一個不會表達愛的怪物

午夜夢回。最愛的奶奶死而復生，坐在我房間里的書桌上沖我笑。沒有猶豫，我很自然地說：「奶奶，這個世界上我最愛的人就是你啦。」奶奶開心地回答：「I am your favorite.」那個時常曬不到太陽的房間，在那個夢裡卻有很多陽光落到她的肩上，細細碎碎的光也融進她的美麗的皺紋里。夢裡我還想：喲，奶奶在另一個世界裡也沒閑著，還自學了英文呢。但實際上，在去年暑假她輾轉於三四個醫院的那最後一個多月里，我連說出這樣話的勇氣都沒有。我甚至不知該如何與她交流，也可以說我很怕和她交流。不知如何分享從6歲時她就漸遠的我的世界，不知如何告訴她我愛她。不知作為一個健康、年輕的我能不能和一個我最愛的、將不久於人世的她溝通，抒發情感。最後一段日子裡，看著爺爺抱著奶奶，摸著她毫無光彩的臉一個勁兒地哄她，說沒事沒事、乖啊時，除了恐懼，沒有其他。

我想，我是一個不會表達愛的怪物。

其實小時候可乖，每晚睡覺前會在爸媽房間里和他們一起看電視，看罷一人臉上一個我的香吻，然後老爸把我駕到他的厚實肩膀上坐著，回到自己房間。似乎從小就知道歐美國家的父母子女之間都是很擅長用肢體語言來表達愛的，也記得這種時候我總會暗暗發誓我也一定會這樣的。殊不知，沒過多久，我也就忘了。

高中後，周日老爸從老家回到家，來到我房間，第一個動作通常是，親親我的臉蛋，然後肉麻地說：「幺兒，老爸回來了喲。」我甚至會把這樣難得的親密舉動當作笑話，抖抖身上的雞皮疙瘩，繼續毫無感情地寫無止盡的作業。

去年九月初，我離開成都的那天早晨是老媽送我和老爸。本來鼓起勇氣精心策劃：等老媽下車時就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結果…行李剛被拖下車，老媽一句：「這兒不能久停車，走了啊，到了說一聲。」我一句：「好嘞老媽，拜拜。」汽車揚長而去，留我在風中飄零啊飄零。我都忘了多久沒和老爸老媽擁抱了。

閨蜜田心土土和我不一樣。每每看見她和她父母見面與道別，都是漫長而溫暖的。一個親親還不夠，還要更多，再來幾個擁抱。並不羨慕，但總覺得自己身上少了點什麼。雖是關係要好得不得了，卻經常吵架。吵完架，待到需要坦誠相對解決問題時，我也總是逃避。只有田心土土會有些生氣又一本正經地說：「你總要把你怎麼想的說出來啊，不然我們怎麼解決。」時間一長，吵架次數一多，我也就慢慢地會主動在冷暴力升級為吵架之前表達我的想法。也算是拜她所賜，儘管這樣的功夫沒有助我表達給奶奶，但總歸是一種會遺憾終生的進步。

學校教給了我很多，語文修辭手法、數學三角函數、英語語法片語，也交朋友、接受新思想。可學校幾乎沒有教我應該如何像一個人一樣去愛。當然，縱使我想要把我的表達愛的能力欠缺賴給學校，我也知道這都是我自己的問題。縱使我想要把自己沒有和奶奶說更多的話，嗑更多的家常歸結於學校教育，我也知道我自己是什麼樣。

網上交流無限暢通之後，說出「愛你噢」這樣的話很容易，但我們都心知肚明這不是表達愛的正常方式。

很想寫一些升華主題的結尾句，什麼我今後一定會步出舒適區，改頭換面，從今天開始每天對父母說我愛你。但這些都無用。

不過，一個不會表達愛的怪物也希望她自己會慢慢地學會表達，不懼表達愛。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