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伯納烏 可恥的權力之夜

這本該是一場載入史冊千古流芳的比賽，無論哪一方勝出，都將作為足球的魅力典範，永久傳唱。

現在它不會了。

期待，來自不期待

由於羅馬不可思議的大逆轉，給尤文圖斯帶來額外的壓力，現在一個不可能的使命，超級神奇大逆轉成了社會呼聲。

明擺著，在伯納烏是不可能做到的，姑且不論雙方實力差距，最關鍵的是主客之別。阿萊格里與布馮一再減壓，既為自己更為球隊，阿萊格里說：機會很小，只求踢出一場好球。布馮的回答：這很可能是我個人最後一場歐冠，但它不會是尤文圖斯最後一場歐冠。

這樣高情商的回答，充分說明了主帥、主將對球隊的精神調控。與羅馬相比，高齡客場的尤文無法「瘋魔」起來，只能用平靜的方式對待每一個球，先發揮好自己。正如阿萊格里所說的那樣，先踢一場好球，然後再看看有什麼結果。

當尤文不去想超級大逆轉，而是以驚人的平靜展開比賽，以最職業、最認真的態度踢好每一腳時，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當你並不期待什麼，只求對得起自己時，期待的就發生了。

反倒是皇馬先亂了，過早丟球讓他們心裡打了個突，當尤文把握住第二球時你已經能感到皇馬的驚慌。無法解釋，納瓦斯這樣身經百戰的門神，會出現門前抱球滑脫的重大失誤，讓尤文打進第三球。

這樣神奇的過程，並不是阿萊格里又施了什麼精妙戰術，實際上，除了讓球員平靜，阿萊格里什麼也沒有做。與上一場打熱刺一樣，主帥能做的，就是讓還能上的球員上場，讓跑得動的球員上場。

但是到了第三球，尤文體力也進入了極點，僅在上半場，尤文全隊跑動距離超過皇馬6公里！第三球之後，尤文已無法再全線壓上，而且也沒有可依賴的生力軍替補，只能這樣耗下去，寄希望於皇馬的心理壓力，和球員對機會的把握。還是阿萊格里那句話，看看有什麼結果。

皇馬很不願意這樣耗下去，他們也到了臨界點，每多一分鐘，他們的心理壓力就多一分，一個微小的失誤，或任何意外，都足以導致徹底崩潰。絕對不能再讓尤文進球了，誰都明白臨界點客場進球的分量，再進球徹底完了。

雙方彼此這樣耗著，尤文的目標是先耗到終點，可以獲得一點喘息，有了體力加時也許能再創造什麼，皇馬無法承受多30分鐘的風險，這個時候奧利弗的吹罰，決定了一切，結束了一切，使皇馬免於30分鐘的擔驚受怕。

憑權力決定，而不是比賽

1990世界盃決賽後，被罰下兩人吹點球的阿根廷，賽後拒絕與國際足聯主席阿維蘭熱握手，馬拉多納留下他職業生涯最有哲理的一句話：憑權力決定，而不是比賽。

沒錯，那支阿根廷是踢得極度消極，醜陋不堪，全隊唯一戰術就是龜縮，希望馬拉多納哪裡靈光一現來個反擊，如果不行，那就耗到點球，憑戈耶切亞一再撲點建立的心理優勢，矇混過關。

平心而論，這樣極度消極、逆潮流而動的球隊，不應該獲得勝利，可尷尬的是，「應該勝利」的各路豪強拿這樣的球隊乾瞪眼沒辦法，包括決賽中的西德，最後，只能通過主裁出手。

墨西哥主裁科德薩爾，出身裁判世家，其岳父是國際足聯裁委會頭頭。

2009年斯坦福橋，當奧夫雷博第6次拒絕切爾西可能的點球吹罰時，終場前巴拉克終於明白了，今天就是有人死在禁區里也不會獲得點球，他絕望地用身軀去撞擊奧夫雷博，提醒對方還有一個疑似手球，但一切是徒勞的。德羅巴賽後不顧希丁克的勸阻，不顧會面臨的停賽重懲，對著鏡頭吼出「真xx的可恥啊！」，道盡了這個遊戲權力決定一切的真諦。

為了這個遊戲的前途，我們希望更好更強的球隊獲勝，希望更受歡迎的巨星出現，希望更漂亮的足球收穫更廣泛的大眾，幫助這項運動的推廣和價值的提升。

但是，足球的特殊魅力在於，總有不可控、不可知的事情發生，這個時候，需要階層固化中更高的那一層動用權力，防止他們不希望的事情發生。

裁判「正確與否」的辯論，將是無休止且毫無意義的。判罰一定是正確的，所有判罰都不會有問題——科德薩爾當時解釋說，要「陷害」阿根廷，之前早就可以另吹一個點球。同理，奧夫雷博是挪威連續6年的金哨，他完全有能力解釋，那6個判罰沒有一個「應該」是點球。

執法不是問題，問題是選擇性執法，關鍵點、尤其扭轉形勢走向、甚至直接決定結果的執法。這不是尤文圖斯、義大利一家的呼聲，這是2016馬競、2017拜仁的延續。正如去年拜仁皇馬那場犬牙交錯的惡戰之後安切洛蒂評論考紹伊：錯判不是問題，問題是這麼多錯判糾集在一起。

當然，就這項運動本身而言，保守醜陋的阿根廷是不應該獲勝的，那樣對世界盃是個末日般的災難。同樣，受眾更廣泛的第一聯賽，西班牙足球，理應出現在更高的舞台上。

布馮留下巴喬的背影

特別偉大的人，應該以一種驚天動地的特別方式，告別。

布馮做到了，雖然沒有一個人預料到會是這樣，這樣一位國際足球史上最傑出的門神，本該配得上一個更完美的結局。

但是，完美是不存在的。據說，日本京都天龍寺，是建築學上的完美奇蹟，整座廟宇，一磚一木精緻到了極點，唯有屋頂特意留下一片殘瓦。為什麼？因為過於完美，恐遭天妒，所以要可以留下一點殘缺。

布馮的告別，留下了這一點殘缺，這還要感謝奧利弗，正因為這樣無可忘懷、無可磨滅的告別，這樣極具戲劇張力的結局，讓布馮的背影前所未有的高大。

同樣是紅牌告別，齊達內令人可悲可嘆，他置全隊利益於不顧，置整個國家距世界盃一步之遙而不顧，只為了出自己一口氣。而布馮，經歷了這樣的戰鬥，真正做到了無愧於天地。

相對於大團圓，悲劇往往更有震撼力。巴喬在玫瑰碗的衝天一射，留下了史上無可複製的落寞，贏得了比射進點球更廣泛的共鳴，從此將名字永久刻在無數人一生的心裡。

布馮同樣，如果尤文真挺到了加時或點球大戰落敗，人們雖然同樣會對他不吝溢美之詞，但絕無現在這般刻骨銘心，情感宣洩絕無現在這般強烈。

無論如何，2018年4月11日的伯納烏之夜，依然是一場偉大到極致的比賽，離去的一方打出的是超越，留下的是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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