邳城舊事之十四:最憶兒時爆米花
前兩天去老街逛逛,想著再尋找些許老街當年的影子。遠遠地聽見「嘭」地一聲巨響,忽而就一陣狂喜,我知道,那是久違的崩爆米花的聲音啊。激動地循著聲音跑過去,果見一群人圍著一個老人在崩爆米花,濃濃的香味清晰地沁入心肺,實在誘人得很。終於,我又一次聞到了童年的味道,記憶的大門吱呀呀地打開,當年娘領著我去村口崩爆米花的歲月,又一次悄然走近。
那會,經常來我們村崩爆米花的是個乾瘦的老爺爺,比較多的時候是秋冬季節,他習慣穿著藍黑色的對襟短襖,黑色大腰褲子,頭戴一頂皺巴巴的瓜皮小帽,很祥和溫厚的一個老人。老人是個樂天派,總是一路小曲推著那輛老舊的獨輪車,一邊捆著他那個炮彈形的高壓鍋,一邊捆著風箱和爐子,吱呀吱呀地來到村口的空地,那裡就是他在我們村的陣地。不等老人支好鍋,早早地就有孩子看見,撒開腿跑回家盛出滿滿一搪瓷缸玉米,挎著斗放在老人跟前焦急地排隊等著。
老人動作很麻利,支鍋,安風箱,點爐子,十來分鐘就可以開始崩爆米花了。遠遠地我在家裡就聽見「嘭」地一聲響,立馬就手舞足蹈起來,崩爆米花的聲音我太熟悉太喜歡了。那會家裡窮,一鍋香噴噴的爆米花,簡直是難得的美食,我怎會不欣喜若狂呢。我就一邊圍著娘轉悠,一邊哼哼唧唧地纏著娘帶我去炸一鍋解饞。
那年頭家裡沒有零食啊,這個小要求娘從來都不會拒絕。娘就笑呵呵地罵,瞧你這饞樣,一聽爆米花連親娘都忘了!嘿嘿,哪能不要娘呢,娘最疼我了,是吧!我拽著娘的衣襟討好地諂笑著。娘就一邊調侃我,一邊利索地把掛在屋檐下的小穗玉米(那是娘專門給我種的「小八穗」,炸玉米花特好吃)解下來幾穗,幾下就擰滿一搪瓷缸,一隻胳膊挎著我家的小斗,一手牽著我去崩爆米花。沒走幾步,我早已掙脫娘的手,一蹦一跳地朝村口跑,娘就一路小跑邊追邊喊,熊孩子你慢點,慢點跑,別又跌倒磕破頭······
老人崩爆米花很有技巧,基本不會有啞巴豆。看他麻利地打開炮彈高壓鍋的後蓋,倒入玉米蓋好,然後用一根鐵棍插進後蓋的鼻子使勁擰幾下壓緊,再把鍋放到火爐的支架上,整套動作流暢連貫一氣呵成。然後坐下來,一隻手呱噠呱噠地拉著風箱,一隻手不緊不慢地搖著炮彈鍋,動作協調嫻熟,有條不紊節奏鮮明,就像在把玩一件心愛的藝術品。
高壓鍋的鍋把上有塊玻璃表,後來我才知道那玩意兒叫壓力表,是用來測試觀察鍋里的壓力的。反正那時候老人根本不用看它,只是一邊愉快地哼著小曲,一邊慢悠悠地拉風箱搖炮彈鍋。大概一袋煙的功夫,聽著鍋里玉米轉動的聲音不再那麼嘩嘩地響,老人就知道火候到了。這時候,慢條斯理的老人就像賽場上聽到鳴槍起跑的賽手,一下子精神起來,快速起身,把炮彈鍋迅速抬起轉離爐子,有蓋的一頭對準早已準備好的長長的布袋子,用一根鐵棍插進後蓋的鼻子,一腳踩住,手腕猛一用力,「嘭」地一聲巨響,隨著騰起的一陣白霧,原本小小的玉米粒瞬間綻放成朵朵白花,像紛紛的梨落,更像是孩子們張開的笑臉,熱騰騰的香味一下子撲了我滿身滿臉。一旁等待的孩子們趕緊放開捂住耳朵的雙手,呼啦一下圍上來,嘰嘰喳喳地搶著撿拾崩到地上的幾顆玉米花塞到嘴裡,嘎嘣嘎嘣地嚼,一臉的滿足和幸福。
娘就會微笑著把我們那鍋爆米花抓出來幾把,分給那幾個還沒有排上隊的孩子,看著他們心滿意足地裝進口袋,塞到嘴裡。然後我就屁顛屁顛地跟在娘身後回家,一連幾天的零食就有了,心裡那個美喲。
現在的孩子,各種口味的零食品類繁多五花八門,花花綠綠奇形怪狀的,好多我都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更別說嘗嘗了。這幾年,炮彈鍋已經不多見,崩爆米花的機器也有了許多改進,有在電炒鍋里炒的,也有在那種不鏽鋼的豎形鍋里炸的,吃著都沒有那種老式炮彈鍋里崩出來的爆米花香脆可口。大概是日子好過各種吃食見的多了,也或許是沒有了當年那種強烈的渴望吧。香脆可口的爆米花,一直盛開在我兒時的記憶里,我依然喜歡炮彈鍋的爆米花。
人吶,經過歲月的洗禮總是會有些變化,只是,不要忘了本才好。老輩們傳下來的東西也未必都是糟粕,其實精華有好多呢。也許,多年之後你才發現,當初被你拋棄的,不僅僅是一個物件或者行為習慣,更是一種縈繞在心懷的無法重拾的情結,那可是一筆根植於心的寶貴財富啊。
TAG:乘興走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