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婚姻變成將計就計
文/蜜思喵
唐詩演示完PPT回到座位後，錢力知道，這次競標已經勝券在握，這個幾家覬覦的項目已是囊中之物。
他忍不住朝她飛去讚許的眼色，她落落大方的報以自信笑容。
他的成就感再次爆棚。
唐詩是他親自招進公司的。
她學歷足夠優秀，並且多才多藝，在校期間拿過演講、舞蹈、辯論的獎項，唯一的硬傷，是履歷表太過豐富，畢業三年就換了三個公司
儘管她就職期間跟過幾個大Case，實踐經驗沒話說。但HR認為，她忠誠度和踏實度都不夠，能力再出色也不能要。
臨時來觀摩的錢力只問了一個問題：「你若是進入我公司，會因為什麼原因離開呢？」
她的回答既坦誠又霸氣：「當我覺得這裡的舞台不足以施展能力的時候！」
眾人紛紛黑臉，只有錢力嘴角上揚，唐詩的倔強和驕傲是如此鮮明，讓他看到了當年稜角分明的自己。
這次招人主要是服務於他掌管的營銷部，最終他力排眾議，將她招入麾下。
唐詩也沒有辜負他的信任，入職後的表現可以用四個字概括——驚艷絕倫。
在如此浮躁的社會，一個頗有姿色的女人，能沉下心來將每件事做到完美，似乎完全不把美貌當作求捷徑的武器，美而不自知，著實讓他欣賞。
很快，唐詩的工作內容由單純的活動策劃提升到幫他打點部門的麻煩事，相當於他的私人助理。
部門裡總有些客戶拖欠尾款，討與不討都是個愁。
唐詩把第一筆不大不小的尾款要回來後，他眯著眼睛笑：「那個X總，就是個泥鰍，不到最後關頭不出血，之前幾個人差點被他氣得發飆，你是怎麼對付的？」
「嗨，那有什麼難的！我每天給他發微信，問他吃了沒在幹嘛？開始他還很高興，以為我撩他呢，跟我說一些酸不拉唧的話，我看差不多到火候了，就告訴他如果再不結款，就登門去他家做客，跟他太太聊聊天交個朋友，沒想到第二天他就把餘款打到公司賬戶！」
唐詩仰著頭咯咯地笑，小巧的鼻翼微微扇動，宛如小伎倆得逞，贏回糖果的孩子。
他低下頭笑，怕唐詩看出眼中的愛憐，半分鐘後，抬起頭認真地說：「下個月，跟我一道去北京參加亞洲展銷會吧！前期的市場調研，我們的參展方案，全部由你負責！」
唐詩的驚喜遠超他預期，她好像突然愚鈍起來：「錢總的意思……是讓我牽頭？」
「怎麼？你怕自己扛不起這副擔子？」他故意激將。
唐詩的眼睛眯成彎月牙，調皮地敬了個軍禮：「保證完成任務！」
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失態，不像他的下屬，倒想個被他寵愛，有持無恐的小女孩。
林翠一邊為他收拾旅行箱，一邊淡淡地問道：「去十天，對吧？」
「嗯！」他對著鏡子，滿臉泡沫地用鼻子哼了一聲。
兩人再無多餘的交流。
林翠是董事長林羽的親妹妹，比哥哥小十歲，是他唯一在世的親人。
當年，他火眼金睛地識破了隱姓埋名來公司上班的林翠真實身份，佯裝不知，展開追求。
林翠那時剛和戀愛五年的男友分手，情傷未愈，正處於「不再相信愛情」的消極階段，對他愛答不理。
林羽卻看重他對妹妹的溫柔和耐心，加上他在公司里又的確能力出眾，便明裡暗裡的撮合。
林翠大概是懷著「跟誰結婚都一樣」的想法，很快與他步入婚姻。
婚後感情不好不壞，不溫不火，隨著女兒的出生，愈發寡淡無味。
凡事有失必有得，婚姻缺少激情，事業卻搭上就「直升機」，從部門副主管升主管然後升副總，掌管幾個重要部門，前後只用了四年。
不過，他實打實的能力擺在明面上，眾人也算是心服口服。
其實，從內心深處來說，他對林翠談不上愛，更多是慶幸和感激。
感激她不嫌棄自己的門第，慶幸自己出現在一個恰當的時機。
