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飢餓的日子終於過去了

現在的條件好,細糧太多了,我們已經感覺不到白面和大米的香甜,相反,偶爾能吃上點兒細做的粗糧,感覺很香,很新鮮。

小時候不光是細糧少得可憐,就是粗糧,比如玉米,都不豐產,一畝地產不了多少,畝產200斤就不錯了。生產隊每月分一次糧,我們家的口糧,常常接不到下月分糧的時間。我和我姐姐都很小,成天家跟我媽喊餓,放學回來,人還沒進院就喊「媽,我餓。」

現在想想,家裡缺吃少喝,也難為了我媽。平時家裡主食就是熬粥,玉米粥很稀,但我媽總會給我留下一個粥疙瘩。家裡的乾糧就是以貼鍋餅子為主,裡面有很少的玉米面兒,以菜葉子為主,母親做的貼鍋餅子,有五個深深的手印,另一面有鉻渣,吃著很香。

有一年我爹我媽辛苦了一年,養了一口豬。我媽說那口豬可好餵了,肯喝泔水。那個時候,人都沒有糧食吃,哪有糧食餵豬,干水很稀,和水一樣。所謂肯喝,就是豬也快餓瘋了,傻傻地喝泔水,還發出「滋滋」的聲音。那年秋天那口豬餓得總是往豬圈外面跑,氣得我爹把豬好打,拿棍子打的。如果豬實在不喝泔水,有時就要給泔水裡撒點玉米皮兒,誘惑著豬喝。

那口豬長到了300斤,我跟我爹一起去賣到「零二」。當時政策鼓勵人們養豬,賣了豬,他們給開了個單子,可以買一小袋子豬飼料,也就是棒子,價格很優惠。那袋子玉米,讓我家緩解了壓力。

那時候糧食少,原因是多方面的,沒有好的品種,大家種的都是世代傳下來的老品種,不豐產,缺乏科學的種植技術,更主要的原因還是吃大鍋飯造成的。

糧食奇缺,而食用油更是珍貴。母親在鍋台角落裡放著的一瓶素油,也就是一斤左右,能吃上兩三個月。每次熬菜,母親總會非常小心地從瓶子里倒出幾滴,後手可不敢太高,倒完還要用手指將粘在瓶口的油抹回瓶里。有時入冬時節,父親會上山採摘山杏核兒,回到家,用碾子推爛,然後倒進鍋里燒開,進行土法榨油,能得到幾小瓶杏核油,杏湯也可以熬粥,很香,但苦杏核有毒,弄不好會把人毒死。我媽每逢攪杏湯,都要插上門,一個人做,不讓我進去,說是我的眼硬,眼賊,看一眼就不出油了。

沒油吃的日子是常有的。每到這個時候,我媽做菜時就拿來三五粒蓖麻子放在燒熱的鍋里,用勺子背捻爛,再放點蔥花,加水,炒菜,這樣也能看見菜湯上面的油花兒,但不香。

小時候最大的問題就是窮,最期盼的就是過年。年初一,爹媽早早起來做飯,我和姐姐睡懶覺,醒了也不起,我倆斗著嘴,看著從房子山花牆的氣眼射進屋裡的光線,形成的氣柱,老爹開始叫我們:「快起吧,吃果子啦,還要喝糖水呢。」 果子就是點心,有果片兒,果蛋兒,也可能有桃酥或蛋糕。這些只有大年初一能吃點兒,我從未見爹媽吃過,老爹會把我的棉襖在火盆上烤得熱烘烘的,給我穿上。

我媽會提醒我們:「少吃點,等會兒吃好吃的。」 桌子上端上了白麵餃子,有的年頭會是白面和玉米面的兩種,鐵鍋穩在中間,裡面有白肉片子,粉條,豆腐,白菜。我媽總會說:「小,大口吃,叫媽看著。」 我有一次說:「媽,咱們要是天天吃這些就好了。」 我媽讓我好好念書,告訴我說,家裡賣的那口豬的肉,就是讓有錢的「家屬」買了。

那年夏天,母親又病了,很嚴重。家裡大哥和二哥陪父親一起,用一輛小板車推著,把母親送到牛角庄醫院看病治療,後來住院。忘記了姐姐當時在哪裡,父親把我託付給了鄰居。第二天父親不放心又回來了,把在外面玩耍的我喊回來,父親從醫院給我帶回來一大茶缸子米飯,用醬油拌的,說:「小,快吃吧。」 我吃得很香,吃得乾乾淨淨,父親一直在旁邊看著我。

稍大一點,我和姐姐就有了任務了。我們要經常帶著麻袋走十來里地到山上采榛荊葉,餵豬,尤其是後來上了高中,每周日上午這是必乾的活兒。

有一次,去采榛荊葉,我和姐姐到了鬍子峪口,意外發現溝口角落裡,幾塊石頭支起的簡易灶台上,穩著一口大大的軍人用的行軍鍋,我倆上前掀開鍋蓋一看,是滿滿一鍋雪白的大米飯,還冒著熱氣,香氣撲鼻。我和姐姐對視了一下,我問姐姐:「咋辦,咱們吃點兒?」 姐姐一聲令下,我倆不管三七二十一,用髒兮兮的手抓著飽吃了一頓,吃完了,我又撩起我的小褂子,抓了不少的米飯放在褂子里。榛荊葉我們也沒弄,趕緊跑回家,生怕架線的解放軍發現了追來。

再後來條件一點點地好起來,生產隊也種水稻了,但仍然很少,每逢分點兒稻米回家,我總要生著吃幾粒。

小時候我媽對我說米飯時,總會說「牛牛飯」。

現在什麼都有了,可為什麼覺著什麼都不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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