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碼怎樣調一杯《遠大前程》：成也思誠，敗也思誠

「這是一個講述選擇的故事。」

在陳思誠的電視劇「封箱之作」《遠大前程》的開篇語中，有這麼一句點題的話。這句話其實可以用於任何性格悲劇當中，只不過《遠大前程》的故事發生在老上海，這就讓該劇具有了別樣的魅力。

《遠大前程》

導演: 謝澤

編劇: 陳思誠/陳雪/周航/楊蕊/李林

主演: 陳思誠/袁弘/佟麗婭/郭采潔/趙立新等

類型: 劇情

製片國家/地區: 中國大陸

首播: 2018-04-01(中國大陸)

集數: 56

中國的觀眾對老上海的故事是有情結的。加上驚人的陣容和所謂的「電影級製作」，讓各方在《遠大前程》開播前都對其抱有厚望。

但該劇的反響並不如人意，湖南衛視開播收視率僅有0.49%，在湖南台2017年以來的劇集中，只比《秋收起義》高出一點點排在倒數第二，網路播放量只有《南方有喬木》同期的一半。

號稱集合了「演藝圈半壁江山」的大劇拿到這樣的成績，實在讓人大跌眼鏡。

在口碑上，該劇的表現也不讓人滿意，開播後的豆瓣評分只有6分，幾名主演尤其是陳思誠的表演遭到大量觀眾的口誅筆伐。

豆瓣網友評論

平心而論，該劇的整體質量還是過關的，劇情的節奏和嚴密性都經得住審視，但無法迴避的軟肋讓這一切都顯得尷尬起來。

剛剛在春節檔呼風喚雨砍下33.9億、上位內地影史票房第三的陳思誠，對個人電視劇生涯的作別卻略顯狼狽。

究其原因，陳思誠在這部劇里加了太多的風格和類型，彷彿兌了一杯加料太多而口味古怪的雞尾酒。

1

調酒基底：解碼「上海灘」

首先梳理下《遠大前程》的「上海灘」血統。不難看出，該劇絕對是陳思誠對老上海掏心掏肺的一封情書。

我們對於舊上海的情懷，除了是受影視作品的影響外，其本身其實就有足夠多的藝術魅力。一個宛如孤島的城市，各方勢力在此盤根錯節，這樣的設定彷彿東方的哥譚鎮，以無主之城的姿態召喚著你心底無法無天的渴望。

這裡是「東方巴黎」、「冒險家的樂園」，也是《遠大前程》里沈三元、嚴華和齊林各展身手的舞台。

舊上海的故事有兩個母版可以刻錄——

一個是1980年版的TVB劇《上海灘》，後來曾被屢次翻拍，知名的有張國榮、劉德華主演的電影《新上海灘》，鄭少秋主演的TVB劇《新上海灘》，和2007年黃教主主演的《新上海灘》。嗯，名字都沒什麼創意。

經典TVB劇《上海灘》

而另一個題材，就是老上海三位流氓大亨黃金榮、杜月笙、張嘯林的傳奇人生。這三位以黑幫頭子的身份，捲入了許多上世紀最重要的歷史事件，例如「四·一二」事變、1935年幣值改革、抗日鋤奸團、上海「打老虎」等。

三大亨最有名的合影，左起分別為杜、張、黃

《遠大前程》堪稱野心十足，就目前的設定來看，該劇明顯是把兩個母版都給套用了進來。

對比《上海灘》，洪三元和許文強一樣，有一個「白月光」於夢竹/馮程程，還有一個「硃砂痣」林依依/方艷芸；白月光導致其和兄弟齊林/丁力反目成仇，而硃砂痣則逼他和老大張萬霖/馮敬堯決裂。根據預告片來看，劇情發展基本就是這個套路。

而三大亨傲笑上海的故事，則被該劇當成了風雲變幻的大背景。

所謂「永鑫公司」，實際就是1925年由三大亨成立的鴉片貿易公司「三鑫公司」（多俗的名字，金子多多……）。而霍天洪、陸昱晟、張萬霖這三位大亨，從名字就知道是黃、杜、張三人的山寨版。

倪大紅、趙立新、劉奕君的搭檔真是驚喜無限

舊上海常說：「黃老闆會賺錢，張大帥會打，杜先生會做人。」一句話帶出了三個人的綽號和性格。

黃金榮貪得無厭、大手斂財，人稱「黃老闆」；杜月笙長袖善舞、交遊廣泛，被人尊稱為「杜先生」；張嘯林則是一屆莽夫，講武堂出身的他就喜歡被前呼後擁稱「大帥」。

所以再看到劇中張萬霖被小弟們喊「大帥」，千萬別以為是張作霖了！

故事的開端是三大亨的永鑫公司面對沈青山的挑戰，而後者的原型，就是英租界探長沈杏山，他與一班兄弟結成的「八股黨」是上海的毒品大拆家，曾和三鑫公司有一番大戰。

據此分析，《遠大前程》開篇是1925年，距離慘劇發生的1927年很近，恐怕洪三元「由黑變紅」的轉變，也將在這個時候發生。

就這樣的格局來看，其實該劇可以講一個很精彩而且底蘊深厚的故事，三大亨的人生可是曾被解構成意識流神作《羅曼蒂克消亡史》的。但當陳思誠想把這個故事進一步複雜化的時候，他也控制不住這個龐然大物的去向了。

