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劍：每個人可能都渴望過，像一個俠客那樣去愛

前段時間在微博看到「仙劍4」再次上了熱搜，突然想起了2004年，電視劇「仙1」上映時引起的轟動。當時也有很多遊戲迷反對改編後的劇本，但是這麼多年過去，它竟然越來越成為人們心目中的經典之作。

後來仙劍遊戲和電視劇都出了很多部，不過在我心目中，還是1995版的「仙劍奇俠傳」遊戲是永恆的經典。其實回過頭來發現，仙劍的劇情可以說是十分狗血的「三角戀」，突然覺得很好奇：為什麼在那個時候，我們會被這樣的情節深深感動？

重溫劇情的時候覺得，這也許是因為仙劍中的每一個主要人物，都有著現代社會中已經越來越令我們陌生的「俠客精神」。他們敢愛敢恨，勇敢堅強，帶著一種俠客般的價值觀和責任感。這種精神，也充分體現在了主角們的愛情觀上。

按今天流行的價值觀來看，《仙劍》男主李逍遙的設定是個標準的「渣男」：他是個小混混，玩世不恭，嘴上會「撩」，還腳踏兩條船。

李逍遙在仙靈島與趙靈兒的第一次相遇，就是偷看靈兒洗澡，之後被靈兒的姥姥發現，威脅說如果不和靈兒結婚，就要留下一雙手和一條舌頭。他只好答應結婚，還抱怨說：「沒有第三條路了嗎？」在和靈兒分開後，他失憶了，忘記了之前的一切，竟然又帶著林月如一起去尋找靈兒，還許下「吃到老，玩到老」的約定。

但是當我重溫劇情時，卻覺得他雖然嘴上會「撩」，卻恰恰是一個會用負責任的態度對待每份感情的人。

他對趙靈兒是負責的。雖然從遇見到結婚都是偶然，一見鍾情也好像只是頭腦發熱，但他仍然答應娶靈兒為妻，並且這份承諾是鄭重的——他允諾以後會正式上門提親，願意由一個小混混變成可以承擔責任的男人。

在年少的時候，動心很容易，守住邊界卻很難。但是李逍遙的確一直在努力踐行自己的諾言：「我要是愛上一個女孩，我就會愛她一生一世。」

因為這份承諾，當林月如在比武大會上對他一見鍾情，執意要和他在一起時，李逍遙其實早已失憶，不記得與靈兒的婚約和過去，但是他仍然選擇了拒絕和保持距離。

之後，李逍遙和林月如一起走了那麼遠的路，在朝夕相處中，他沒有動心嗎？我覺得一定是有的。但儘管如此，他沒有心安理得地去迎合月如的感情，而是一直維護著邊界，告訴月如自己只喜歡靈兒。這一點，從他對月如的態度上也可以看出來：對於月如的付出，他始終抱著的是「必須償還」的心態。就像在打赤鬼王時他選擇了幫助月如，因為在他心裡，趙靈兒仍然是更親近的人。所以他對靈兒解釋說，「對不起，因為我不可以欠惡女（林月如）的情」。

到他決心拋棄過去，和月如在一起時，已經是在客棧和趙靈兒明確地說了分手之後。所以，我一直不認為李逍遙有過真正意義上的「出軌」，因為他在每個階段，都只對一個人做出並遵守了承諾。

對李逍遙來說，真正的糾結和矛盾，也許是從恢復記憶的那一剎那開始面對的。他突然發現，自己曾經和靈兒結過婚，還有著那麼多的過去。當回憶慢慢湧現，他既感動，又愧疚，不知道如何是好。當然，最後是林月如替他做出了這個選擇，退出了這場關係。

李逍遙的身上，體現出的是這樣一種愛情觀：只要認定了一個人，他就願意許下一生一世的諾言，願意遵守諾言、為保護她而付出生命，甚至到最後，他願意為了她保護天下蒼生的「大愛」追求，而放棄個人的愛情。在此之前，只要一天沒有找到靈兒，沒有明確地和靈兒分開，他就不會接受別人，至於別人對他所有的好，在他看來都是需要償還的情分。

