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朐南鎮的文人騷客》
(十七)
朐南鎮鎮長陳正善的大院在鎮南郊,在悅來集和武障河河口街都有他的店鋪。他平時總是戴著眼鏡,白天外出就換上墨鏡,還總是帶著拐棍。這拐棍叫文明棍,行走的途中很少用的。到了人面前,他就拄著它,微微仰著頭,顯出趾高氣揚的樣子。他的下頜有一縷黑里透著微白的鬍鬚,一副大肚子把身上的錦繡綢緞長袍撐得鼓鼓的,你別說,還真是一副活脫脫的鄉紳模樣。
陳正善的祖先也是安徽移民,一直在朐南鎮做乾貨生意,家境殷實。後來到了陳正善父親成家立業的時候,由於時局動蕩、戰亂不斷、土匪橫行,他的生意越來越不行了。為了維持生計,他冒著風險改做販運糧食的生意。小試牛刀之後,他的膽子也越來越大,便拿出所有本錢加上舉債,收購了一大船糧食,準備運到鬧饑荒的海州城去大賺一把,結果在半路上被土匪搶了,便欠下一大筆債務,之後上門要債的人接二連三。
無奈之下,陳家人搬遷到楊集鎮,繼續做生意維持生計,後來生意慢慢地有了點起色,手頭稍有餘錢。正好鄰居家是辦私塾的,陳正善和哥哥陳正良便被送過去念書。兄弟倆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齡,不料,父親因為積勞成疾,生了一場大病,又花光了家中的全部積蓄。雖說兄弟倆一表人才,但由於家中一貧如洗,他們可還是娶不到媳婦。為了擺脫困境,他們四處奔波,尋找生計。
在海邊古鎮陳家港賣菜的時候,兄弟倆看到市場上各種魚蝦蟹貝生意很好做,就租了一間屋住下來做起海貨買賣。之後他們很快又發現捕魚更能賺錢,便打算有了錢就去買漁具。
到了夏季,蝦光魚開始上市。這種魚外地人叫鰻珠,也有叫蝦虎魚或者沙光魚的。在海邊,有海水的地方就有蝦光魚。它繁殖多,生長快,但生命只有一年。因為蝦光魚生性憨厚,捕捉很容易,網撈、罾捕、籠套、鉤釣、手摸都可,且男女老少都能捕。蝦光魚肉質細嫩,無論是紅燒還是燒支,味道都極其鮮美,它成了海邊人艱苦歲月里的當家菜。一頓吃不完,就用鹽腌,放個一年半載也不會壞;或者把它剖開來放在烈日下晒成干,用它燒菜燒湯,那味道美極了,比蒸煮後再晒乾可大不一樣。
兄弟倆發現,住在海邊的人,無論男女老少都喜歡釣蝦光魚,於是,在生意不景氣的時候,就拿著魚桿到海邊小河叉里去釣魚。他們開始用單鉤,這個和淡水河裡釣魚差不多,但半天下來,只能釣二三斤自己吃。後來,他們做了抬鉤,就是一根線上掛幾十把魚鉤,線的兩端連著兩根長竹竿子,下鉤後十分鐘左右,用竹竿子把抬鉤抬起來,線上便掛著一排蝦光魚;再後來,他們又有了推鉤,就是把成百上千的魚鉤連在一起放在木桶里,人在岸上用竹竿推著河中的木桶下鉤。
蝦光魚最大的也就一尺長左右,可是有一天,他們的抬鉤上竟然掛著一條二尺多長的大傢伙。那是一條刺鰩,顏色、形狀和蝦光魚差不多。他們很高興,可是走到跟前卻傻了眼——這哪裡是魚呀?分明是一張人臉!他們以為遇到了妖怪,嚇得趕緊把抬鉤放回河裡,慌忙跑了回去,好幾天不敢去捕魚。他們跟鄰居們提起這件事,有人笑著說:「那叫刺鰩,是美人魚呀!你們竟然嚇成這樣!要是遇到鬼臉魚,還不嚇死你們!」
第二天他們鼓足勇氣回到那條河邊,竟然發現抬鉤的竹竿子還漂著呢!他們仗著膽子下水撈起抬鉤杆子,發現那條刺鰩還被鉤著,兄弟倆長出了一口氣:「原來海里的妖怪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啊!」
……
空中烏雲翻滾,海風越刮越大,空氣中充滿著咸澀的味道。俗話說,海上無風三尺浪,小風小雨浪滔天。漁民們深知大海的威力,這樣的天氣都不敢出海捕魚。可是陳正善兄弟倆好不容易買了漁具,怎麼能輕易耽擱這一天的掙錢時間?