當然，他也清楚，她當初的下嫁，純粹是賭氣。
說穿了，他們的婚姻，不過是心照不宣的「將計就計」。
他並不想到婚外尋求慰籍，儘管見多了生意場上的狐朋狗友們，不安於室還洋洋自得，他只覺無聊。
為宣洩幾秒鐘的慾望，拖延出一大串可能發生的麻煩，賠上時間精力和經濟上的成本，想想就覺得虧。
唐詩倒真是個意外，竟然能讓他心猿意馬。
他用涼水沖了把臉，想把心底那絲危險的火苗壓下去。
北京「打仗」的日子，錢力和唐詩配合無間，鬥智斗勇。
唐詩又立了個大功。
他們和韓國一家公司達成了合作意向，但愛說大話的韓國人差點讓他們跳了個大坑——實際存貨量與報表上的相差不少。
那邊打的算盤是合同到手再回國調貨，所以給出的價格比預期要低一點，這是錢力願意合作的關鍵，加上那個韓國公司在業內名頭不小，是中國幾個公司的長期合作方，也讓他放鬆了警惕。
他壓根沒懷疑過對方實際庫存量虛報，也沒考慮過調貨不及時，或者調貨過程中出現什麼紕漏，會造成怎樣的被動局面。
「他們實際庫存量的事，你是怎麼確定的？」他現在想起來還心有餘悸，感覺自己陷入一片荊棘叢，而唐詩適時地遞過來一把鋸子。
「我聽他們口氣那麼大，就留了個心眼，搞到了他們內部電話，又找了個韓語翻譯，冒充他們中方代表去詢問實際庫存，果然只能提出四成現貨，連一半都沒有。」
唐詩的語氣依然帶著點小傲嬌，他突然很想吻她一下，或者抱上她掄一圈，以表達心中的歡喜。
但最終還是禮節性地伸出手：「我代表公司謝謝你！ 」
唐詩輕輕地和他碰了下手，卻猛地羞紅了臉：「不用謝，這是我份內事兒，真要謝，錢總晚上請我吃飯吧！」
而後風一般的飄走，錢力望著她的背影，心底飄起了江南三月的淡煙微雨，淅淅瀝瀝的濕潤。
晚間，一家雅緻的日式私房菜里，兩人面對面盤坐在榻榻米上，中間隔一張精巧的小桌，桌上幾碟清爽小菜，幾瓶清酒。
唐詩顯然已微醺，不管他說什麼，都笑得花枝亂顫。
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麼回事，傾訴欲前所未有的旺盛，聊童年，聊求學，聊大學裡的趣事，聊青澀的暗戀，奔放的初戀，甚至聊自己單身時，曾經冒出過的「約炮」念頭……
他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興奮得彷彿能燃起火，到這個年紀，還能在這喧囂的世界上撞見個可心人與自己一同追憶青春，絕對是一件愜意的事！
聊到最後，實在不知道聊什麼了，他才發現似乎一直是他在講，唐詩在聽；略微有點尷尬，輕咳一聲，給自己和唐詩各斟一杯酒。
「小詩，這次多虧有你，我必須得好好感謝你，現在說的話是代表我個人！你挑一款喜歡的東西，算是獎品，不要拒絕！」
唐詩抬起頭，眼裡恢復些許清明，水盈盈地望著他，似有千言萬語：「我什麼都不要。」
熱情剎那間像是從鋼花四濺的鍊鋼爐一下子流進了水槽，情緒在瞬間被降了溫。
這句話讓他嗅到了危險的味道，通常嘴上說著什麼也不要的女人，往往是什麼都想要的……
他心底烏雲過境般掠過一絲恐慌。
是的，他期待與她發生什麼，又害怕她得寸進尺，那是他不願意麵臨的局面。
唐詩的眼神漸漸迷離，領口微露的一小段脖頸，白得像剛剝好的香梨，清甜而汁水豐盈；她狀似無意地撩了撩肩頭垂下的秀髮，那甜蜜的感覺便爆炸出來，在這小小的空間內漾來漾去……
他心裡天人交戰著，不知該進該退，這種理智的衡量讓他感到莫名惶恐，甚至有點羞恥。
其實，他隱隱渴望著體驗一下生活的驚險，渴望著自己有勇氣做出一點點改變；那種無法預知未來，無法掌控命運的刺激，能讓他重新煥發活力，就像一個準備征服嶙峋山巒和兇險海洋的少年。
