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專欄 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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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背對著山河一步步走向我，你腳踏著山河一步步走近我，你打開了我的軀殼，你喚醒了我的耳朵，帶走我。——陳粒
流年
王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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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以此文獻給我的奶奶。
據說，紅衛兵在鄉間喊著口號刷牆漆的時候，大姑出生了。炕上的孕婦浮在一片紅里，這一刻，大姑有了名字——程紅。
身處農村的程家家境並沒有順理成章地紅火起來，隨著之後三個孩子的陸續出生，日子反而越來越捉襟見肘。
孩子的衣服輪流傳，男裝女裝混搭穿，一手縫紉一手持家，身後還站著老母親和六個弟妹。她像一棵樹，革命年代最普通的老榆樹，扛著貧窮和飢餓對戰冷風，上面的榆錢還沒熟透就被摘下。斑駁的樹皮在河北小鎮的平原上抗著冰霜雨雪，巍峨立在那邊，直挺挺的像一座山。
她供女兒上學。棉紡廠的機器轟鳴，飛揚的棉絮落在她的麻花辮上，36的小腳蹬著布鞋前後不知疲倦地踩動縫紉機的鋼鐵踏板，帶動棉線帶動針腳一紮一紮戳穿不規則的紅布——她要給女兒的過年棉襖鑲一圈金邊。
她的手粗糙又寬厚，指甲被針戳穿過幾次，再長出來已經帶有硬硬的折棱。我的大姑就是從這樣的手裡接過攙雜著棉絮的學費，在護城河前迎著朝陽背俄語，和著柴燈看老舍冰心周樹人。奶奶則在一旁熬豬油曬山楂——這是她能給學問人的最大的艷羨。
時事不如人意，哪怕萬事俱備，東風卻遲遲不吹到家裡來。高考第一年，大姑被某個幹部孩子頂替入學，奶奶不知道找誰說理，只能陪著掉眼淚。第二年，距錄取分數線0.5分，她偷偷把眼淚抹掉。第三年，大姑終於成為了一名大學生。
可是這次，奶奶沒有哭。她一直在笑。
奶奶今年80歲 祝她永遠幸福健康
改革的春風夾著海水的微咸滋味，拂過深圳、吹過廣州，來到上海，奶奶感受不到，她那裡只有冷雨。
一千多公里外的北方農村女人哪裡會曉得，當時被人爭搶的工廠生計在將來竟會淪為知識社會的最底層。曾經揮舞著爪牙拚命把膝下女兒拽出學校塞進棉紡廠的老女工們在時代的變動中傻了眼，在機器嗡隆聲中羨慕著奶奶的高瞻遠矚。
——可她何曾高瞻遠矚，她只不過是一顆最普通不過的老榆樹，生根發芽在一片並不富饒的黃土地上，踮起腳尖揮舞枝葉和別人爭搶著一寸陽光，想讓孩子在樹頂多吃些新鮮的榆錢罷了。
意料之外卻又情理之中的的是，這些孩子成人後並沒有隻在心中默念鄉愁，而是拽來一輛拖拉機，千方百計地合力把她從乾裂的黃土地移植到城市鋼筋水泥鑄成的血管上。
她重新把根扎在血里，蹲在地上摩挲著雙手撫摸大城市的混凝土經絡，腳下的每一根經絡都是子女反芻給她的養料。
誰知生活好像電影情節，突然一個瞬間，世界開始旋轉，然後就下起了雪。她從沒抱怨過日子苦，而總是說，「有你在我在家在老母親在，再苦也是甜，再累也是圓。」
——本該是這樣的，只怨人間還有生離死別。
日子才剛剛變好的時候，她的老頭子走了。
腸癌晚期，從發現到離開的時間很短，留下的寂夜卻是長得漫無邊際。
我從沒見過爺爺，我母親也是。我總會想像他們之間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想像封建婚姻的制度枷鎖，想像這個男人的的樣子，想像他和奶奶的這些年……
可我想像不到，畢竟我只是站在故事角落邊緣的一名敘寫者。一如我體會不到奶奶這些年的心境。我不知道她究竟緩了多少年流了多少淚獨自聽了多少窗外的雨，只是看到，一場驚雷過後，老榆樹的枝幹被燒的焦黑。
看著被時間追趕的她，我不知道能做些什麼。
大概老之於人的意義，就是在玩一二三木頭人的時候，同行者一個接一個走出了幕布走進黑暗膠圈，而扮演木頭人的她卻只能僵直定在那裡，不能追。
她和老伴像是時間軸上順向而行的兩個行人，中間隔了幾十年的距離。爺爺先到站了，她卻還在傳送帶上立著，獃獃伸直了手，不知道往哪邊走。
有一次坐在床沿上，我問她，現在最害怕的事是什麼。她眯著眼看電視上的王寶強，松垮的多層眼皮耷拉到眼角，沉默了一陣，她說：「老榆樹的榆錢黃了，可是沒有人去摘。大家都不再喝菜粥貼菜餅子，都去喝酒吃肉吃好吃的了……」
我聽不太懂她說的意思，然而還是看進她飄著白霧的眼睛，握著她磨砂材質的蒼老的手，認真地說：「不會的，我一定會把老榆樹的榆錢在掉落之前都摘光的。」
她轉過頭笑了，露出磨損的花白假牙，笑容將她的眼睛拉的好長，好長。
突然，好像有一陣風迷了她的眼。
——也許是我看錯了。
專欄作者：
程子墨
重慶大學2017級德語專業在校生
她說：「外表不正經的人，其實比誰都深情。」
對的，這是一個可賣萌可歡脫可文藝可嚴肅的複合型人才
這是她
這篇文章也是《囫圇啃書》的第一篇個人專欄
下一屆重慶大學外國語學院讀書沙龍將於兩周後的周末舉行
本次閱讀書目為 台灣作家林奕含創作的長篇小說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
一個文學少女房思琪被補習班老師長期性侵，而最終精神崩潰的故事
他喜歡她的羞惡之心，喜歡她身上沖不掉的倫理。如果這故事拍成電影，有個旁白，旁白會明白的講出她的羞恥心正是他不知羞恥的快樂的淵藪，射進她幽深的教養里，用力揉她的羞恥心，揉成害羞的形狀。
——林奕含《房思琪的初戀樂園》
痛苦的際遇是如此難以分享，好在這個世界還有文學。
本書是真人真事，確切地說是作者林奕含的真實經歷。
被誘姦的肉體，和終於死去的少女。
作者林奕含，於2017年4月27日在家中卧室上吊自殺，年僅26歲。
很遺憾用這種方式認識她
但如果你也對本期主題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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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便說一句 虎溪圖書館裡有這本書哦
那麼，以後再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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