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力競拍者：羅馬皇帝朱利安努斯的最後表演

評論區話題丨你怎麼看羅馬人的皇位拍賣？

眾所周知，作為攫取一國最高統治權的關鍵點，新老統治者之間的王位繼承從來都是極具影響的重要時刻。雖然在歷史上，王權和平過渡的案例佔據多數，但也不乏伴隨刀光劍影的陰謀政變或激烈內戰。若要繞開以上兩種路徑，你就必須自掏腰包。

公元193年的羅馬帝國權力交接，就是這種荒唐行為的體現。帝國最高統治權，竟如件普通貨物那樣，擺上了拍賣會的貨架。最終，朱利安努斯皇帝贏得了競拍，並因此以跳樑小丑形象受到世人的嘲諷。

精英世家

朱利安努斯的雕像

朱利安努斯，全名馬庫斯-狄第烏斯-塞維魯-朱利安努斯，在公元133年1月30日出生於帝國中心的米蘭。和一個半世紀後那位以「背教者」著稱的同名皇帝一樣，朱利安努斯有著高貴的出身。

其父佩特羅尼烏斯-狄第烏斯-塞維魯，是當地著名的佩特羅尼氏族的一員。可能與當時的皇室安東尼家族有親緣聯繫。其母埃米利婭-克拉拉的家族，則來自北非第二大城市哈德魯美圖姆。至於他的妻子曼利婭-斯堪提拉，同樣也是出自貴族家庭。因此朱利安努斯一家可謂身世顯赫。

在米蘭保存至今的羅馬時代遺迹

這位日後臭名昭著的貴族子弟，在一生中的大部分時間裡，都是非常勵志的。早在孩提時代，他就被哲學家皇帝馬庫斯-奧勒留斯的母親露西拉看中，得以培養為安東尼祭司學院的成員。雖然史書中沒有記載朱利安努斯的學業情況，但我們完全可以肯定他的成績相當出色。因為在其20歲時，就依靠多米提婭的鼎力支持和推薦，順理成章的擔任職務。從地方低級裁判官和軍政官開始，邁開了踏入政界的第一步。

朱利安努斯從幼年起就開始接收貴族精英教育

公元156年12月，在達到法定擔任公職的最小年齡之前兩個月，朱利安努斯被任命為財務官。此事也標誌著他已在政界嶄露頭角。隨後的一系列升遷經歷，也證明了多米提婭識人眼光的卓越：

公元161，朱利安努斯被皇帝奧勒留斯舉薦，擔任市政官候選人。第二年正式當選。

公元164年，以30出頭的年紀當選裁判官，達到了其仕途生涯中的第一個高峰。

不僅如此，朱利安努斯的軍旅生涯也很成功。雖然他確實無法與那些一流的羅馬統帥相提並論，但和一般人想像的相反，這位貴族子弟同樣也建立過一些重要的功勛。在公元168-169年之間，朱利安努斯相繼以副將的身份服務於希臘和非洲的地方駐軍中。其頂頭上司正是他的叔父，擔任執政官薩爾維烏斯-朱利安努斯。

駐紮在北方前線的羅馬軍團

這一時期恰為馬科曼尼戰爭爆發後北方邊疆戰事最激烈的時刻。因朱利安努斯處事穩健可靠，奧勒留斯很快就把這位小師弟提拔為貝爾吉卡地方總督，負責戰爭期間萊茵河防線的穩定。

朱利安努斯也沒有辜負師兄的期望，在公元171年指揮第22「初創」軍團，阻止了日耳曼蠻族考契人，通過海路入侵高盧北部的企圖。隨後又以一次決定性的戰鬥，打敗了另一支蠻族卡狄人。他也因此在公元175年，獲得了元老們夢寐以求的執政官頭銜。

此後，哲學家皇帝委任其為達爾馬提亞的駐軍指揮官，最終徹底肅清了不時困擾當地的入侵蠻族殘餘勢力。這樣，在奧勒留斯在位末年，朱利安努斯憑藉顯赫的軍功，成就了宦海之旅的第二個高峰。

在北方前線巡邏的羅馬軍隊

因禍得福

古羅馬皇帝與元老院貴族

值得一提的是，與朱利安努斯一起當選執政官的佩蒂納克斯，同樣與他牽涉甚廣。他是哲學家皇帝從出身低微的平民階層提拔出來的一員實力幹將，憑藉實打實的戰功，他得以躋身元老行列。

