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這世上來，就是為了和我相遇的！
「我們男人怎麼可以捲髮？」
李悠悠攝
聽媽媽的話
依然范特西
周杰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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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樁疑案
她的眉心結出一朵愁雲。她的他居然早戀了。才剛上初一呀。
他和她的他曾是小學同學，勾肩搭背的死黨。成績都一樣的平庸，而且一樣毫不在乎。他更絕，數學成績一向掛尾，卻照樣理直氣壯：「我媽媽說了，身體比成績更重要。」我和她都說他倆是絕配的晚稻。但她的晚稻還沒弄出什麼響動，我的晚稻就給我整出了一樁疑案：有人說他給小女生寫情書。那時候他崇拜魯迅，堅決地把「介紹」寫成「紹介」。寫情書？會不會把「親愛」寫成「愛親」？我懷疑是誣告，心裡卻又壓不住地晃。
「聽說我同學的兒子給女生寫情書了，嘿嘿，你說多沒意思呀。我的兒子才不會幹這沒意思的事情呢。……」
他一羞，走開。
小學散場前，他樂顛顛地跑來告訴我，她的他尿床了。他還不知道每個男孩子長大了都會「尿床」。我從報紙上剪了小豆腐塊放在他的床邊。再沒聽見他說什麼了。可我心裡卻落下了病，時不時要拐彎抹角地打探下，終於把他惹惱了：「你怎麼老管我尿不尿床，怎麼就不管管爸爸……尿不尿床？」
他連「尿床」都拎不清楚，他應該不會早戀吧。
2
黃毛丫頭
她坐在草坪上巴巴地看著我。那時候，我剛拍完了一部兒童劇。她以為我有辦法。我還真有辦法——
「做他的情人吧！」
「什麼話！」
「我是說……用力抓住他，別讓小黃毛丫頭給拐了。」
「已經拐了。」
「搶回來。」
我懂未雨綢繆。我開始草木皆兵。小黃毛丫頭來電話了，我豎起耳朵聽，一絲一縷地聽，可恨總聽不分明，就假裝若無其事地：「聽說，你們班女生長得都很好看啊。」他生氣了：「誰說的，一個個都黑不溜秋的，還好看。」我拿起一面鏡子照，鏡子里的那個半老徐娘還算白嫩，心就嘩地一聲笑開了。
3
你真幽默
要開家長會了。
他跑來問，「穿什麼？」
「穿什麼？逮著什麼就穿什麼唄。」
他不依了。「一定要穿高跟鞋，還有連衣裙，束腰的。……」
我假裝很不情願。其實心裡美得都快冒油了，嘿嘿，居然還有人在乎我。於是就盛裝起來。連衣裙一定要那條最婀娜的，可以把腰束得密不透風；鞋子呢，自然是最高最玲瓏的那雙，一套上，人就跟跳跳魚一樣神氣活現了。
他很滿意。一隻手始終落在我的肩上。一開始是狠命地拉，拉得我的肩很酸累。慢慢地我就不酸累了，他把拉換成了輕盈的搭。他長高了，越來越高。我手中的傘也越舉越高，傘下是我的翩翩少年，還有婀娜的連衣裙和響亮的高跟鞋。
人家問，「你這身條兒咋就不走樣啊？」
我老老實實地回答，「他喜歡我穿著連衣裙，蹬著高跟鞋去參加家長會。」
人家就笑，「你真幽默。」
但，閑逛時我不再喜歡穿高跟鞋了。他不依。要跟他一起出去了，我套了平跟的軟底鞋，他一屁股陷進沙發里，擰著臉撳響了電視。我無奈，換上高跟的。他勝利地笑，依舊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我假裝生氣地命令他拿開，他笑眯眯地拿開，又不聲不響地放回去。
4
立體幾何
他的成績一天天好起來。初中整整兩年，他窩在牆的左邊，我窩在牆的右邊，我們成了隔牆的同學，我們一起「study hard」。他越來越不恥下問，我越來越誨人不倦。終於他把數學考到了全班第一名……他問我他是怎麼來的？我把父精母血的道理跟他說了。他窮追不捨：「那爸的精子是怎麼跑到媽的肚子里來的？」我拍拍他的數學書：「你現在才剛學會平面幾何，立體幾何的道理哪裡能聽得懂？」
風中葉攝
到了初三，我拆掉了那張臨時搭建的綠色大書桌。他給我申請了QQ，給我挑了一個小黃毛丫頭的頭像，我眉開眼笑了。很快，他又利索地把我「變成」了一個百歲老太太。
我跳起來，「我怎麼就百歲了？我沒那麼老吧。」
「壞男人不喜歡和百歲老太太聊天。」
明白了。我摁摁滑鼠，滑鼠拖住了一朵玫瑰。
「網路玫瑰是沒有意義的。」
