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友來敲門。

我記得一年夏天的傍晚，吃飯的時候，端著最後一道菜上桌的父親，無意間看到我家防盜門外站著他一個戰友，「哎，這不是狗子嘛！你怎麼在這裡？快，進屋，咱哥倆好好喝一盅！」

順著父親的話，我跟大哥放下碗筷，看向門口那兒。

母親的動作很快，她忽地起身先是擋住我們哥倆的視線，然後把防盜門後面的實木門「砰」的用力帶上了。「什麼狗子，孩子爸，你眼花了吧？」母親的語氣很平淡，我甚至都沒聽出她有任何的不滿來。

「你這女人……狗子那不就站在外邊嗎！？」對於母親的表現，父親顯得頗為不滿。

「什麼狗子貓子的，都說你眼花了，吃飯！」母親也生氣了，但即便當時年幼，我依舊能從母親的神態中，察覺出點不一樣的東西來，是一種恐懼的情緒。

「起開！你今天怎麼了到底，簡直不可理喻！」父親撥拉了一下母親，很用力。

可母親穩如泰山，始終擋在門口。

「孩子爸，你想想，如果狗子真在門口站著，那他不早就敲門了不是嗎？」母親的語氣緩和了下來，眼淚合著汗水也跟著流了下來。

還想再堅持的父親，看到母親的樣子後，也就不再堅持了，乖乖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吃起了晚飯。

母親依舊擋著門口。

剛扒了幾口飯，房門從外面被雷得「咣咣」直響，響動的間隔不緊不慢，機械性的一下一下砸著。

「你看，我說狗子就在外邊吧，你還跟我犟！」父親放下碗筷再次起身。

「你給我坐下！」母親突然用近乎呵斥的口吻命令父親道。

父親張了張嘴，還是乖乖坐了下來。

門外的動靜始終一下一下的傳來，機械性的。

當時，我很奇怪，這樓上樓下的鄰居就不說了，對門那家人應該聽到動靜了才對，他們怎麼也不出來看看呢？

「狗子這傢伙怎麼回事，以前不這樣啊？」父親咕噥著。

母親沒有搭理父親，而是用後背死死頂住實木門，額頭上的汗珠，一顆一顆黃豆那麼大。

不鏽鋼材質的防盜門被砸的越來越響，震得我耳朵生疼，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一邊的大哥滿臉煞白。

父親開始意識到不對勁了，想了想，他終於決定打電話問問原先的戰友們，狗子到底什麼情況。

手機沒信號，座機幾天前剛撤了……

門外的動靜還在傳來，咣，咣，咣……

坐在客廳里的我們，每一秒都是煎熬，每一刻都是地獄。

母親依舊死死頂著實木門，父親左右懷抱著我們兄弟倆，就這麼僵持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的動靜徹底消失了，世界一片寂靜。

窗外能看清東西的時候，對門鄰居過來敲響了我家防盜門：「哎，李師傅家的，你們家防盜門怎麼回事這是，怎麼被砸壞了！」

就那麼始終保持著一個動作整夜的母親，終於支撐不住，一屁股跌在地上，體如篩糠。

後來，很久之後，久到當我快要忘記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時，某天，母親跟父親的一次閑聊，我才終於知道，為什麼在當時母親堅持不開門的原因。

「那天中午，你一個戰友打來電話，說是狗子出了意外，人沒了，打算幾個戰友一起去送狗子最後一程。可就在那天傍晚，狗子卻出現在了咱家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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