2

多種輔料：江湖、無厘頭、愛情

陳思誠說，在這部劇里他要致敬金庸、周星馳和莎士比亞。就算前兩者不找他麻煩，莎翁在英國老家的棺材板也要壓不住了。

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圍笑

「南小杜，北老九，十三太保無敵手；乞丐教頭納三少，車夫師爺小阿俏，瞎子酒鬼，黑白無常，龍虎豹。」

第一集播了不久，《遠大前程》就給了我一個驚喜，原來該劇不止是黑幫動作片，還有武俠元素。老上海有十三位武林高手（也不知道為什麼不用槍），號稱「十三太保」。這一點倒是超乎以往《上海灘》的窠臼，直接致敬了張徹的《上海灘十三太保》。

1984年的《上海灘十三太保》

十三位高手逐漸展露真容的過程，成為了劇情推動中的催化劑。這樣的出場安排倒很像《射鵰英雄傳》的「中原五絕」，或者《四大名捕》里的「十三兇徒」，懸念設置能保證觀眾跟著劇情走。

但陳思誠自己很快降低了這種設計的格調，看明白就知道，所謂致敬金庸和周星馳，只是效仿了電影版《鹿鼎記》而已。就算我們說這可以算參考周星馳，說參考金庸是不是也太……

上海灘的故事當然離不開一個精明靈光又運氣爆棚的主角，在兄弟的扶持下一路殺上巔峰。但一個韋小寶這樣逆天改命的小混混，搖身一變成了浮誇油膩的洪三元，還是讓人齣戲。

畢竟，我們記憶里的上海灘是個英雄傳奇。《遠大前程》並沒有違背這一點，十三太保各有豪傑氣象，三大亨這「沙發三人組」也足稱梟雄，該劇在描繪一個風起雲湧的大時代時還是令人信服的。

所以洪三元這個韋小寶式的人物亂入時，整個畫風實在是無法直視。

金庸以《鹿鼎記》封筆的時候，將這部書當作了反英雄作品；韋小寶從來就沒有成為英雄，他的成功終結了喬峰、郭靖的英雄時代。而周星馳在電影《鹿鼎記》里各種浮誇搞笑，是對小人物形象的升級和對英雄的消解。

但陳思誠不僅在人設上幾乎複製了韋小寶，還在表演上無限模仿周星馳。很多肢體動作甚至表情，他都刻意誇張到了令人不適的程度。

且不說他的模仿到底有多慘不忍睹，這種嘗試本身就是無意義的，是和整個劇情節奏相脫節的。

當一個油嘴滑舌、偷懶耍滑的小混混，在威震南中國的三大亨及其手下上百號打手面前夸夸其談，居然還能如魚得水屢次化險為夷，甚至就此迎娶白富美登上人生巔峰……

這個「鹿鼎記」式的故事將上海灘的氣質消磨殆盡，也把大時代當成了兒戲。還能怎麼辦，陳思誠是老闆，當然是他開心就好咯。

轉過頭說，《唐人街探案》里陳思誠的問題就在於，「探案+喜劇」這兩個元素始終沒有有機結合，所有的喜劇元素都有生硬的插入感，這也造成了王寶強和劉昊然很難有CP感。

在本劇中也一樣，無厘頭喜劇和黑幫、江湖，彷彿油和水一樣無法調和，看得人各種尷尬癌。

再說說致敬莎士比亞……劇中的兩男兩女四個主要人物，或許能詮釋莎翁筆下無法被掌握的愛情；但前文已經解讀過，這種人物關係最多就算是《上海灘》的變體。

江湖、無厘頭、愛情、黑幫，或許還要加上後期的紅色主旋律甚至諜戰，這些龐雜的類型、元素，基本都捆綁著固定的拍攝手法和劇情要素，當他們被全部丟進《遠大前程》里，這註定是一鍋怎麼都煮不熟的夾生飯。

3

最後品一口

需要強調的是，雖然胖部對《遠大前程》的缺點實在是深惡痛絕，但還是不能說這是部爛劇。該劇依然有著非常值得一提的優點。

陳思誠的才氣無可否認，一份邏輯嚴密劇情緊張的劇本他絕對拿得出來。僅僅靠著前兩集的劇情，該劇就非常生動地串聯起洪三元等兄弟和一股黨的人物主線，並交代了永鑫公司和八股黨爭雄的大背景，這樣的節奏感稱得上又快又穩。

而被人提及最多的是，片中匯聚的所謂「娛樂圈半壁江山。」

該劇的陣容實在是令人咋舌，倪大紅、劉奕君、趙立新等近來頗受肯定的戲骨們暫且不提，飾演嚴華的富大龍、飾演沈青山的王硯輝絕對是演員陣容里的亮色。在幾個主要的影視平台上，對這兩位的出演表達驚喜的已經不勝枚舉。

最陌生的影帝富大龍

最紅龍套王硯輝

該片所謂的「電影級製作」顯然也不是吹的。攝影師出身的導演謝澤，在若干場面調度的把握上確實有著電影級別的鏡頭語言表達。

而陳思誠對該劇製作的把控之嚴，據說已經細化到了每一件道具。加上造型總監薇薇（《小時代》）、美術設計邸琨（《一代宗師》）等高手加盟，按說應該是萬無一失。

但是過於陳思誠化的個人痕迹，讓這部劇從其原本的等級下降了若干個檔次。

陳思誠的才華和導演能力成就了一部黑幫傳奇，而過於膨脹的敘事野心和在喜劇方面的惡俗趣味，導致這部劇出現難以彌補的品質黑洞。

在該劇最新的收視數據和口碑表現上，就能印證以上觀點。

目前，《遠大前程》在湖南衛視的收視也開始緩慢上升，觀眾對於該劇的節奏和敘事框架表示了認可；但豆瓣評分反而下降了0.1跌到了5.9分，徹底跌破了及格線。

當陳思誠藉由洪三元之口大呼「何處《遠大前程》」的同時，劇集本身的前程或許未必有那麼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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