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原配的棋子(下)
文/米婭
1
我沒想到吳言這麼輕易就將過往告訴了自己,他向我述說著自己的罪孽,向我懺悔,好像我是那個有資格原諒他的女人。
吳言說,他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為了高家,拋棄了自己心愛的女人。
後來,他經常來我家,站在落地窗邊,望著夜空,大口大口地抽煙,好像這樣能減輕心裡的疼痛。
可我從不曾給過他一個擁抱。每次都是他先轉身,走過來抱我。那個堅實溫暖的擁抱讓我有些著迷。可我知道,我還有沒做完的事。
「計划進行地如何?」高芳密切關注著所謂的「鑒婚」計劃,我忍不住暗笑。如果一段婚姻真的正常又何必需要「鑒婚」? 她的質疑正是這段婚姻「行將就木」最好的證明。
「高女士,我不得不遺憾地告訴你,吳先生的心裡有一個結,您對此有什麼了解嗎?」 我當然不會告訴她,正因那個結,她的丈夫上了我的床。
高芳皺起了眉頭,陷入了沉思,像是想起什麼後突然表現得很是氣憤,「一定還是那個賤女人!人都廢了還陰魂不散。」
「高女士,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聽你詳細說說這件事。」 高芳面露難色,我趕緊補充了一句,「當然,如果您覺得我不值得信任的話倒也無妨,我們可以談談接下來的事,比如這個計劃是否可以就此告一段落了呢?」
「等等,我不是不信……所以說你認為我們的婚姻問題就在於那個女人嗎?」高芳拉住了我的手,無助地看著我。
「可以這麼說吧。」
「那如果這個心結解開了,我們的關係就能有所緩和嗎?」
「這就需要您如實告訴我情況才能判斷。在那個女人的事情上您有沒有做過什麼會令吳先生不滿的事呢?」
高芳點點頭,為了挽回她的愛人她決定將一切都說出來。
2
原來,吳言和黎妍是一對青梅竹馬,黎妍的父親因病去世後第七年她的母親改嫁,而黎妍則被留在了姥姥家。吳言那時和她就住在同一幢筒子樓,隔壁鄰居。
兩個孩子都想要離開這個狹小破舊的筒子樓,為了能改變人生,他們一起努力奮鬥,在那個縣城唯一的重點學校里一直名列前茅。
高中時,兩人正好符合省城第七高中的特招生要求,於是就雙雙來到北城這個他們從未去過的大城市。
黎妍的母親雖然組建了新的家庭,但也並沒有忘記這個孩子,作為一個小學教師,她每個月都會將大半的薪水寄給黎妍,讓她能夠繼續學業。而她和吳言也在攜手共行的道路上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他們約定以後也要考上同一所大學,到更大的城市去追尋他們的理想。
理想很樸實,有一份穩定穩定的工作,一間能夠遮風避雨的房子,房子里有相愛的彼此然後還有一個孩子能陪伴他們到老。
但現實總是充滿了意外,對於黎妍來說高中時代多了許多破壞阻撓她完成理想的人,其中一個叫做高芳的富家女就是最危險的那一個。
黎妍相信吳言對她的情誼,卻始終無法相信自己。高芳長相漂亮,打扮時尚,家裡還是做大生意的,這樣一位千金大小姐對吳言狂熱的追求,讓黎妍的內心充滿了不安。
連她自己都覺得,如果一天吳言會拋棄她,也是理所當然。
高中三年,儘管黎妍產生了許多不安,但吳言對她無微不至的體貼和關懷還是讓她對未來充滿希望。
直到,學校里突然出現了一個傳聞,黎妍為了買顏料畫畫不惜出賣自己的身體。
而後,黎妍被開除了。
再後來,吳言和高芳雙雙去了南城。
再沒有人再知道那個喜歡畫畫的女孩究竟怎麼了。
「當年這個不要臉的婊子非說自己懷了吳言的孩子,誰知道她究竟懷得誰的種,我怕吳言心軟,就瞞著他讓黎妍把孩子打掉了。」高芳風輕雲淡地說著,就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
「就這些?」 我壓抑著內心的怒火,不露聲色地問。
「對啊,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見過那個賤人了。」
3
這天晚上,吳言又打電話約我出去吃飯,我沒有再拒絕,正好也有想要確定的事情。
