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文史 > 何新論學書札: 論《詩經》、乾嘉學及西方偽史學

何新論學書札: 論《詩經》、乾嘉學及西方偽史學

原標題:何新論學書札: 論《詩經》、乾嘉學及西方偽史學


何新論學書札:


論《詩經》、乾嘉學及西方偽史學



顧炎武畫像

說明:本文是何新與友人談話歸後,有感而寫的一封學術信件。


XX兄:


昨蒙賜教,談及乾嘉學術、《詩經》考據以及《文學史》等問題。歸而細思,言有未盡,茲藉此函再略陳陋見如次。


一、關於《詩經》的考據類著作


乾嘉學派的《詩經》註疏,集大成者竊以為當以晚清王先謙著《詩三家義集疏》為著名。


王先謙(1842~1917年),號葵園,湖南長沙人,晚清湘學之殿軍人物,曾任翰林院編修、國子監祭酒、江蘇學政等職,並曾主持南嶽書院多年,校刊古籍文獻多種。


乾嘉學派興起在明末清初。但其學術成就之集大成著作,則多出現在晚清。


王先謙的《詩三家義集疏》,收輯西漢以來齊、魯、韓三家詩說,兼取宋元明清以下歷代學者的疏解,折衷異同,加以考核說明。故此書可謂乾嘉學派《詩經》研究的集大成著作。但是對於現代不甚熟悉樸學的人,此書不好讀。


屬於現代繼承樸學遺風而比較好讀的,有高亨的《詩經今注》以及《聽高亨大師講詩經》(高亨,吉林人,已故著名學者)。此外較為可讀還有周振甫《詩經譯注》、程俊英的《詩經譯注》等。


但是老實說,《詩經》中有一些老大難篇章,正如《尚書》、《周禮》、《周易》等儒家經典,自漢唐以來從未被搞懂。我記得王國維信劄曾說「五經」自古盲人摸象,《尚書》十之七,《詩經》十之五,沒人能懂。諸家異說,無非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二、關於何新的《古經新解》


我20年前的舊作:何新《風與雅:詩經新考》及《雅與頌·華夏上古史詩新考》,多有一些個人的發明及新義,自以為可以破解若干前人所未知。


舉個例子,《詩經》第一篇《關雎》中雎鳩究竟是什麼鳥?歷來都以為是黑色的魚鷹。魚鷹是猛禽凶鳥,且貌醜,竟被詩人作為開篇起興的男女愛情之象徵,豈不奇怪?


而我考證則證明,所謂「雎鳩」非魚鷹,其實就是杜鵑鳥,也就是杜宇、子規、布穀鳥。華夏自古有以報春鳥之杜鵑作為愛情象徵的習俗,所謂「春心報杜鵑」。自以為此論可破千古之覆。


又如《周南·兔罝》一篇,描寫的是赳赳武士,而歷代都解釋兔罝為捕殺兔子的網籠。我指出古代江淮、江漢的楚人稱老虎為「於菟」,訛音即玉兔(所以月亮神話中吃月亮的虎神,漢代以後也變成了月神玉兔)。故詩中的兔罝並不是兔子籠子,而是伏虎的網羅。


《詩經》中的許多語句,貌似很難懂。但是我的書中運用訓詁(很少有人知道此學原為孔子、子夏所創)的音近義通的原理,打通了許多語言障礙。


例如「關關雎鳩」的「關關」二字,其實就是現代語「咕咕」兩字的轉語,描寫雎鳩的叫聲。所謂「關關雎鳩」,不過就是「咕咕杜鵑叫」的意思,毫不深奧。


又如《大雅·蕩》的名句「靡不有初,鮮克有終」,看起來難懂。其實「靡」就是「莫」的轉字,無的意思。「鮮」就是「稀少」之「稀」字的轉語,「克」就是「可」的轉語。無不有初,稀(少)可有終——文從字順,意思無非就是很難做到有始有終。


再如《詩經·小雅》中的「不敢暴虎,不敢馮河」,這兩句在《論語》中被孔子簡化為四個字「暴虎馮河」。貌似很難懂,歷來聚訟紛紜。有人在所著的《論語別裁》中解釋此謂「發了瘋的暴虎站在河邊跳河」,令人噴飯。


其實呢,「暴虎」之「暴」,就是「搏鬥」的「搏」的通假字。「馮河」之「馮」,就是「浮水」之「浮」(古字為淜)的通假字。「不敢搏虎,不敢浮河」,就是不敢徒手搏鬥老虎,不敢徒手浮渡大河——有何難懂?

