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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劍懷:無盡的傳承

閩中杯

徵文作品選登

無 盡 的 傳 承

陳劍懷

當我再次登上這座小丘,一陣微風徐徐而至,攜帶山間才有的縷縷清新之氣,絲絲入扣。

此刻,矗立在眼前的,是一座兩層樓建築物,架構簡約,上下走勢相同的走廊前挺立八根壯實的紅柱子。或是接受了無盡山風的時時拂拭,外觀雖不艷麗,但也清簡。面對它,就像拜謁一位鉛華褪盡的長者,一切儼然見素抱樸,一切已然返璞歸真。

您好,閩浙贛人民游擊縱隊閩中支隊司令部遺址。

杲杲出日,昀昀其暉。冉冉上升的朝陽躍上遠處山崗,一片寬宏的暖陽柔柔朗照在小丘之上。這是山中的一個早晨,純粹清澈、溫婉安謐,陽光下的閩中支隊司令部遺址,以慣有的雍容,迎接山村又一天的開幕。

我已是這裡的老常客了。生於斯長於斯,小時候我就時常往返於此。三十多年前,閩中支隊司令部遺址只是一排土木結構的房子。歲月太過倥傯,長年失修的房子已是斑駁。只是年少的目光每每與之對視,總頓生肅穆之感——閩中司令部的遺址居然就在我家鄉呢,書本上那些革命故事固然可歌也可泣,但終究因遙遠而空泛,因空泛而環顧茫然。我家鄉當真也發生過激越的革命往事,這片小丘之巔居然也烙下革命烙印。這樣一想,心中便漣漪般瀲灧出絲絲無以言狀的自豪。痴痴目光凝望遺址的檐角,便覺得這座房子突地巍峨。

或許,那是一個懵懂少年發自內心的最初一次精神仰視?

《閩中人民革命史》載有:1935年,地下黨人黃國璋、饒雲山、方子明等在大洋播種革命種子,開展游擊戰爭;1940年,蓮峰村建立第一個黨支部,此後又在大洋建立六個革命基點村;1948年7月,饒雲山再度到大洋重建游擊隊和游擊根據地。12月,閩中地委和游擊隊司令部轉移到大洋,從此大洋便成為閩中地委活動中心;1949年2月,大洋成立閩浙贛人民游擊縱隊閩中支隊司令部……

小時候,村裡一些老者便不厭其煩地為我講述這般激越的往事:1947年7月里的一天,保安團同莆田、仙游、福清、永泰自衛隊及交警300多人,洶洶撲向大洋閩中支隊司令部所在地,29軍偵察營和閩中支隊警衛營數百人嚴陣以待,與敵軍展開搏擊。8月1日,敵人倉皇逃遁……多年之後,似乎仍有一串串激烈的槍聲從我耳邊呼嘯而過。

讓子彈飛,飛向森然的暴政。讓子彈飛,飛向悚然的邪惡。「厲王虐,國人謗王。召公告曰:『民不堪命矣!』,王怒,得衛巫, 使監謗者。以告,則殺之。」一篇叫人憤慨的《召公諫厲王止謗》是這樣開頭的,而文章最後,又給人雀躍歡呼的一句簡練結尾:「三年,乃流王於彘」。左丘明的筆下,周厲王著實暴戾,且也昏聵,視百姓為草芥的他豈能知道水可覆舟的道理,坐在龍椅上睥睨天下動輒叱喝顯然凜凜威風,只是突然間發現怯懦的百姓竟如潮咆哮,一向溫馴的臣子也倒戈相向,嚇得魂不附體的周厲王便抱頭鼠竄,乖乖滾到僻遠之壤去了。「民不堪命」之下,生靈塗炭哀鴻遍野,便有了古代無數次百姓揭竿而起,有了現代一部跌宕起伏的中國革命戰爭史。