自從共同當選執政官之後，兩位羅馬高官的政途之路就驚人的相似。他們都在奧勒留斯在位末期，成就了人臣的最高輝煌。又都在科莫杜斯繼位後，遭致貶黜。佩蒂納克斯因新任禁衛軍長官佩倫尼斯的嫉妒而被勒令退休，朱利安努斯則更嚴重。在公元182年，被牽涉到其叔父與原禁衛軍長官帕特爾努斯合謀篡逆事件中。兩個首犯均被處死，朱利安努斯受其牽連被剝奪所有官職，放逐至出生地米蘭。雖然兩人很快又被重新啟用，但都被打發到邊疆行省以遠離中央。佩蒂納克斯先後任職不列顛和非洲地方總督，朱利安努斯同樣相繼擔任比提尼亞-本都和非洲地方總督。

有趣的是，朱利安努斯繼任非洲地方總督時，其前任正是佩蒂納克斯。交接日那天，佩蒂納克斯如此評價他的繼任：這是他應得的榮譽，因為他是我的同僚和繼承者。

朱利安努斯暫時的黯淡，顯然是其人生經歷的低谷。但正所謂禍兮福所倚，這位元老也因此避開了之後的一系列複雜政治漩渦。相比之下，他的老朋友佩蒂納克斯就遠沒有如此幸運。羅馬歷史學者赫洛狄安曾記載，後者被動地被禁衛軍長官拉伊圖斯和宮廷總管埃克雷圖斯，強迫地推上帝座。此舉等於將其送上了死路。因為佩蒂納克斯在沒有爭取到禁衛軍效忠的情況下，就企圖剝奪他們的各項特權。於是在僅僅統治了87天之後，他就被無法無天的禁衛軍士兵所弒。

尾大不掉的近衛軍 經常控制皇位交替

天賜良機

場面浩大的皇位競拍現場

佩蒂納克斯的遇害，無疑給所有手無大權卻企圖篡權奪位的野心家以沉重的打擊。當時有遠見的羅馬富翁，幾乎全都搬到了郊區以避禍。但遺憾的是，朱利安努斯並未吸取老朋友的教訓。在佩蒂納克斯被殺當天，這位自非洲任期結束返回羅馬的前執政官，在聽聞消息後立即前往禁衛軍大營，想要說服士兵擁戴自己披上紫袍。

我們如今已經很難明確他的動機何在。有人此事歸咎為朱利安努斯的妻女愛慕虛榮的唆使，但上述言論很難讓人信服。因為斯堪提拉良好的貴族出身，並不至於讓她產生迫切成為皇后的慾望。與此相反，朱利安努斯的妻女從一開始就對紫色寢宮的生活惶惶不安。這位元老顯然是經過與幕僚親友商談後，慎重做出的決定。不幸的是，上述決定被證明是致命的。

古羅馬皇帝的登基現場

公元193年3月28日，朱利安努斯給自己的染上了永遠抹不掉的污點。就在這一天，如同市場交易和拍賣一樣，整座城市乃至整個帝國都成為拍賣品。賣方是那些謀殺自己皇帝的兇手。買方除朱利安努斯外，還有一位名叫蘇爾庇西亞努斯的市政官。兩人分別在軍營內外，競相抬價，逐漸將價位提高至每個士兵2000塞斯退斯。士兵分別將消息告訴朱利安努斯，再他加價後，又轉身問蘇爾庇西亞努斯是否加價。

由於在軍營內並首先出價2萬塞斯退斯，蘇爾庇西亞努斯自認勝券在握。但朱利安努斯並未再逐漸提高價碼，而是一下子提高了5000塞斯退斯。士兵們被其競價所吸引，同時又擔心蘇爾庇西亞努斯會為佩蒂納克斯報仇，於是迎接朱利安努斯入內並宣布他為皇帝。

朱利安努斯短暫統治時期的貨幣

買賣雙方如此褻瀆神聖帝冠，勢必遭致民眾的強烈反對。許多平民高呼敘利亞總督佩森尼烏斯-尼格爾的名字，希望後者能前來推翻如此不名譽的元首。而朱利安努斯繼任為帝後的政策，也引發了羅馬顯貴們的憎惡。因為他承諾恢復禁衛軍被佩蒂納克斯剝奪的特權，並給予他們更多賞賜。朱利安努斯自己也意識到其政策的眾口難調性，因為當他在競拍得手後的第二天，來到元老院演講，試圖以溫和的語調拉攏和利誘昔日的同僚。但此舉並未完全成效，所有人對他的情緒都是恐懼與厭惡。

