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婚禮，他們也過了一輩子
-外公外婆當年的結婚照-
結
婚
那
年
外婆19歲，外公20歲，兩個剛成年的孩子，可在那個年代，已算是晚婚。
拍了張合照，領個證蓋個戳，就合法了。
外公指著照片說：你外婆當時那兩條大辮子呀，是真長呀真好看呀。
大概就是外婆的大辮子，把外公從縣城的最東面，勾到了最西面，不顧家族反對，執意入贅到外婆家的。
把你寵成一個孩子
外公是退伍軍人，還在部隊落了殘疾，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都被削去了一個關節，皮肉慢慢長成了包子的形狀，小時候不懂事，經常說外公的手指頭像外婆包的菜包子，外公也不生氣就呵呵笑著。
記憶里外公一直笑呵呵的，從來沒有見他對誰發過脾氣。外婆就經常說：你外公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呀，這麼多年，從來沒動過我一根手指頭（形容沒有受一絲委屈的意思）。
外公幾乎事事順著外婆。外公是老小孩，樂天派，性子開朗，不愛計較。外婆則有些相反，事事愛鑽牛角尖，我就形容外婆林黛玉一般模樣，常常自個兒胡思亂想然後生悶氣。
前一秒還吃著飯聊著家常，下一秒外婆就躲起來偷偷抹眼淚了，外公就一臉無辜，向我努努嘴道：去看看你外婆怎麼了。等我這個「傳話筒」把外婆勸回來，外公就開始各種「諂媚奉承」，外婆也生不起來什麼氣，笑嗔一句：沒個樣兒！收拾收拾碗筷進了廚房，外公就趕緊整理菜碟和桌椅，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遇見你之前的人生是苦的
外婆在遇到外公之前，吃了很多苦。她是家裡最小的女兒，上面有兩個哥哥和兩個姐姐，家裡窮啊養不活那麼多，就把她過繼給了沒有孩子的大伯家，本以為日子會好過些，結果大娘也就是養母對她「百般虐待」。
很多我在電視劇里都不曾看過的劇情，居然切切實實發生在外婆身上。
外婆說，冬天養母讓她去撿柴火，回來晚了，就直接給關在門外不讓進屋，生生在冰天雪地里凍著。有時候惹她不高興，就給倒掛到房樑上拿鞭子抽打，導致外婆的臀部一到夏天就火辣辣的疼，椅子都坐不得。農忙插秧的時候，外婆小小年紀就成日泡在水田裡，經期也不例外，後來外婆十七八歲就絕了經，一輩子也沒能有自己的孩子，我媽是他們領養來的。
同樣是領養的孩子，我媽卻是從小被寵大的。外婆說，你太婆那樣對我，我可不能讓你媽也遭那個罪。外婆是極恨她的養父母的。可是，外公是頂好的人。外婆說，在太婆卧床的那幾年，她想想真的不願管了，是外公堅持每日為太婆翻身擦洗，老太太想吃雞蛋，那個年代多金貴的東西，外公就算自己不吃也想辦法滿足老人家。外婆真的又氣惱又感動。「她說，當時就覺著，這麼心善的人，以後也不會給我氣受。」
遇到你之後 才不枉此生
外婆再沒受過氣，可心裡一直有個結，就是沒能為外公生個兒子延續香火，那個年代「傳宗接代」的思想讓外婆抬不起頭。可外公全不在意，說老劉家那麼多兒子，也不差他這一根香火。所以該吃吃，該喝喝。
外公最喜歡趕集，每天都要集市上走一遭，小時候經常騎在外公的肩頭或者自行車后座上啃著糖葫蘆，看外公和每一個相熟的人打招呼。感覺外公認識好多人呀，從集東到集西，幾乎一路都在寒暄，年紀差不多的叫他「老劉」，年紀輕些的，就叫「劉叔」。
到了肉鋪，各家都在說：老劉頭又買肉來了。外公就一路呵呵的，到了經常買的那家：給我稱二斤。那切肉的刀子常常跑偏，多出個半斤八兩的，外公也從不計較，照單全收。
回到家，外婆總免不了埋怨兩句：死老頭子，又買這麼多！但其實早早在菜園裡準備好了炒肉的菜，吃飯的時候，外婆還在忙前忙後，外公就會先夾幾塊大的放外婆碗里，有時候還調皮給埋到米飯底下，等外婆翻出來笑罵，外公就傻樂，像什麼不得了的計謀得逞了似的。有時候，外公早早去趕集，專門跑去油條鋪，給外婆買糖糕和油條回來。外婆喜歡吃香蕉，就記得外婆家案頭上香蕉幾乎沒斷過。
外公還喜歡打牌，常常走個一里路，去到村北頭，找他那幾個老夥計打牌，賭注很小，娛樂為主，外公也從不在乎輸贏，怎樣都是開開心心地回來，外婆一問，都是贏了。外婆也不揭穿，問他晚飯想吃什麼，外公說想吃麵條，外婆就開始和面擀麵。外婆的廚藝很好，常常變著花樣給外公做好吃的，給外公的嘴都養刁了，吃不慣別人做的飯，走親戚也是晚上一定要回來吃外婆做的飯。
這便是所謂 生死相隨
老兩口，做什麼事情都喜歡一起。種花生，一個刨坑一個撒種子。做飯，一個燒火一個炒菜。洗衣服，一個洗一個清。是愛情嗎？他們從來沒對對方說過什麼愛呀情呀的。用外婆的話，就是兩個人湊到一處過日子。外婆說，死了也要葬在一處。
外婆的身子不好，常常生病。外公就騎上自行車載著去看病，回來還會順帶買些外婆愛吃的，生病的人往往胃口很差，外公就試著做幾樣開胃的飯菜。外婆常說：千萬要讓我走在老頭子前頭，沒了他我可是活不了的，如果他先走了我立馬跟著去。
外公外婆的棺材在很早的時候就打好了，兩口摞在一起放在屋子裡。說為了給我爸媽減輕負擔，他們能自己安排的就先自己安排著。小時候，會覺著很怕，陰森森的。長大了不再怕棺材本身，而是怕它真的帶走了外公外婆。
那些跟外公要好的老夥計，一個一個去了，外公也就失了一個樂趣，玩牌的人再湊不齊了，村北頭也很少去了，集市還是經常趕的，可打招呼的人越來越少了，人情味兒越來越淡了，商業味兒卻越來越濃了，外公早早去可能就早早回了，再不會一逛就是大半天了
一向健朗的外公，前幾年突然腦梗病倒了，雖是搶回來了，但整個人的精氣神都沒了，近兩年越發糊塗了。外婆抹著淚說：現在都不知道心疼我了，吃東西也只會顧著自己了，以前哪會這樣子呀。
外公一輩子不抽煙，唯一的愛好是喝點小酒也從不貪杯，可是醫生現在不讓喝酒吃肉，外公哪能受得了。剛開始，外婆還會勸阻，後來看外公太難受，也就不忍心，提醒外公少喝點。我們見了這情況要阻止，外婆擺擺手：隨他吧，想喝就喝點吧，活了這一輩子也夠了，臨了臨了見不得他難受……
「這一輩子，遇見彼此就是最大的幸運了，也已經別無所求，只求陪你一天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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