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也怕《本命年》

最近閨蜜經常跟我委屈地抱怨，說發現自己越來越老了怎麼辦？眼角的細紋越來越多了怎麼辦？要沒人愛了怎麼辦？

我看著她那張吹彈可破的小臉蛋兒和再怎麼仔細看都尋不見細紋的大眼睛，倒吸一口涼氣，「隨緣吧，緣分到了細紋自然會沒的。」我還能說什麼呢，26歲還能有如此童顏，是要羨慕死多少人啊。

如果沒有看到這部電影，我都還不知道原來姜文年輕時也能這麼陽剛帥氣，穿搭時尚，分分鐘激起女生們的荷爾蒙，哪能是現在的小鮮肉能比的呢？

本命年

Black Snow

影片名叫《本名年》。如果按照網友的說法，「這是當年24歲的姜文頂著28歲的臉和30歲的身板」演的一部戲，那是一點沒錯的。影片中，姜文扮演一位在獄中積極接受勞動改造被刑滿釋放的小混混李慧泉。當年，李慧泉的哥們叉子拉著他去教訓搶走叉子女朋友的男人，不小心鬧出人命，雙雙入獄。

影片即主要展現曾在青春期犯下巨大錯誤的李慧泉重新回到社會後所面對的一切。不僅在上個世紀，即便是在今天，大家對一位從監獄裡出來的人普遍都會抱有提防甚至瞧不起的看法，因此，李慧泉想要重新融入社會，也需要經受很大的阻力。

李慧泉先叉子出獄，叉子的父母對李慧泉怨恨有加，多年過去，成見依舊很深。如果有什麼想法或情緒需要表達的話，只會派叉子的弟弟來傳話。在他們眼裡，大兒子叉子早晚是要被打靶的命，他跟這個家已經沒有關係了。

李慧泉在叉子一家人眼中見到了親情的冷漠，也多多少少能從中看到人們對蹲過監獄的人究竟是抱著一種怎樣的態度。不過都說人情冷暖，有冷的地方也還有暖。李慧泉的回歸，高興壞了院兒里的羅大媽。她是李慧泉的老街坊，也是李慧泉的青梅竹馬羅小芬的母親。

羅大媽一方面熱情地招呼著李慧泉的飲食起居，一方面還熱心地幫他介紹姑娘。除此之外，社區民警小劉也對李慧泉開啟新生活幫助很大。在他的幫助下，李慧泉擺了個攤，專門賣時尚衣服，生活總算漸漸步入正軌。

但是人生總有些意想不到的考驗。就像西西弗推石頭上山那樣，每次累積的希望越大，砸下來的失望的力量也越大。李慧泉偶然認識了歌廳女孩兒趙雅秋，對方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都在敲動他的心扉，但沒談過戀愛的泉子遲遲不敢正式表白，送過一條大金鏈子還被女方拒絕，只能眼睜睜看著姑娘被一有婦之夫搶走。

影片改編自劉恆的小說《黑的雪》，獲得1990年柏林電影節銀熊獎。影片的表面貌似充滿希望，實則無力至極。從監獄出來的李慧泉被放回到大社會，像是回到了更廣闊自由的天地，但其實，他卻更像困獸一般，被圈在時時刻刻無所著落的孤獨之中。

私以為姜文這時候很壯很man很有型的身材恰恰跟他所演角色的處境形成一種奇妙的互文——導演真是選對人了！姜文出獄後，發現小時候的心上人羅小芬已為人妻，童年再回不去；自己空有一身力氣，在別的男人已經成家立業時自己的人生卻只能戴著從前的鐐銬從頭再來；在受到言語的挖苦時最好只能剋制忍耐，24歲本命年的泉子需要用理智來管理自己，用踏實本分的態度來迎接新生活。

但願意跟這個世界和平相處的泉子最終還是低下了頭顱——他在夜晚一次漫無目的的遊盪中，被兩個搶錢的小混混刺中，失血過多而死。而泉子，只是以小打小鬧的方式阻止著小混混的搶劫行為。

有人說，這就是中國的《計程車司機》（美國導演馬丁·斯科塞斯1976年作品，反思越南戰爭）啊：一個跟社會格格不入的人試圖重新融入社會而不得的故事。沒錯，但《本命年》比《計程車司機》更細膩，更自我。

它的鏡頭非常乾脆，純潔，影片哀而不傷的氣質就在這緩緩的鏡頭和姜文走心的表演中被漸漸帶出。即便是泉子在意淫時所起的身體反應，也都是通過聲音和空鏡表現出來的。對性意識的描摹如此露骨，實在大膽——要知道，那可是90年代初啊！

泉子最終死在了「幹啥啥不順」的本命年。出獄後已經24歲的他其實有著很簡單的價值觀，沒有沾染太多不良的社會氣息，沒有碰過女人，更沒有看過黃色錄像帶。他像是半張白紙一樣被隨意丟進社會的大染缸，嘗遍各種價值觀的衝擊。

我最喜歡這樣3個細節，它們集中構成了泉子的弧光時刻，極度精準地展現了泉子的敏感脆弱：熱鬧的人群里，大家都在觀看雙簧表演，笑聲一陣一陣，泉子先是面無表情，似乎get不到大家的笑點。幾次以後，泉子終於努力擠出笑容，卻被身邊的觀眾嘲笑「笑點不同，如何做朋友」——泉子是很想融入環境之中，但他總會慢半拍。

在偶然聽到羅大媽阻止女兒小芬叫醒泉子、讓他好好睡覺的交談時，泉子又是會心一笑——被人關心的滋味其實很美；而在計程車上，泉子戴上墨鏡，眼淚無聲地流出。這是他在片中僅有一次的落淚，為心中那位得不到的姑娘趙雅秋，這一幕著實動人。

劉恆在原著《黑的雪》中這樣寫道，「人的命運就像天上飄落的雪花，它們原本都是潔白無暇，但落在何處卻不能自由選擇。有的落在僻靜的地方，保持了原先的純凈。有的卻任人踩踏，染上了污穢」。

即便泉子曾經犯過錯誤，但他的內心始終純凈，而這一切悲劇只在於，泉子沒能在他有限的生命里找到合適的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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