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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櫻花國度——《古都》里的夢之境

她沐浴完畢,換上還存留著七月陽光氣息的淡藍色睡衣,來到夏之夜的陽台上——乞巧。

就在剛剛,她讀完了《古都》的最後一段,那是朋友推薦給她的一本書。「上蒼,請賜予我櫻花國度的純凈與安寧。」——她被小說里的人物所感染,這樣乞巧道。說是「乞巧」,環顧四周,既無籬笆庭園,亦無星月鵲橋,「『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的場景只有在宋詞里才找尋得到吧!」——她無不傷感地嘆息著。

她的傷感不僅是由於這夜空所引發的失落、《古都》中苗子離去所帶來的感傷,更重要的一個原因是——昨天她和男友分手了——那個曾經喜歡她的單純與夢幻如今卻抱怨她的不成熟與不現實的男生——「七夕前夜分手,也真是荒唐而諷刺呢!」——她心中苦笑道。

不知俯在陽台上多久,遠處星星點點的淡黃色燈光因為淚水流盡的關係由模糊變得依稀可見起來···這個過程中,她想了很多。但奇怪的是,她想的竟不是那個拋棄她的男孩,他,就像閃爍在遠處的燈火——彷彿從來就是這般遙遠的,分手不過為這「遙遠」確定了一下距離罷了。當海風吹過她濕漉漉的頭髮時,她的身體在五樓的陽台上,靈魂卻早已飛去了古都,和千重子他們在一起了···

是的,她喜歡日本。或許是兒時看日本動漫的影響吧,印象中,日本一直是純美夢之境的代名詞,一個櫻花落英繽紛般美妙的國度。她愛聽日文歌,看動漫展,甚至她最喜歡的那對耳夾都和日本有關——那是一對櫻花形狀的耳夾,是生日那天朋友送她的禮物——雪白的花蕊,粉紅的花瓣,周遭鑲嵌以極細的淡黃色花邊。她之所以喜歡這對耳夾,是因為在她看來,櫻花代表著純潔、靜謐、童話,代表著世間一切純美的事物···雖從未去過日本,通過讀書,她卻無數次地神遊過了。在讀過的所有日本文學中,她最喜歡的便是川端康成的《古都》,認為這是最「日本」、最「純美」、最接近她想像中日本樣子的描寫了。

小說講的是兩個女孩的故事:她們一個名叫「千重子」,一個名叫「苗子」。因無力撫養,千重子自小被父母拋棄,幸而由好心商人收養。雖有養父母百般疼愛,但她那敏感纖細的心靈還是讓她為自己的身世而感傷憂愁。後來她偶遇苗子,並發現原來苗子是她的孿生妹妹。千重子意欲儘力補償從小吃苦受累的妹妹,而苗子卻為了不給姐姐增添負擔、影響姐姐的幸福而最終選擇默默離去···很簡單的一個故事,除去一些特定的文化負載詞,也許有人會認為這個故事發生在中國也未可知。然而,她是清清楚楚知道的,因為她能辨別出字裡行間的每一陣「日本氣息」。那是她從小所熟知的櫻花國度的氣息:

首先,這是一部如櫻花般爛漫的小說——千重子的素雅的和服,真一對千重子純純的愛,為找尋圖案設計靈感而去寺廟的太吉郎···他們身上都散發著櫻花的氣息,甚至千重子和苗子美麗的面龐也都是兩片櫻花花瓣的模樣。小說里的千重子和苗子彷彿沒怎麼笑過,讀到千重子和真砂子去北山遊玩的場景時,她腦海里總是浮現出千重子穿著素雅的和服,在一樹櫻花下一邊登石階一邊沖著真砂子露出笑臉的畫面——那是怎樣的笑容啊,如同四月陽光照耀下的櫻花,在湛藍的天空下愈發顯得純美。她還曾為這如花般的笑靨作了一首詩:

「我說,你在彩雲之南,天真,

好美你的笑臉

宛如一樹的花開,娉婷、輕盈

無意中揉醉在春的軟

···」

當然,這也不是一部流水賬般的小說。在她看來,這裡面的抒情遠多於敘事——這裡面有由兩枝小小的紫花地丁所引發的千重子的萬千感慨;有太吉郎看到古杉樹時的思考;有原本無憂無慮的苗子為了姐姐的幸福所做的種種考慮···除了抒情,也有景物和風俗的描寫——平安神宮的櫻花,嵯峨的竹林,北山的園杉,青蓮院的楠木,還有那一年一度盛大的祇園會,時代祭,伐竹祭,鞍馬山的大字篝火···跟隨千重子他們的腳步,她身臨其境般欣賞他們所見之景,在靈魂的溝通下得以身居兩地而情發一心。

更為重要的是,她感覺她自己就是他們中的一員——她習慣於書中那純美的氛圍,一如她從小就擁有的夢之境;她了解千重子的憂愁與哀傷,一如他讓她打耳洞以便看起來更「成熟」一點的那天她所度過的那個無眠之夜;她享受小說中的詩意,一如她喜歡為一切美好的事物寫詩、在這個朋友們都各種玩樂的七夕之夜她寧願一人效仿古人月下「乞巧」;她喜歡小說字裡行間里的恬淡和慢,一如她總喜歡一個人踱步在夕陽西下的黃昏,以及每個坐在草坪上對著漫天的彩霞托腮凝眸的傍晚···

就這樣,她沉浸在由《古都》所引發的思考中,直到一個簡訊鈴音打斷她的思緒——「明天市區有一個日本文學的座談,有空可以去聽哦。」——耳畔響起那熟悉而久違的聲音——自從談戀愛以來,她以為自己已有幾個世紀沒和這位「男閨蜜」聯繫過了呢,現在才意識到,他送她櫻花耳夾,推薦給她《古都》,通知她所有和日本相關的活動···他一直都在!

她,是無數夢一般的女孩。

她們「生活在人間,雙腳卻從未踏臨人間」。

但,她們依然值得擁有塵世的歡樂——比如那對櫻花耳夾、比如《古都》里櫻花國度的夢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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