來到海邊,他們沒看到一個捕魚的人,也看不到一隻出海捕魚的船。陳正善自言自語道:「今兒大家都不出海,咋的啦?」
「好啊!」陳正良笑著說,「今兒算我們走運,他們不來捕魚,我們會捕得更多;街上魚少了,價錢會賣得更高!」
「呼……嘩……」海風聲夾著海浪聲一陣陣緊似一陣地傳過來,海風急劇地變疾變涼,洶湧的海浪一浪高過一浪,由遠及近地席捲過來。別說打魚,兄弟倆看著腿都發軟,這才知道大海的威力,明白了那些漁民為啥不敢出海。他們正懊惱著準備轉身回去,突然有女人的哭聲隱隱約約從遠處傳來。他們以為遇到鬼了,嚇得腿都移不動,愣了一會兒才緩過神來。他們尋著哭聲望去,發現一隻特別大的木桶,他們知道這種木桶是船民作為舢板用的。於是兄弟倆便戰戰兢兢地走到木桶跟前,卻見到裡面坐著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
「老二,」陳正良膽戰心驚地說,「這個……是刺鰩還是鬼臉魚?」
「我、我不是魚,我是人。我……」坐在木桶里的女子見有人來了,一臉驚喜,激動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只是止不住傷心地落淚。
看著女子可憐兮兮的樣子,陳正善想,鬼是凶神惡煞的樣子,不會這樣柔弱的。因此,他一邊拿出水壺給她水喝一邊問:「你從哪兒來的?怎麼坐在這裡面?」
女子喝了水後心情也平靜了不少,柔聲問道:「 大哥,這兒是什麼地方呀?」
「陳家港。我問你家在哪裡呢!」
「我家在頭罾,在陳家港東邊五十里地。我父母在海州做生意。昨兒我們一家人坐船回老家,夜裡遇到特大風浪。浪頭拍打得船身直搖晃,好像要翻。我沒見過那樣的事情,嚇得哭了起來。那船老闆卻怪罪於我,說我是個晦氣鬼,要把我扔到海里餵魚。那些航海的人是不讓女人在船上的,認為不吉利的。」
「該死的船老闆!」陳正善聽著,恨得咬牙切齒,又忽然高興起來,心想,「還幸虧他把這麼漂亮的姑娘留給我,天助我也!」接著問,「姑娘,那船老闆為什麼帶上你和你媽呢?」
「給的錢多唄!」
「快說說你是怎麼到這隻大木桶里的?」
「我媽媽給了船老闆錢,苦苦地哀求他留我一條活路。船老闆看我是一個癱子很可憐,便把我放在這隻大木桶裡面。我父母跪下含淚求菩薩保佑我,希望我能遇到善心人搭救。」
「什麼?你是個癱子?」陳正善睜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這麼年輕美貌的女子竟是個廢人,心裡感到非常沮喪。他悻悻地對那女子說道,「我們自個兒生活都很困難,怎麼能夠養活你呢?更何況你不但不能幫我們做什麼,反而要我們服侍你。我們可不是傻瓜,你等著別人來救你吧!哥,不要管她了,我們還是趕緊回家吧!」說完拉著陳正良離開了木桶。
「兩位大哥別走啊!求求你們把我一塊兒帶回家吧!」女子聲嘶力竭、十分凄慘地喊道,「你們只要救了我,我會給你們很多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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