他可以肯定，此刻只要他大膽一點，將對面的可人兒擁入懷中，她一定會化成一汪春水……
算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考慮吧，人生難得幾回醉，總得放縱一兩回，良辰美景才不會浪費。
唐詩的櫻唇猶在開啟：「錢總，你是個善良的，有格局的人，我願意為你工作，你的賞識就是最好的回報……」
不，他現在不想要什麼格局，他只想遵從本能的指引；他單手撐著榻榻米，準備將身體挪到她身邊，然後實施一個男人對女人的侵略……
電話鈴不合時宜地響起，他暗自懊惱忘了開靜音，又擔心公司有什麼急事，拿出來一看，臉色一變，朝唐詩點點頭：「不好意思，失陪一下。」
十分鐘後，他重新出現在包間，前額的頭髮有幾根濕漉漉的貼著頭皮，顯然是匆匆忙忙地去洗了把冷水臉。
唐詩疑惑地看著他，欲言又止。
他定了定神，滿懷歉意的開口：「那個……我明天必須得趕回去，這邊收尾的事情就拜託你了。」
醫院裡，林翠虛弱的躺在床上，面色蒼白。
保姆大嬸從他露面那一刻起，就誇張地訴說著昨晚的兇險。
林翠已懷孕兩個月，昨晚突然暈倒，保姆打了120又給他打電話彙報，醫生說有先兆流產跡象，得卧床保胎。
他細細地撫著妻子的手，柔聲問道：「什麼時候的事，怎麼沒告訴我？ 」
林翠淡淡一笑：「你去北京前我查出來的，不是什麼急事，不想讓你分心。」
他握住妻子的手，深深吻了一下。
林翠身體向來不好，生女兒時就好一番折騰，他從沒想過要二胎，她卻心心念念地想為他添個兒子，只因他是家中獨子，只因他和父母私下的爭執被她撞見過。
所以，瞞著他停了長效避孕藥。
他感覺心底有一塊堅硬的土壤開始鬆動龜裂，又一點點變得濕潤柔軟，泥土貪婪地包裹住一顆落地的種子，種子得到鼓勵，迅速長出根須，根須盡情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那些根須，象徵著婚姻堅不可摧的力量。
他和林翠之間，沒有轟轟烈烈的愛情，甚至連結合都帶著相互利用的成份，可總歸在日積月累的相處中，感情不知不覺升華為密不可分的親情。
他把林翠擁入懷中，像擁抱著失而復得的珍寶，深深呼出一口氣，那是劫後餘生的喘息。
對男人來說，最大的考驗是有人打開他心底的籠子，看是不是真的住著野獸。
當然有猛獸潛伏於心，獸性的本能會指揮自己什麼時候硬，什麼時候不硬。
衝動能讓人變成獸，而理智卻能讓獸變回人，並完好無損地重新關上籠子，守護自己該守護的領地。
沒有犯錯誤的感覺真好啊，他從未像此刻一樣佩服自己，在懸崖邊勒住了搖搖欲墜的慾望，終換得踏實坦然。
一個月後，他批准唐詩辭職的同時，收到唐詩發來的微信。
「錢總，謝謝你給了我施展的舞台，我在這裡收穫很多，但我必須離開了，原因嘛，你懂的……你是有能力又有底線的好男人，我真的很欣賞你，這種欣賞太危險，我有點害怕，不想讓你看低我……祝你永遠幸福！」
他會心一笑，選擇刪除。
聰明人之間，果然不需要解釋太多，留那麼點韻腳餘味，就夠了。
心底掠過一絲悵然，但僅僅只存在了一秒，他的注意力便轉移到今晚回家走哪條路能夠不堵車？能更方便的給林翠買到她愛吃的甜豆花兒……
這大概是世間無數平凡夫妻的劇本吧，生活雖像一潭死水，卻不啻為恩惠；死水也總會有復活的時候，盪起蜿蜒纏綿的波浪，流過繁花似錦的田野，匯入人生的大江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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