南城的空中餐廳雖然價格昂貴卻從不缺客人,為了能夠一睹南城夜景花點錢也沒什麼大不了,富人不會像窮人一樣為了省錢而委屈自己,對他們來說,沒有這個必要。
吳言看起來要比以前精神許多,一身休閑西裝,襯得他多了幾分風度,少了幾分威嚴,這樣一位相貌堂堂而又事業有成的人,也難怪有那麼多人會喜歡他。
「南城的夜景很美,但如果沒有合適的人在身邊一起看,即便再美也只是空洞的美。」吳言欣賞著窗外的景色,他的目光似乎投向更加遙遠更加深邃的地方。
我看著他,竟不知如何開口。
「我曾無數次想過如果黎妍還在我身邊就好了,我們可以不要金山銀山,如果想看夜景我就帶她偷偷溜到那座摩天大樓的頂層,那裡的景色一定也很美。」
我慘笑,可這個世界上最無情的事就是沒有「如果」。
「這麼多年來我總是有意疏遠高芳,因為我知道她曾背後做了些手腳,但我更知道,是我的貪婪和軟弱傷害了黎妍。」
吳言自顧自地說著,「我以為這一輩子我都無法原諒高芳,無法原諒自己。在喪失了愛人的能力後就這樣永遠沉浸在過往的回憶中。但是……」
說完,他轉過頭來看我,那眼神卻讓我的內心莫名一陣揪痛,從那充滿希望和愛意的目光中,我預感到對方的意圖,我在內心拚命掙扎,一遍遍吶喊著:
不要說。
「我遇到了你。你從我的回憶之地走來卻將我從過往帶向新的開始,所以我想要好好珍惜你,可以給我一個機會和你一起度過後半生嗎?」
我感到自己的心被扔進了一個深深的谷底。
「吳言,你只是把我當做學姐罷了,你愛的不是我,而是從後悔與痛苦中解放的輕鬆感。可我不是替代品,也不是寬恕者,我只是殷希,不是你的黎妍。」
走出餐廳,我拿起手機:「阿星,那件事可以做了。」
4
吳言正式向高芳提出了離婚,他固執地想要和我在一起,哪怕我說了那些絕情的話,他說他會用時間和行動證明他愛我。
高芳又哭又鬧卻敵不過吳言的冷麵無情,最終她決定放棄,但她要求吳言凈身出戶。
得知這件事的高老爺子氣得半死,將兩個人叫回家,訓斥了一頓。
高芳早有準備,一早便委託我來冒充吳言的出軌對象,無論會不會被識破都能讓老爺子對吳言有所不滿,這樣吳言能得到的就少之又少。
可高芳沒想到的是,她一走進自家爸爸的書房就被迎面而來的茶杯砸中了額頭。還沒等她從驚嚇和疼痛中回過神,就聽到了老爺子的破口大罵。
「你這個孽障,做了這樣不知羞恥的事情還好意思讓人家凈身出戶。怎麼?你想把吳言趕走,再把我氣死了,好和那個不三不四的混混把偌大的產業給毀了嗎?」
高芳一頭霧水,直到她看見被父親扔到地上的照片。
上面都是她和所謂的「朋友」勾勾搭搭的不雅照,那是她因為實在寂寞無聊而養的男朋友,竟然都被拍下來了。
「不是的……不是的,爸,你聽我解釋,他就是我一個朋友,我是被誣陷的。」看著高芳顧不上頭上的傷拚命解釋的模樣,吳言覺得諷刺極了。
正好,他也不必為自己的出軌抱有愧疚了,反正他的這位好妻子也沒閑著。但他有些好奇究竟是誰會拍下這些照片並發個高老爺子呢。
儘管高芳又將出軌的矛頭指向吳言,但她的揭發和照片相比,顯得單薄無力。
不過他們還是沒能立馬離婚。
高血壓突發的老爺子被送去了醫院至今沒有脫離危險,離婚自然也就擱置了。
誰知這兵荒馬亂的時刻,高芳卻突然約我見面。
我來到高芳所說的一間出租屋,剛一進門就發現站在門後的幾名青年將門鎖得嚴嚴實實。
「高女士,您這是什麼意思?」我看向一臉憔悴的高芳,還有圍繞在她身邊的幾個年輕人,其中一個就是高芳的男朋友。
「沒什麼意思,我就是想問問你是什麼意思?」
我忍不住笑了,她其實並不傻。「我說過只有高女士說了真話我才能幫您,可惜您撒謊了。」
「真話?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高芳將視線移到一邊,不敢看我。
「那我就幫您好好回憶一下吧,十八年都發生了些什麼。」我漫不經心地拉開一把椅子坐下,看著高芳愈發錯愕的目光。
「你,到底是誰?」林星把準備起身離開的高芳壓回座位,她不知道自己的這位男朋友一早就被殷希買通了。
5
高老爺子最終因為高血壓引發的腦出血去了,他將所有的產業都給了吳言,只給高芳留下一棟老房子和一筆不多不少的生活費。這是高老爺子的高明,他寧願讓一個外人將自己的心血延續下去,也不願讓它毀在自己女兒手裡。
