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野不淺 方休
他一個人去過許多地方。
孫悟空
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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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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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過清晨的風
他撫過傍晚的露
他見過午夜歸家的人
他踩過發黃的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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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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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個人見過很多大海
他見過大連的海，山東的海，日本的海
潮濕的海風朝他刮來
他忽然覺得
沒有她 所有的海看起來都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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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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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個人吃過很多頓飯
他吃過自助、吃過火鍋
他從前不知道
一個人吃飯的時候是不能去上廁所的
後來吃飯的時候
他總會在桌子上留下一張紙條
免得回來以後看見空空的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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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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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個人看過很多場電影
燈光暗下 影影綽綽
他看見小孩在好奇的問著身邊的大人
他看見握緊雙手的情侶
他看見緊張的觀察著身邊人的年輕人
他想
以前 他也是這樣的
他握緊了手裡的電影票
他一個人搬過很多次家
每一次搬家的時候
師傅都會問他
你的東西怎麼這麼少啊
他禮貌的笑笑 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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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個人換過很多次工作
新同事總會問他
你為什麼跳槽到這裡
他看著同事閃爍的雙眼
想起很多年前他見過的同樣一雙眼睛
想起曾經養過的一隻貓
於是他試著撇著嘴，說
因為他們給的錢少啊
新同事聽到滿意的回答後哈哈大笑
如他所料
他低下頭
埋下眼角的一點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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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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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喜歡一個人周末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穿行
只有這個時候
他才會清醒的感覺到自己的呼吸
才能有一絲生命的氣息
可是他又厭惡
又抗拒又逃避
他為什麼沒有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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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是沒有忘掉她
愛情從來不是他生命的全部
他只是會時不時的恍惚
買一顆她愛吃的藍莓糖
有時他也在想
他到底有沒有愛過她
他一個人去過很多葬禮
似乎他身邊的同齡人都已一一離去
於是他幫著處理他們的後事
把遺像端端正正擺好
給每個弔唁的人分發紙巾
人人都說他穩重細心
其實他只是覺得
如果死的是他
他會想要把自己的遺像怎樣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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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辭了自己的工作
來到了一家殯儀館
他告訴他們
他願意在這裡工作至死
他露出了一個坦然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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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此後很多年一直單身
人們都說
你看那個大爺
他喜歡一個姑娘喜歡了六十年
其實不是的
他甚至都忘了她的樣子
只是他只想要一個人
他想毫無牽掛的來
再無聲無息的走
他討厭所有眼淚和離別
所以他把他自己活成離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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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了
那個曾經說要和他一起看海的人
他收到了一封信
她拜託他務必出席自己的葬禮
他的腿腳已經不夠利索
一個年輕人攙著他
他撥開他的手
固執的，緩慢的
在她的遺像前放了一顆藍莓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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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又過了幾年
他也死了
他沒有後人
也沒有兄弟
他交代殯儀館的小李
不要為他辦葬禮
將他的骨灰
一半灑進大海
一半埋在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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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他死了
人們都表現出一副很惋惜的樣子
「他是那樣好的人，那樣和善」
然後轉過身一臉冷漠
只有她知道
當年他握住她的手
多麼猶豫才說出的話
「我討厭所有一切。
社交，表情，寒暄
甚至自己
但我不討厭你」
可是她死了
可是他還是無法和任何人一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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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他小學時作的自我介紹
講台下掌聲雷動
他在心裡說
噁心
卻露出禮貌乖巧的笑容
「謝謝大家，以後還請多多關照。」
他一個人去過很多地方。
他一個人掩下許多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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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孫悟空
圖 | 網路
淺野不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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