朱利安努斯在羅馬元老院遭到了抵制

迅速敗亡

朱利安努斯的行為 引發了各地總督的叛亂

如果說元老和平民的抵制，並不足以震動自峙有禁衛軍支持的朱利安努斯。那麼有野心又有強大軍權的邊疆總督們，就顯得十分可怕了。

公元193年4月9日，敘利亞總督尼格爾與潘諾尼亞總督塞維魯幾乎同時自立為帝。稍後，不列顛總督克洛狄-阿爾比努斯也自稱凱撒。三位僭君一經起事，就立刻瓜分了帝國邊境的所有駐軍。尼格爾瞬間掌控了東方10個軍團，塞維魯得到了萊茵河-多瑙河沿線的16個軍團的支持。即使看似實力最小的阿爾比努斯，也擁有3個戰力堪稱帝國諸軍之冠的不列顛軍團。

三位謀反的總督 將帝國大部分軍隊都瓜分完畢

相比之下，朱利安努斯只能依靠11500名禁衛軍士兵。這些人朝三暮四又好逸惡勞的。理論上，新皇帝還有編製15000-20000人的兩支海軍艦隊。但數量依然不足以幫助他建立均勢。如此懸殊的實力對比，足以澆滅這位醜聞皇帝繼續留任的任何希望。

我們不知道這位醜聞皇帝在發現誤判形勢後，是否有過後悔的想法。在得知塞維魯反叛並急速行軍前來攻擊羅馬的消息後，朱利安努斯立即促使元老院宣布後者為公敵。隨即發表敕令，許諾只要拿下主犯，就可以赦免參與叛亂的士兵。接著，又派了一位刺客前往刺殺塞維魯。

朱利安努斯唯一的依靠 就是支持他上位的近衛軍

另一方面，朱利安努斯迅速著手在羅馬市郊修築工事，並抽調軍隊、招募和訓練新的士兵。他甚至將那些原本作為斗獸表演的大象都搭載上作戰平台，企圖以此嚇退潘諾尼亞的精銳騎兵。最後，派人到北面的拉文納去接管艦隊，準備做最後一搏。

然而，塞維魯的動作實在太快了。他在一個月的時間內就進軍到義大利境內，以至於朱利安努斯的所有先機行動全都失去了意義。在他的特使抵達拉文納之前，整個艦隊就已經倒向了塞維魯。派去行刺的刺客，也在抵達後直接向塞維魯投降。

至於皇帝在羅馬城裡的備戰舉措，也同樣是相當糟糕。雖然他變羅馬為一座大要塞的計劃並無理論缺陷，但實際執行起來則漏洞百出。嬌生慣養而又懶惰成性的禁衛軍士兵，早已不習慣戰時練兵的生活，絕不肯輕易出操。新招募的水手甚至不知道如何正確操作戰艦，大象也因不堪忍受負重而將象兵全都拋甩了下去。

正在訓練的塞維魯部騎兵

直到此時，朱利安努斯才終於開始陷入恐慌。他異想天開地企圖與塞維魯共享帝座，當即遭到元老院的嚴辭拒絕。已喪失理智的皇帝試圖調集禁衛軍強迫元老們低頭。但士兵們在得知塞維魯「只誅首惡、脅從不辦」的公告內容後，全都拋棄了這位可憐的九五至尊。

這位可悲皇帝，在人生的最後一個月完全瘋狂。他完全不再顧及如何緩解民眾對自己的敵對情緒，也不再訓練士兵。隨著末日的臨近，他轉而求助神諭的魔力。諷刺的是，就連眾神都不再支持他。

義大利各地在塞維魯的快速進軍下 迅速投降

朱利安努斯找來了一個異域的魔法師。此人在一群小男孩身上貼上符咒，讓他們蒙上眼睛並正對鏡子。自己一邊誦歌作法，一邊讓小男孩們透過蒙布，注視鏡子上出現的預言。其中的一個孩子述稱自己看到了塞維魯君臨天下，而朱利安努斯則被迫退位。

公元193年的5月底，塞維魯已駐軍羅馬城外。6月1日，正式倒戈的元老院，尊奉塞維魯的指令，派遣一位軍政官對朱利安努斯執行死刑。羅馬史上繼位最荒唐的一位皇帝，就這樣在被眾人拋棄的皇宮中。丟失性命的他，時年60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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