[附註:「暴」為「虣」(音bào)的異文。毛傳和《爾雅》釋「虣」為「徒搏」,即徒手搏虎。「馮」(古音憑),段玉裁說為「淜」(音píng)的假借字。《說文》:「淜,無舟渡河也。」也就是游水,即浮河。淜、浮今音不同,古音通,是同源字。]


其實古代漢語與現代漢語並沒有人們想像的那麼大的懸隔,基本的語言結構並無不同。許多古語古字換個寫法,今天仍然活著。所以諸如此類的成語,貌似艱深,一旦打通文字障礙,即曉暢明白如晝也。


在我的《古經新解》中此類新義頗多。我自認為何氏《古經新考》是效仿乾嘉遺風的新派考據之作,是我平生著作中很以為自豪的一套有趣之書。化深奧為簡單,化幽深為平易,所以20年來已經多次修訂和重印,發行量不小。


三、關於劉大傑的《中國文學發展史》


關於古代文學史的著作,我認為目前最好的一部,仍然是劉大傑的《中國文學發展史》。本書寫於1939年,成書於1948年。此書是一部三卷本巨著,上起殷商,下迄晚清,全面地論述中國文學詩詞歌賦、散文、小說及戲劇的發展歷程。


作者效法法國人朗松(Gustave Lanson,1857~1934年)的名著《法國文學史》,注重描述歷史思潮和變遷,從詩人、作家的身世、性格與社會背景的結合,發現並闡發作品的個性。全書論述頗見精彩,文采煥然,咀百家英華而成一家之言,在眾多同類著作中獨樹一幟。


四、關於乾嘉學術


乾嘉學派創始者為明末清初鼎革之際的方以智、顧炎武,大成於戴震、錢大昕等,標榜復興「漢學」(恢復漢儒之學),其實暗含不忘漢地民族本源的政治涵義。


針對宋明理學玄談心性、義理、綱常,「束書不觀,游談無根」的形而上風尚,漢學家轉而提倡實事求是的考證方法,主張由研究文字音韻訓詁的所謂「小學」考據入手,重新解讀儒家經典,主張恢復漢代尊古、尚樸的學術精神,故也稱為「朴學」(樸素之學)。


「乾嘉學派」雖以「乾嘉」表明其時代特徵,但其學則並非僅在乾隆、嘉慶兩朝。範文瀾說:「自明清之際起,考據曾是一種很發達的學問。顧炎武啟其先行,戴震為其中堅,王國維集其大成,其間卓然成家者無慮數十人,統稱為乾嘉考據學派。」(《范文瀾歷史論文選集》)

顧炎武是吳人,戴震是皖人,所以乾嘉考據學派興起於吳學和皖學。


乾嘉學術中微觀考據學(所謂「小學」)最著名,主張「求道者不必空執義理求之也。但當正文字,辨音讀,釋訓詁,通傳注,則義理自見,而道在其中矣」。所以乾嘉學術以文字、訓詁學、《說文》研究為顯學。


嘉慶時代爆發鴉片戰爭,以後中國逐漸開埠,思想界遭受西學、新學及新思潮的猛烈衝擊。在北方及東南沿海,乾嘉學派遂趨衰落。但在內地之湖南、四川則仍盛行,晚清又出現湘學(王先謙等古文學派)、蜀學(廖平、蒙文通等新今文學派)。承其餘緒,也有發明。


五、清代精英耽迷考據學而誤國


但我個人認為,縱觀有清一朝,蓄辮子的漢人早已不是華夏衣冠。


清朝時代,無論皇家所宣導的宋學(理學),還是士大夫以下民間盛行的所謂「漢學」即乾嘉學術,可以說並誤中國三百年。何以言之?


蓋清朝立國前,自漢唐至晚明,中國之文明、學術及科技均領先於世界包括歐洲(明代西方來華傳教士的著作可以證明)。但清朝開國後的17世紀以下,歐洲進入 「生氣勃勃的資產階級革命時代」(恩格斯語)。經歷文藝復興、地理大發現、宗教改革後,17世紀啟蒙運動興起,近代科學及實證哲學陸續開創建立,文化科技日新月異。此時期歐洲人才輩出,群星燦爛,出現了莎士比亞、培根、牛頓、笛卡爾、洛克、康得、貝多芬、莫札特等眾多文化巨人。


而此時期清朝治下之中國精英,則完全蒙昧於世界之進步。閉目塞聽,固步自封,舉國知識份子沉湎於乾嘉學術,即餖飣考據,「爭治詁訓音聲,瓜剖釽析」,「錮天下聰明智慧使盡出於無用之一途」(晚清魏源語)。


中國文明之於西方文明及世界文明的隔絕與落後,就是從清朝閉關鎖國統治下的這三百年而拉開巨大距離的。浸潤朝野精英的所謂「乾嘉學術」實難辭其咎。


六、考據學其實多為語言猜謎遊戲

乾嘉學派的考據學,許多研究物件不過是一些有趣的語言猜謎遊戲。譬如,無論「雎鳩」是魚鷹或是杜鵑,「關關」之擬聲是咕咕或者呱呱,於國計民生又有何益?


