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最深沉的愛,可以藏得這麼深
第012篇 文/持竿叟
你有你洞察人世的心府,
我有我多愁善感的柔情;
你習慣在席宴間嘲諷世俗,
我喜歡在花草見傾訴衷腸。
你是蘅蕪,我是瀟湘。
一
都知道紅樓夢的女主角是林妹妹,但是老叟一直就對她喜歡不起來,總覺得她愛使小性兒,心胸狹窄,成天哭哭啼啼的,說起話來尖酸刻薄,還很不知禮。
人家寶玉把北靜王賞的香串子寶貝似的送給她,黛玉只回了一句:「什麼臭男人拿過的!我不要這東西!」遂擲而不取。一言不合就翻臉了。
黛玉當面挖苦寶玉乳母李嬤嬤,那力道簡直是正面拍磚頭,完全不留情面,恨的一把年紀的老下人直咆哮:「真真這林姐兒,說出一句話來,比刀子還尖呢!」
還把食量大的鄉下人劉姥姥稱作是「姆蝗蟲」,說陪同劉姥姥的那出『大觀園一日游』就是一幅「攜蝗大嚼圖」,當時逗的滿屋子人都笑開了鍋。這不是瞧不起窮苦人嗎??一位書香門第出身的千金小姐連尊老愛幼的規矩都懶得理啦?
直腸子湘雲說她「再不放人一點兒,專會挑人,就算你比世人好,也犯不著見一個打趣一個。」
平時沒事就抱膝微坐,不是愁眉,便是長嘆,眼淚汪汪的,自哀自憐,丫頭們看慣了這個樣,都懶得勸了。
後來發現不光是老叟如此,身邊的好多人都不大喜歡這位名副其實的女主角(包括魯迅)。
也不知作者是啥用意。
相比之下,年齡大不許多的寶釵就可親可敬多了。
懂事知禮,處事周到,「品格端方,容貌豐美」,事事為人考慮,還從不計較招搖。賈府里人人都說黛玉不及,就連小丫頭們也願意跟她親近。
書中對黛玉的評價是「孤高自許,目無下塵」,評價寶釵是「行為豁達,隨分從時」。
你說說,就連作者自己都這麼公布了,論斤兩,「孤高自許」肯定不如「行為豁達」人品貴重啊。
二
老叟最早看紅樓夢是中考過後,那時節因愛不釋手反覆讀了好多遍,卻始終都未對黛玉的厭煩之感有所改觀,倒是步入社會以後,偶爾回想起來,細細咂摸,感覺好像有點不對勁了。
回頭細想想,當初香菱想學作詩,對身邊最親近的小姑子寶釵卻「不敢十分羅唣」,倒是大老遠的跑到瀟湘館去,由「清高」的黛玉傾心相授,執手相教。
在滴翠亭,寶釵曾巧施妙招、金蟬脫殼,幾句戲語,就把偷聽秘事的行徑一股腦栽到毫不知情的黛玉身上。
寶釵及笄過生日,點菜要挑賈母愛吃的,聽戲要選賈母愛看的。奉承王夫人更是恰到好處、設身處地。
「我來了這麼幾年,留神看起來,鳳丫頭憑他怎麼巧,再巧不過老太太。」還沒誰好意思這麼當面承色賈母的呢!(當然除了王熙鳳)這看似平常的溜須之語,關鍵妙在「留神」二字,既客觀公道、無可推卻,又直中要害、抓人心窩,那賈母聽了自是別有一番受用。
王熙鳳是大觀園裡高情商人群中的人精,看人的眼光一向是很毒的。用她的話講,寶釵是凡事「不幹己事不張口,一問搖頭三不知」,「最有盡讓,又恐怕得罪了人,那是再不得有人惱她的。」
寶釵太會做人情。對湘雲、對襲人、對黛玉,有手腕,洞察敏銳,肯下功夫,出手即成。
重新再以社會人的眼光來看,尼瑪,這不就是一勢利眼嗎!
三
按照老叟自個總結,一般情況下,寶釵一類人的善待區只會包括兩種人:
一,對自己真心重要的,比如寶釵的母親、哥哥或者心腹丫鬟;
二,與自己交集少且豪無利益掛鉤的,比如不相干的小丫頭們、姨夫賈政的小妾們。
對於此兩種人,那當事者自然是掏心掏肺、愛意十足、無可無不可的了,可要是對其他生活工作中有了交集的,預期的交集期限還挺長的,尤其是會有利益交叉點的,就不可同日而語了。
而黛玉呢,「孤標傲世偕誰隱」,一個孤世獨立的不和群者,無論是在大觀園裡還是在讀者面前,似乎都不受大多數人的待見。
黛玉不曲意逢迎,也不與人結交,就總愛在無人的地方,荷鋤葬花,與花草傾訴,一篇《葬花吟》不知慟煞了多少人的心腸。
若僅以「得人心」論成敗的話,黛玉最大的失敗莫過於她把毫無偽飾的本色性情和盤托出,把她所有的喜怒哀愁,省去編織彎彎繞的腦筋,鮮活直白地展現在嬌花照水般的顏容前,僅僅留下了兩個字——真實。
魯迅曾說,「肯以本色示人者,必有禪心和定力,所以,偽名儒不如真名妓。」
一針見血。
一個「偽」字已不知衍生了多少「做人的藝術」。多少人傑豪士,歷經無數大風大浪,卻最終折在這一人類自我衍生的高深藝術上。
縱觀當今的官場、職場,有人煙的名利場,甚至是我們萬般純凈的校園,本色示人,何其稀絕。
四
都雲作者痴,誰解其中味。如果不是反覆讀了很多遍,對苦絳珠的真性情深信不疑;如果不是歷世彌深,看夠了『外是內非』者的藝術人生,哪裡會想像得到,曹雪芹會用這樣特殊的方式書寫自己的女主角,這是怎樣的一副硬心腸!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這一紙荒唐言里,不知埋藏了多少心酸和無奈。一番歷世過後,不得不唏噓,曹雪芹的愛,是藏的那樣深。他筆下的女主角竟是如此的美好在深處。
由此,持竿老叟也再一次悟出了人生真諦——原來女主角還是女主角,反派不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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