可此時,吳言卻顧不上這突如其來的驚喜,迎接他的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靈堂上,高芳跪在他的腳邊,抽泣著開始道歉,「吳言,是我錯了。我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吧。求求你了。」
吳言不屑地瞧著這個曾經趾高氣揚的女人,他從沒想過要害她。可接下來,高芳的話卻讓他陷入絕望。
「當年讓黎妍退學的謠言是我僱人散播的,她宿舍里的高級顏料也是我買通她的舍友放進去的。」
我站在一旁冷眼看著,聽她滔滔不絕說起那個我也想知道的答案。
「還有,還有我們走之前,黎妍來找你被我擋住了,她說她懷了你的孩子,我不信……所以,所以……」高芳結結巴巴不肯往下說,吳言將她的頭髮狠狠拽起,猩紅的雙眼,滿是兇狠。
「所以呢?」
「我......我找了一群混混,揍了她一頓,結果她……真得對不起,我不知道她說的是真話。」
高芳說著,猛然抓住吳言的手,卻被他狠狠甩開。
「還有呢?」那是極力壓抑,也無法完全抹去悲痛和恨意的聲音,我能感受到,那股強烈的壓迫感讓高芳不得不老實回答。
「對不起……」高芳深吸了一口氣,「她那雙手也是被我弄廢的……」
聽到這裡,我忽然感到眼角有一股溫熱的液體。
黎妍熱愛畫畫,雖然她沒有高級的工具但她依然享受畫畫的樂趣。她自知自己經濟條件不足以支持自己學藝術,所以只是當是一項愛好。可黎妍的才華還是讓她鋒芒畢露。
她沒錢買顏料,更遑論進口高級顏料了。她的油畫都是在美術課堂上借用學校的顏料完成的,好心的美術老師偶爾也會送她一些久的用具,即便如此她也十分滿足。當那個謠言傳出時,她總認為清者自清,所以不屑理睬,直到政教處的主任從她的宿舍柜子里翻出了一般人都買不起的進口顏料。
學校為了維護顏面和校風將黎妍開除,那時離高考只剩34天。
流產後的黎妍身子弱極了,大病小病就沒停過,她做不了體力活,只好做點工藝品或是為人畫肖像掙點錢。高芳曾給過黎妍一筆錢,說是吳言補償她的生活費,她收下了,但一分沒動。
收下是因為黎妍的心已經死了,她不想再和那個男人有什麼瓜葛。
一個小名氣的畫家注意到了黎妍的畫,他認為黎妍很有天賦決定收她為徒,就在黎妍以為春天終於來了的時候,她卻被一個陌生男人拿菜刀生生砍斷了半隻右手,那個畫家隨後嘆息著離去了。
她永遠無法忘記,那個陌生男人曾低語道,「要怪就怪你惦記別人的男人。」
6
「你這個惡毒的女人!」 高芳的坦白徹底激怒了吳言,他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空氣彷彿一瞬間凝固。
良久,他輕輕鬆開手,泛紅的眼睛微微濕潤。
看這高芳隱隱泛紅的脖頸,我忍不住冷笑。高芳卻突然轉頭看我,冷笑一聲,「這下,你高興了嗎?終於能為你姐姐出氣了。」
「我的人生不需要幸福,只要能讓姐姐含笑九泉我死而無憾。」
仍然沒從悲痛中解脫的吳言遲遲才反應過來,震驚地看著我。
不過幾日,回憶湧現,卻恍如隔世。
我轉過身去,背對著吳言,「我和黎妍是同母異父的姐妹,父親死後要是沒有她照顧我,我又哪裡來的人生?你們毀了她,讓她到死都無法瞑目,而她唯一的願望就是能讓你們這對狗男女得到應有的報應。」
「你成功了,我已經得到報應了。都結束了。」
我緩緩回過頭,撞上吳言痛苦的眼神。
「不,吳言,一切還沒有結束。」
【尾聲】
殷希從吳言的眼前跳了下去,但是到處都找不到她的屍體。
當年關於黎妍的謠言,其實吳言多少猜到了背後的真相,但他退縮了。為了得到高芳家的大學資助金,吳言選擇了冷眼旁觀,但也因為這件事他對高芳也總是不冷不熱。
至於後來發生的事情都是高芳瞞著吳言乾的,但歸根究底,吳言也難逃自責。聽說,高芳後來瘋了。
但有件事,吳言一生都無法找到答案了,繼承了黎妍仇恨的殷希對他的感情究竟是真情還是假意。
如果說殷希代替他死去,那麼吳言便只能擔著三個生命繼續活下去,那句「忘記我,活下去。」將成為纏繞吳言一生的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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