曾國藩曾經批評考據學說:「嘉道之際,學者承乾隆季年之流風,襲為一種破碎之學,辨物析名,梳文櫛字,刺經典一二字,解說或至數千萬言,繁稱雜引,遊衍而不得所歸,張已伐物,專詆古人之隙。」(《曾文正公集》卷一)


梁啟超在1904年發表的《新史學》上也批判乾嘉考據學風,說其:「知古而不知今,謂之陸沉。」


但是,乾嘉學派中特有一派(錢大昕、趙翼、王鳴盛等)比較注重歷史及地理(如閻若璩、顧祖禹的歷史地理學),至晚清代表人物則有王國維,這一派由史學考據轉入歷史的清算總結,研究華夏歷史地理的古今沿革與變遷,至今仍然頗有學術價值。


此派證古者之學術成果、實用意義高於治語言、文字、版本的考據一派。


[明末利瑪竇等西方教士入中國帶來近代西方實證經驗方法,顧炎武等江南實證思潮興起或與此有關?]


七、考據學後期有人走火入魔


版本考據一派,在清儒崔東壁後,走火入魔,幾乎無書不可證偽(《崔東壁遺書》)。20世紀初西化派領袖胡適、顧頡剛創疑古派推波助瀾。直到晚近,顧頡剛(80年代)仍大力吹捧崔東壁此書,冬烘、腐朽、可笑!


由偽書考再到偽史考,再到後來的《古史辨》派,蓋認為中國古史自伏羲、炎黃、堯舜禹至夏代以上,皆為一片傳疑空白。


此等觀點,愚者如我絕不能贊同。

八、西人古史多出神話及偽造


然而西方學術卻從來沒有什麼偽史、偽書考。


中國歷史書,春秋時代即有《春秋》,戰國時有《戰國策》,而後《史記》、《漢書》也都是本朝人的著作,皆基本為一代實錄。許多古書竟然可與出土竹木簡帛書相互印證,令人驚嘆!


而西方的史書全部都是出自文藝復興以後的所謂「重新發現」,而且皆無存古早版本之早期原著,又經希伯來文、拉丁文甚至阿拉伯文之輾轉翻譯。


若以清代版本考據的嚴苛眼光觀西方荷馬、希羅多德以下之所謂「史書」,可以說無一部不是偽書。實際這些書也多以不明來源的神話傳聞為主,絕非實錄,根本不應當視為信史。


我說的這些文藝復興以後才被西方「重新發現」而來歷不明的書,包括希羅多德的《歷史》、荷馬史詩,以及亞里斯多德、柏拉圖等的全部名著。當然,這些著作雖然來歷不明,不可據為信史,但也並非毫無文學或者學術價值。


印度歷史亦然。印度古代本非統一國家,自古也無文字歷史傳世。所謂梵文早已是一種死亡文字。而原初之梵文究竟是古尼泊爾、巴基斯坦或者西域波斯地區之古文字,還是真正的印地文字,至今也始終大有問題。


至於一些著名的所謂「吠陀經」梵書,則無一不是18、19世紀英國學者根據口頭傳說所編纂,無一可據為上古經書或歷史。而最早一部成文的印度史,竟乃是唐玄奘的《大唐西域記》,是中國人替印度人寫的城邦歷史。


歐洲人,18、19世紀以來主要根據《聖經》(本來是東方古敘利亞人的宗教信仰)和荷馬神話(本是小亞細亞的民間傳說)來偽造西方的古代歷史。


所以,近代西人以考古證神話,從神話造歷史,又發明根據語法的相似性劃分種族的偽人類學,於是而有所謂「雅利安人」的分類,於是而有所謂的古希臘史、亞歷山大東征史,以及什麼拜占廷史、古印度史等等。實際上,西方關於希臘羅馬、印度的古代編年多出臆造,無一可信。

而多數中國學人對西方偽學之上古史懵然無覺,多盲目崇拜而不疑。我近年揭露西方偽史後,偽學信仰者瞠目結舌而無力以實論來反駁,只能捶胸頓足罵我為「學術義和團」,可笑,可憐!


以上由昨日所討論之《詩經》及考據學,到疑古學以及世界歷史而生髮之餘論,乃鄙人一己之私見。


在下於學術界、理論界一向獨往獨來,望天低吳楚,眼空無物。加之病後腦弱,不知所云。以上所說或甚荒謬,則敬請海涵。 順頌


秋祺!


何 新 再拜謹上

2015年9月6日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何新文史 的精彩文章:

基督教的四大體系
近日老何病發住院,手術順利,恢復中

TAG:何新文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