「怎麼沒有意義？」
「當男人給你發玫瑰時，你千萬不要激動。她不是真的玫瑰。」
「嘿嘿，那什麼是真的玫瑰？」
他笑笑，走開。
5
我是男人
有天放學回家，他忽然迸出一句粗話。
我吃驚了。他聳聳肩，「我長大了唄。」
「長大了就講粗話？」
他笑笑，「我是男人嘛。」
他越來越粗魯。我終於忍不住了——
「聽著，你是男人，我是女人。男人要做紳士，女人要做淑女。我已經很淑女了。……」
「……對不起！」
我瞅瞅他的捲髮，莞爾一笑：他曾經要我帶他去做離子湯，他對自已的一頭捲髮很惱火——「我們男人怎麼可以捲髮？」他追究我的責任，我說這不是我一個人的錯。他瞅瞅比他更粗魯的那個老男人，氣急敗壞地走開。
他開始很拚命地尋找做男人的感覺。
6
我太複雜
有回從商場出來，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我要到商業街買點小玩意兒。你一個人走吧。」
我一臉壞笑地看著他，「不會是給小女生買的吧？」
他語塞了。
「嘿嘿，給小女生買也沒關係嘛。……」
忽然有一天，他竟吃不下飯了，眉宇間鎖滿了化不開的疼痛。
「我真羨慕弟弟，瞧他活得多簡單啊。」他的弟弟是我的侄兒。
「你不簡單？」
「我……太複雜了。……」
不會出什麼狀況了吧。我莫名地想到了愛情，想到了刀鋒上舞蹈，百毒穿腸……謝天謝地，很快，他就不複雜了。我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在溫城的5路車上，我看到了弔膀子的溫中學生，陡地又緊張了。我決定迅速展開「敲山震虎」行動。我義憤填膺地抨擊這種明目張胆的早戀，我……突然，他像獅子一樣憤怒了：「誰說早戀就影響學習，我們學生會主席、副主席就早戀，成績照樣好得不得了！……」
7
你真啰嗦
他開始抵制我無孔不入的關懷。發給他的簡訊，他根本不回，最可怕的是，他和我說的話越來越少。直到我畢恭畢敬地喚他聞先生了，形勢才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他不但破天荒地回了我的簡訊，而且——不敢不激動啊——我竟從他的目光里找到了凝露一般的光澤。
他十七歲了，早能夠熟練地使用刮鬍刀了。只是不知他的鬍子都是什麼時候刮的。喜歡聽男人刮鬍子的聲音，但他卻從不在我的面前刮鬍子。他可真小氣！我忍不住跟他糾纏起刮鬍刀來。
「聞先生，刮鬍刀是不能和別人混用的。……」
「刮鬍子的時候要盡量小心，盡量不出血。還有……」
「你可真啰嗦。」
「我是所有媽媽里最不啰嗦的。」
「你還得繼續努力！……」
8
為了相遇
我崴腳了。是那雙我最心儀的高跟鞋惹的禍。這個時候，離高考不到一個月了。我一拐一拐地來到了溫城，一個叫做五龍小區的出租房裡。
醫生說：「沒別的辦法，你只有休息。」
「休息是什麼意思？」
「就是把你的左腳擱起來，不要動，或者盡量少動。」
「對不起，我只有先把你的話擱起來了。」
風中葉攝
高考前幾天，母親從鄉下過來。她看看紅潤生動的外孫，再拍拍那本被翻爛了的《學生考試食譜》，輕輕地嘆出了一口氣：「囡啊，你怎麼不早說呢？……你的腳，將來可怎麼辦呀？！」
「大不了不穿高跟鞋。」
到底不甘心。滿大街找那種跛跟的，牛津底的，找到了滿心歡喜地穿上，又氣急敗壞地脫下。
他一聲不響地看著我穿上平底的繡花鞋，一聲不響地跟著我出去。下起了毛毛碎雨，他一把從我手中奪過太陽傘，高高地舉起。傘下沒有了連衣裙和高跟鞋。我清楚地知道，我被他拉長了整整十八年的「青春期」終於過去了。沒有過去的是，那天他偎在我左腳邊說的：「媽媽，你到這世上來，就是為了和我相遇的！」
煮 字 療 傷 釀 風 情
第八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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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釀的台博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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