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真沒意思，不如死了。」
Death With Dignity
Carrie & Lowell
Sufjan Stevens
00:00/03:59
「活著真沒意思，不如死了。」
這是一個十一歲的小姑娘說的話。
一
今天跟朋友出來玩，他帶著他的妹妹，他妹妹我見過。
上一次見她還是在三年前，她八歲。
我去他家玩，他妹妹騎到我身上玩騎大馬的遊戲，我一點都不生氣。
在樓下遇到她，她會滑著輪滑鞋大喊著豪哥衝過來，然後用手裡的水槍滋我一身水，然後讓我抱起來轉三圈。
這是一個八歲的小姑娘，我喜歡她。
二
我聽她哥哥說，她很久沒上學了，初一的學生，厭學。
家裡把她送到一個「國學學院」希望能讓她能學習國學平靜一下自己，然後被老師送回了家。
因為她跟老師說「活著真沒意思，不如死了」。
把老師嚇壞了，這孩子我們不敢教了，你們給領回家吧。
三
不過我想著三年沒見了，應該成熟了不少吧。
碰面之後，我打量了她一番，上衣，褲子和鞋子全是斐樂的，還背了一個小豬佩奇的小挎包。
雖然我不刷抖音，但朋友圈也告訴了我這叫「社會人」。
我跟她打招呼，她冷漠的看了我一眼，表情看不出什麼變化，可能是覺得這樣很「酷」吧。
我開玩笑的問她，你為什麼不想上學呀，她沒說話，給了我一個白眼，可能是覺得這樣很「酷」吧。
熱情的我貼了兩次冷屁股之後，決定先不理她了，跟她哥哥聊天。
四
她哥哥跟我說，她昨天花了妝去參加了同學的生日聚會，在肯德基，AA制。
他抱怨還是他媽媽去接的她們，請她們吃了晚飯，還一個個送回家，也不知道這到底是誰的生日。
他妹妹終於說話了，打了她哥哥一下，並且反駁他，說她朋友也請她吃飯了，並且她們走了一路吃了一路，這種做法很「拉風」。
她哥哥趁機開玩笑說，你不是還喜歡你們班一個男生呢。
她一隻手掐了她哥哥的後脖頸，一隻手捂著她哥哥的嘴巴，讓他閉嘴。
她哥哥當然是識相的閉嘴了。
五
到了火鍋店，點好餐，她慢慢的話多起來了。
可能在食物面前，大家都放下了戒心。
作為根正苗紅的社會主義接班人，我應該把樂於助人的優良品德發揚光大。
所以我決定，了解一下這個十一歲的小姑娘內心到底在想些什麼，並且試圖拯救一下她。
我試著跟她建立共同話題，一上來我就說我也不喜歡上學，想跟她統一戰線，讓她把我當成友軍。
她跟我說上學很沒勁，說她用的Mac口紅大家都知道，說還有同學帶項鏈，還有帶鑽石的。
我一臉懵逼，畢竟在我上初中的時候，帶個紅繩都不行，學校明確規定不準佩戴任何首飾。
聽她描述著她的初中，我又想想我的初中。
我11歲跟班上女同學打架，打到了女廁所。
我11歲因為早讀說話，被老師罰到走廊鏟地上的口香糖。
我11歲自習課偷偷吃棗糕，被數學老師發現並侮辱我在吃屎。
雖然我的十一歲沒有鑽石，一點也不璀璨閃耀，但我特別開心，我也不厭學。
六
既然上學的話題找不到共鳴，那我跟她聊聊明星。
自以為摸清了初中生的我，張口就說，你喜歡鹿晗嗎。
她驚訝的說，鹿晗那麼蠢，我才不喜歡他。
我心裡暗想，現在小孩還真挺成熟。
她接著說，我喜歡劉亦菲。
我雖然我真的不喜歡劉亦菲，覺得她長得不好看演技也不好，莫名其妙憑藉著神仙姐姐一直火到了現在，但她沒說那些「大流量」明星我就很欣慰了。
我趕緊搭話，哇，你這麼小也看過她的小龍女阿。
她用鄙夷的眼光看著我問，你在說什麼阿，我喜歡她的《二代妖精》。
渴望與她找到共同話題真是太難了。
鄙人，卒。
她突然發問，那你喜歡什麼明星。
我有氣無力的說，我喜歡的你應該不認識。
已經喪失交流慾望的我，只想吃蝦滑。
她似乎很感興趣，你說唄，我說不定就認識了呢。
我一臉期待的看著她說，我喜歡，妮可基德曼。
她瞥了我一眼，夾了一塊羊肉，甩了一句，什麼鬼哦，不認識。
我心碎了，在這一刻，我的女神，在她眼中還不如一塊羊肉。
七
我跟他哥哥感嘆，說以後我不想要小孩了，太難養了。
她突然插話，說我可以養條狗。
我有點懵，沒反應過來這是諷刺我呢，還是諷刺她們自己。
但氣勢上不能輸，就接了一句，你們也和小狗差不多麻煩。
她立刻回我，你和狗也差不多。
我有點生氣，但無話可說，就點了點頭，畢竟我確實這麼覺得。
我委屈的塞了滿滿一大口肉，托著腮沉思了半天，嘆了一口氣。
她哥哥看著我笑了半天，說我千言萬語彙成一聲嘆息，他懂我。
八
我決定乖乖的吃我的火鍋，不再想做社會主義接班人的事情了。
看著他們哥妹倆，有意無意的頂兩句嘴，打她哥兩下。
我從她嘴裡幾乎聽到了我會的髒話，除了南京髒話和mmp。
我的正義感又忍不住了，我突然放下筷子，正襟危坐，決定跟這個十一歲的小朋友好好的聊一聊。
我問她你們同學都這樣嗎？
她一臉茫然，可能不知道我在說什麼，或者是她身邊的環境讓她覺得這一切都是正常且合理的。
我說你們才多大阿，就....