譬如月暈而風、礎潤而雨,事情的發生,都不是平白無故。說到底,發生在閩中的游擊戰爭,也是「民不堪命」的必然結果。

念中學時,一位郭姓校長便是這段游擊戰爭的親歷者,一名勇敢機靈的小交通員。後來擔任校長,他極是果敢沉毅,課間操時總要親自上場組織學生列隊。「立正!向右看齊,稍息!」口令何等迅疾鏗鏘,真像部隊的緊急集合。存之於心,而見之於行,一段經歷難免在一個人身上留下印跡,並從平素舉止中不可自抑地呈露而出,郭校長鮮明習性,自有對游擊戰爭生涯的一份深情眷念在。呵,小小年紀就是一位革命者,並不魁梧的郭校長在學生心中的形象真是高大。肅然起敬之餘,他每一句話都激蕩著襲人的正氣,還有拂面而來的磅礴浩氣。我們打心裡覺得不聽郭校長的訓令,似乎就是對紅色革命的某種褻瀆。

書籍中,漸行漸遠的舊社會處處上演著魚肉百姓,弱肉強食。像一部《白毛女》,便寫盡了喜兒深受黃世仁欺凌的悲慘際遇。此生也晚,我只能在書中替窮人掛心,情到不平處,也會因地主惡霸諸多惡行而徒作怒髮衝冠狀。而與我息息相關的是,我的祖父便著著實實嘗盡了舊社會的苦與痛。祖父少時痛失雙親,及長燒炭為生,三十來歲娶上祖母才幾天,便被抓去當了「壯丁」。或是對舊社會的深惡痛絕,部隊拉到上海時祖父冒著生命危險逃了回來。徵兵靠抓,幾多荒唐,抓來抓去,抓出了民心背向。就在祖父成為「壯丁」的那些年,正是閩中游擊戰爭如火如荼成燎原之勢,甚至有的連全家兄弟姊妹都加入游擊隊。祖父說:「要是能加入游擊隊多好啊!」命運當真給他開了一個灰色玩笑,雖然解放後祖父也加入了共產黨,兩度被推為村部主幹。而他心中,沒有加入游擊隊的人生終究是憾事,像一句煞是優美的句子冷不防冒出一個不當的用詞,一切美感剎那頓失。我首次來閩中支隊司令部遺址,便是祖父帶我前往。那時我少不更事,不知何為游擊隊,如今依稀記得靜靜站在司令部遺址前的祖父一時無語,默默地抽著煙,一陣陣煙霧飄出他嘴邊,搖搖曳曳地飄過頭上,爾後杳然遠去。多年之後,讀到清代詞人納蘭性德的「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里憶平生」,才突然解悟,多年前祖父嘴邊的那陣縹緲的煙霧,其實是他對往事的幽幽嘆息,如煙往事,有他太多揮之不去的遺憾。

司令部遺址前,靜靜佇立著一座簡約的五角亭。這裡曾是一個木質架構的亭,如今水泥鑄成的五角亭乃是舊跡的仿造,我釋然了它的簡陋,亦感受到它的壯偉。枕戈待旦,取義成仁,五角亭在經受了血雨腥風無盡吹打之後,正耿耿廝守著一份幽幽凝重。五角亭旁邊,是新建不久的閩中革命史詩碑園,曲折有致的迴廊中豎立許多石碑,上面鐫刻著革命前輩、各級領導與書法家的作品,或行雲流水、圓渾流暢,或筆走龍蛇、遒美健秀,或柳骨顏筋、豐厚雍容……

被譽為天下第一行書的《蘭亭序》,細膩,溫婉,流暢而多變,委實是王羲之當時心跡與筆跡的親密融匯。不一樣的心情,便有不同的運筆著墨,濃淡相和,虛實相依,薄薄一紙素箋,挽住書法家躍然臉上的喜怒哀愁,還有潛藏於心的愜意與沉鬱。一定是有這般共同的情形:為閩中革命題詞的名流,在舉起狼毫之際,耳邊呼嘯,心中激蕩,那段紛擾紛擾的革命歲月、那些跌跌宕宕的游擊風雲,都隨他們展紙揮毫而一一傾注筆尖。橫撇豎捺自是金戈鐵馬縱橫馳騁,挪轉鉤提也可風捲雲涌滌瑕盪穢。現在,深深鏤進石碑的這些作品已然成為豐贍的精神墨寶,讓人駐足,賞玩不已。