在仙1里，我最喜歡的一個角色還是林月如。

林月如的設定就是一個註定要悲劇的人物。她心甘情願地做了多年的「備胎」和「小三」，然後又為了保護男主和女主活下去而犧牲了自己。到頭來，就像那首經典的配樂《一直很安靜》里唱的，「明明是三個人的電影，我卻始終不能有姓名。」

很多人都說，林月如是卑微的，但在我看來，她更是驕傲的。

首先，她也是一個勇於承認自己的感情的人。從比武招親喜歡上李逍遙開始，她就明白地表達心跡：「誰叫你打贏我，現在全蘇州都知道了，你想賴賬？」

李逍遙驚訝於女孩的直接，退後一步說，我總覺得這樣太隨便了。林月如卻自信滿滿地說，我才不是隨隨便便的女人。我在做什麼，我自己心裡清楚得很。

如果說，李逍遙是一個重視責任的人，那麼林月如可能是更忠實於自己的感受的人。當她抓住了自己的感受，就不僅敢於表達愛，也敢於為了這份愛而付出和犧牲。她知道逍遙和靈兒的關係，也知道逍遙愛的不是自己，仍然願意為他背離家庭，陪他踏上尋找心上人的路途——這種不摻雜一絲曖昧的表達，和能夠拋下一切的洒脫和自信，在現實世界的愛情中也並不常見了。

有人說，每個人都是自私的，沒有人會只需要付出、不渴望回報。我覺得林月如當然也渴望回報，她陪著李逍遙跋山涉水、經歷了重重困難，一定期待自己的付出有一天能打動對方，他們也能從此一起吃喝玩樂，成為令人羨慕的神仙眷侶。但是格外可貴的是，她沒有因此而強求關係中的任何一方，沒有為此而給李逍遙施加壓力，也沒有採用不正當的手段來獲取回報。她沒有讓其他人為自己的情感負責，而是獨自承擔選擇帶來的後果，即便存在情緒上的痛苦，也只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獨自消化。

林月如的感情觀，令我想起了安徒生童話《海的女兒》中的小人魚：

小人魚看到王子的時候，就決心要和他在一起，並為此放棄300年的生命，離開溫暖的環境。在王子身邊，她忍受著如刀尖上一般的劇痛，但仍然不停地舞蹈，希望王子有一天能愛上她、娶她為妻。王子愛上了小人魚，但最後還是和別人結婚了，小人魚變成了海上的泡沫。

但是我想，小人魚在接受巫婆警告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可能會徒勞無功的準備，她願意承擔這樣的可能。就像林月如說的，「我在做什麼，我心裡清楚得很。」

林月如的結局也是悲劇的：李逍遙終於對她慢慢產生了感情，決定要和靈兒分手，並許諾找到靈兒後就和她一起去遊山玩水。但是好景不長，李逍遙在鎖妖塔恢復了記憶，緊接著，為了救逍遙和靈兒，林月如死在了鎖妖塔。

我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覺得，林月如的死，對她來說可能是一種必然的選擇。在鎖妖塔里，當月如看到恢復記憶的李逍遙抱住靈兒，說出「我們再也不分開」的時候，她就下了決心要幫他做這個決定，因為如果自己不消失，李逍遙接下來就要面臨尷尬的兩難處境。

死亡也許是這段關係必須結束的隱喻：在整體的設定中，李逍遙和趙靈兒一直是名正言順的夫妻，而林月如不管和李逍遙經歷了多少，也從頭到尾都是「不能擁有姓名」的那個人。如果沒有靈兒，他們也許可以在一起；但是只要有靈兒的存在，她就必須退讓和犧牲。從李逍遙恢復記憶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註定了這樣的結局。

於是，她最終選擇的是一種更加徹底的犧牲方式。在塔頂倒塌時，她推開了李逍遙和趙靈兒，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在這裡也出現了電視劇中經典的一幕：剛剛和逍遙約定「吃到老，玩到老」的她，在臨死前說，「沒有想到，我已經這麼老。」