還沒等我說完，她一臉認真的說，我不小了，我才不是小孩，但我還年輕，不像你們老了。
髮際線慢慢上移的我，覺得被人扼住了命運的後脖頸，我自我安慰到，沒事的沒事的，反正之前也有00後誇過我「保養」的不錯了。
被她刺激到的我，嚴肅了起來，可能她也感受到了我熊熊的殺氣，就沒有再跟我貧嘴。
我說，其實不上學沒什麼，不寫作業也沒什麼，我現在都這麼大了照樣不喜歡學習。但是最基本的，禮貌素質不能丟，這是做人的根本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你們現在十一歲，對很多事物開始有了自己的見解的想法，是你們的世界觀開始形成的階段，在這麼階段你們面臨的聲音非常非常的多且雜。雖然我們的世界觀是不斷的更新，不斷的完善，不斷的優化的。但是我們對事物基本的看法和觀點不能錯。
就像你現在是一棵小樹，你當然會長出很多的分叉，我們可以慢慢的修剪，但是我們的主幹不能歪。
身邊的同學跟你說的事情不一定是對的，老師說的事情也不一定是對的，但你有困惑的時候可以回家問你的哥哥和媽媽，他們跟你說的一定不是錯的。
雖然我說的這一段話不一定對，自己也不一定做得到。
但在小孩子面前，這個逼還是要裝一下的。
她低著頭時而點點頭，時而搖搖頭。
我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聽進去我說的，或許在心裡默念，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九
我們吃完火鍋，決定去看個電影。
中途路過了一個輪滑機構，她哥哥問她你還喜歡滑輪滑嗎。
她說討厭輪滑。
我腦海里突然划過三年前那個滑著輪滑跑向我的小姑娘。
但其實，我也有過這樣的經歷。
我六歲開始學拉丁，學了六年。
十二歲那一年的我，跟她現在差不多的年紀，突然有一天說什麼也不學跳舞了。
爸媽好話壞話都說盡了，就是沒勸動我。
就這樣六年的拉丁，一撒手，再也不學了。
爸媽當時問了我很多遍為什麼，我都沒說，就說不想學。
當時學跳舞的男孩子太少了，別的男同學都是唱歌，書法，跆拳道，只有我是跳舞。
很多同學笑話我學跳舞，就連當時的班主任都說，小男孩學什麼跳舞。
因為外界的幾句話，就把我六年的愛好，撒手放棄了。
是有些遺憾，但我不後悔。
十
一看到影院門口的抓娃娃機，她移不動步子了。
跟她哥哥撒嬌，說要抓娃娃，她哥哥一邊說著浪費錢，一邊給他換硬幣。
她要我配合她抓那種剪線的大娃娃，教我抖音抓法。
讓我手機打開相機，貼到玻璃上，對準那根線放大，她看著我的手機抓，更容易對準。
果然，失敗了。
她抱怨了我一句大蠢豬，然後一臉的掃興走開，再看到下一個柜子里有可愛的娃娃的時候，又一掃陰霾開心的去投硬幣。
我跟在後面，腦子裡回蕩著那一句大蠢豬。
看著她在前面走走停停，這才像一個十一歲的小姑娘阿。
看到娃娃時候的欣喜，抓不到娃娃後的失落，都藏不住的洋溢在這張滿臉膠原蛋白的小臉上。
這樣才「酷」阿。
十一
一直忘了說，十一歲的她被診斷出了輕度抑鬱。
我不能以偏概全的說，當代初中生為什麼這樣，畢竟我都沒做田野調查，但我確信，有一個就說明她一定不是唯一的一個。
我覺得家庭，學校和社會大環境對少年的影響太大了。
家庭的溺愛，其實等同於扼殺。
穿著一身牌子，用著化妝品，還帶著鑽石。女孩富養並不是愛慕虛榮上的經濟富養，而是精神層面的富有。
學校為了升學率，教書育人大部分已經放棄了育人。
學術教育固然重要，如果沒有人文教育的基礎，前途也未必是光明的。
我在上初中的時候，遇到了一個特別蠢的班主任，想對他豎中指的那種。他只偏愛的班裡的前十名，剛好五男生五女生，給他們起名五花五虎，有次大考，有一個女同學考到了前十名，但只有一次，從此之後班主任稱她為「曇花」，並天天刺激她。
社會層面單從一個接觸最廣的網路來說，信息多又雜，未經過篩選的垃圾信息太多，直接的影響著少年的心理成長。
我們都愛自己的親人，這毋庸置疑，換成我可能不會給她買Mac，應該是買Dior。
但是什麼樣的愛是，合適的愛，是正確的愛。
十二
我寫這篇隨筆沒想去改變什麼，因為我也改變不了什麼。
也不是為了去指責誰，教育誰。
我沒有資格去做這件事，因為在有的時候我也是邪惡力量里的一員。
所以我只想記錄下這一天，一八年四月里普通又明媚的一天。
十三
她有答應我，說清明節結束後會去上學。
她騙了我。
不知道說什麼，祝她早日上學吧。
希望下次再見到她，她能一邊喊著豪哥一邊跑向我，告訴我。
「雖然活著有時候真的挺沒意思，但好死不如賴活著阿！」
TAG:SupermarketFlower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