南北朝的庾信真是忠貞之士,曾寫下懷念忘故國的《徵調曲》:「落其實者思其樹,飲其流者懷其源。」典故飲水思源由此而來。沒有源頭,何以飲水?沒有曾經的革命戰爭,何來太平盛世?托物以言志,寄情於碑刻,的確不失為緬懷先烈的絕佳載體。這些年,遺址處砌成一條寬寬的長長的石徑,修建一個寬大的廣場,山之上下還聳立兩座凝縮了閩中游擊戰爭風雲的巨型雕塑,花草樹木欣欣然簇擁周遭。我來時,映山紅開得正歡,挨挨擠擠的花瓣,以最芳菲的盛裝傾情迎迓慕名前來的遊客。衣食無憂的年代裡,讓後輩記住一段烽火連天的革命往事,緬懷一位出生入死的革命先輩,讓空虛的軀體輸入一些紅色基因,他們便不至於覺得幸福是從天而降的一緞錦、唾手可得的一朵花,這樣人生也就不會忘乎所以飄忽迷亂。

明代王廷相說得多好:「凡治國天下順治在民富,天下和靜在民樂」。這山丘之麓,一條平坦的水泥路橫亘而過,不時有各種品牌的小轎車往返賓士。公路兩側,凸現一座座、一排排嶄新民房,建築樣式之新穎,規格之氣派,不亞於城裡別墅。這些年,大洋真的是變了,富了,以致常有人對我深表欽羨:「你們大洋人辦油站,許多人富得流油!」世上哪有無由來的富裕?「篳路藍縷,以啟山林」,是言說創業艱難的經典概述。大洋人這條致富之路,其實是苦苦經受了最初迷茫,嘗過了無數艱辛,然後跨過了不盡坎坷才漸入坦途。百折不撓、馳而不息,期間多麼需要不棄不餒的抗力。

吃苦耐勞、直面困境,甚至無畏犧牲,無疑是昔日游擊隊員所具有的一種革命情懷,這樣情懷,在和平年代依然彌足珍貴。或許,對受閩中革命烽火洗滌的大洋而言,那份情懷已深深根植於此,沐露梳風,遂成一方生民堅韌的生存耐力、強毅的生活向力,還有那種向死而生的生命張力。或許,這才是對革命精神一種最好的傳承。

春暖花開的這個早上,再次來到閩中司令部遺址,我又想起了祖父。發生在家鄉大洋的那段烽煙往事,又一次紛呈眼前……

雲霾散去,便是朗朗晴天、蕩蕩乾坤。

作者簡介

陳劍懷,發表散文作品200多篇,獲獎20多次,其中「雲里風」文學獎6次。

2018年4月1日,由大洋鄉黨委、政府和莆田文藝網主辦,閩中司令部、大洋鄉紅色文化發展基金會承辦,莆田新城網協辦的首屆「閩中杯」大洋紅色文化主題網路徵文活動正式啟動。

徵文活動時間至2018年7月31日,作品文責自負,須為原創作品,且與大洋紅色文化主題有關。體裁為小說、散文、詩歌(不超過50行)或歌詞。

獎項設置:

一等獎1名,頒發獎金2000元。

二等獎3名,分別頒發獎金1000元。

三等獎5名,分別頒發獎金500元。

優秀獎5名,分別頒發獎金400元或同等價值的精美獎品。

網路人氣獎5名,分別頒發獎金300元或同等價值的精美獎品。

另,莆田文藝網作為易捷樂杯第三屆莆田市探訪感網路媒體採風活動的協辦單位,將從本次徵文獲獎稿件中精選若干佳作,推薦參評本屆探訪感動大賽。

註:徵文作品請以WORD文檔格式,發至投稿郵箱:liuwenqing40@163.com

請註明「閩中杯」字樣,並附上作者簡介、個人照片、聯繫電話、微信號等。

聯繫電話:1395950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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