說是天真也好，衝動也罷，在今天，我也很難看到有人能夠有這樣的勇氣和自信，來為一個人交付自己的全部人生了。

最後說說趙靈兒，一個當年我總覺得是「花瓶」的角色。

趙靈兒在仙靈島長大，和李逍遙是「官配」（電視劇中，當年16歲的劉亦菲真的是美得不可方物）。他們的婚姻，在一開始似乎只是奉長輩之命，並沒有多少感情的成分，二人也在締結婚約不久就分開了。甚至可以說，和林月如相比，趙靈兒和李逍遙相處、建立感情基礎的時間並不長。

但李逍遙是深愛著靈兒的，他們之間也有著一種宿命般的鏈接，即便在他失憶之後，也會重新愛上她。

之前總覺得趙靈兒單純如白紙、美得有些空洞，她第一個打動我的瞬間，是在與李逍遙奉命結婚後。新婚之夜，李逍遙便擔心嬸嬸的病情，想要離開；靈兒雖然傷心，但是沒有強求他留下，反而提示他可以如何乘長輩不備時逃走。

她也在這裡吟唱出了那首著名的詩句：「既不回頭，何必不忘。既然無緣，何需誓言。今日種種，似水無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和李逍遙一樣，她的第一次成長也是因為愛情。曾經的她對待感情單純而執著，不論發生什麼都要和逍遙哥哥在一起。但是逍遙的失憶使她突然發現，感情的事並不能一直如己所願，她必須學會接受這些部分。

而第二次成長，則是她真正承擔起使命的時刻，她放棄了「小我」的愛情，選擇了接受自己作為女媧後人的命運，為拯救天下蒼生而奉獻。這一次，她選擇了自己離開，忍痛放棄了李逍遙。

仙一在最後並沒有一個大團圓的結局，靈兒最終也沒逃過犧牲自己的宿命，她在和水魔怪的打鬥中受了重傷，在李逍遙懷中死去。這段關係中最後只剩下李逍遙一人，獨自背負著記憶，帶著靈兒生下的女兒生活下去，並為她起名叫「憶如」。

說到底，所有的劇情、人物設定都是虛構的，在現實中也不可能會有像這樣具有俠客精神的人生和愛情。但仙劍中的角色性格、所代表的愛情觀，仍然會帶給我們一種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覺。那可能是我們在很小的時候曾經相信過的愛情的樣子：從一而終、勇敢真誠、堅守承諾、無私奉獻。

現在的我們，已經很難說出「我愛你，就要愛你一生一世」了，更難用行動去實現它。我們也很難因為愛一個人，就在未來是完全未知的情況下拋棄一切，去和ta浪跡天涯。甚至，連像林月如那樣落落大方地表白都變成了一件有點困難的事情。我們體會到了生活的複雜性，也真的變得現實了很多。在關係中，大家都學會了自我保護、相互試探，怕表白被拒絕，怕被認為自作多情，怕付出沒有回報，怕純情變成笑話。

「現實」不是個貶義詞，我們也確實已經告別了理想化的時期，每個人的選擇都變得更多樣，對待選擇的態度自然也更慎重。但與此同時，我們也確實失去了一些勇氣和坦誠，很少再有人會以一種純粹的方式來享受愛情。所以，在我回過頭來看仙一的劇情時，一直在驚訝：為什麼其中的每一個人，對待愛的態度都是那麼單純和勇敢？

對「仙劍」的追捧，也許也正折射出了我們內心對於這樣的愛情觀的渴望。我們在裡面的每一個人物身上，都能找到自己曾經的一點夢想和勇氣的影子，以至於在十幾年後的今天，我們仍然會不斷地轉過頭來懷念它。

回過頭來懷念這部作品，可能也正是我們在這個時代，對理想的愛情所懷有的一點鄉愁。

來源：KnowYourself

原標題：仙劍：每個人可能都渴望過，像一個俠客那樣去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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