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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群女生一到半夜就失蹤,為了查真相,我認真看了場脫衣舞 | 北洋夜行記045


【北洋夜行記】是魔宙的半虛構寫作故事


由老金講述民國「夜行者」的都市傳說


大多基於真實歷史而進行虛構的日記式寫作


從而達到娛樂和長見識的目的



上周末和朋友吃飯,她聊起自己堂妹,說挺擔心她。

姑娘大學畢業以後,宅在家裡兩年,幾乎沒出過門。


 


除了洗澡和上廁所,一步也不出自己的房間,飯菜和水都得父母送到門口。




而且,整天悶悶不樂,三天兩頭說要自殺。


 


剛開始父母著急,想過各種法子,罵過打過,還試過斷糧斷水。可堂妹鐵了心,死也不出來。


 


後來父母挺不住了,總不能把親生女兒活活餓死。只好順著她,兩口子輪流在家伺候,看著。

 



尼特族是NEET的譯音,全稱是(Not currently engaged in Employment, Education or Training),是指一些不升學、不就業、不進修或參加就業輔導,終日無所事事的族群。 




好好的一個姑娘,怎麼成這樣了?


 

朋友說,相親相出來的病。


 


堂妹大學念的是比較文學,畢業後在一個小出版社當編輯。


 


幹了沒幾個月,父母就開始給她安排相親了。

 


理由很俗套, 一個女孩子,與其辛辛苦苦打一輩子工,不如趁著年輕,找個好人家嫁了。


 


沒想到相親的時候,堂妹被拒絕了。



據說,是男孩父母嫌

堂妹性格內向,還不太會做家務——還說,以前都稀罕女大學生,現在女大學生遍地都是,得找能幹活的、機靈點的。


 


堂妹就受了刺激,後來班也不上了,乾脆躲在家裡蒙頭大睡。越睡越不願意出門,還抑鬱起來。




我說,這姑娘是走死胡同了,被這些亂七八糟的觀點攪糊塗了。


 


我給她講了個太爺爺筆記里的案子,也是關於女大學生的。




差不多一百年前,中國有了第一批女大學生。那幾十年,女大學生始終是社會話題。




她們學西方最先進的知識,背負著學校的期待,也確實有更多機會。




但在太爺爺筆記和當時的一些報刊資料中,我發現,常有女大學生自殺。




自殺的原因,很多令人不解。比如,

這次的案件不算嚇人,但女孩死得讓人唏噓。




下面是金木在筆記中的完整記錄:




 



《北洋夜行記》是我太爺爺金木留下的筆記,記錄了1911年到1928年期間他做夜行者時調查的故事。我在金家老宅,將這些故事整理成白話,講給大家聽。


 


案件名稱:劇場疑雲


案發地點:香廠路新明劇場


案發時間:1923年4月


記錄時間:1923年5月


 





民國十二年(1923年)四月七號,下著小雨,我受邀到新明劇場看話劇《娜拉》綵排。


 


去年二月份,幾個女高師(女子高等師範)的學生首次登台,自編自演了四部話劇。


 


女學生演戲,報紙上吵得熱鬧,劇場里也很熱鬧。




罵得人多,搶著看的人更多。連著三天,場場爆滿,觀眾最多的時候有兩千人,擠得教育部大禮堂水泄不通。


 


這回的《娜拉》更厲害,找來人藝劇專的男學生,破天荒要做男女合演。


 


但劇場後來出事了,演出被迫中斷。


 



1918年6月《新青年》雜誌出版「易卜生專號」。刊載了胡適的《易卜生主義》、胡適與學生羅家倫翻譯的《娜拉》(即《玩偶之家》)、陶履恭翻譯的《國民之敵》(即《國民公敵》)、袁振英的《易卜生傳》等。




那天我到的早,離表演開始還有一段時間,就在布景室旁邊的過道溜達,順便翻翻劇本。


 


一個挪威女孩,有一天突然想離家出走,不想跟丈夫一起過了。這種故事確實新鮮,我在日本也沒咋見到過。


 


可能是第一次綵排,後台的學生慌裡慌張的。一會說壁爐的木頭找不著了,一會說圓桌的腿瘸了,狀況百出。


 


「啊」的一聲大叫,一個高個兒的女學生把一件白色洋裝扔地上,臉色發青,大步往後退,活像見了鬼。


 


一邊退,一邊哆嗦地指洋裝的裙擺,上頭綉了一個紅色的字母N。


 


我正納悶,一個穿白西裝戴黑領結的男人走過去,撿起洋裝。女學生一見他,連連道歉,低下頭,接過洋裝走了。


 


白西裝轉過來,晃晃大腦門,沖我笑笑,戲服拿錯了。正是邀請我來看戲的陳大悲。


 



陳大悲(1887年6月15日-1944年8月19日),中國現代戲劇先驅。原名陳聽奕,浙江杭州人。中國話劇最早的職業演員、導演、劇作者、劇作翻譯。經常飾演女角,尤擅悲劇。民國11年與蒲伯英共同創辦中國第一所培養現代話劇人才的北京人藝專門戲劇學校,任教務長。右圖為陳大悲在上海進化團時期的女裝演出照。(圖片來源:《可凡傾聽》陳正薇採訪配圖;上海戲劇博物館)


 


陳大悲是這齣戲的舞台監督(導演),他這人一提話劇就停不下來,硬拉著我轉了一圈劇場。


 


說舞台用了鏡框式,幕布是黑絲絨的,觀眾席的座位都是靠背椅,全是按照西方最先進的劇院建的。


 


一句話,舊戲已經過時了,新劇才是未來。


 


開場前十分鐘,戴戴來了。頭髮亂糟糟的,手指上還有黑黑的墨水印。


 


她聽說女高師要排《娜拉》,激動得不得了。顧不上第二天就是截稿日,放下筆就趕過來了。


 


來看綵排的除了學生,還有一些小販和車夫,都是奔著看白戲(免費)和男女合演的噱頭來的。


 


表演以對話為主,男女主角經常走到舞台一側的圓桌說話。兩人的臉一個朝內,一個朝外,聲音很小,稍不留神就聽不清楚內容。


 


二十分鐘過去,男女主角還在對話,有人不耐煩,開始離場,只有戴戴看的入迷。


 


還有個賣乾果的嗑起瓜子,指指點點,嫌台上的女演員抹脂粉,塗口紅,沒一點學生樣。


 


台下越聊聲音越大,劇場鬧哄哄的,台上表演的聲音完全聽不見了。


 


陳大悲幾次面向觀眾站起,貼著嘴唇豎起食指,示意大家安靜。觀眾看不懂,有樣學樣,也沖他豎起食指,還嘿嘿發笑。


 



 


陳大悲急紅了臉,正要說話,突然台上嘩啦一聲,吵雜的觀眾席瞬間安靜了。


 


一桶黑乎乎的水從二樓側面潑下來,澆在了男女主角的頭上。


 


兩人濕漉漉地愣在舞台上,從頭到腳全是血,像兩個血人。


 


女主角滿頭滿臉的血,只有眼白很分明,一身白洋裝也被染成了暗紅色。血水滴滴噠噠流到手上,手背掌心也都血糊糊的,女孩喘著粗氣,渾身發抖。


 


觀眾以為這是表演的一部分,還有人鼓掌叫好。一個女學生尖叫,站起來就往門口跑,其他人反應過來,也跟著往外跑。


 


表演中止,陳大悲和幾個學生上台扶住受驚的男女演員,兩人腿發軟,連下台都很困難。


 


我掃了一眼二樓左側,血水是從那潑下來的。


 


牆柱的陰影里站著一個人,個頭不高,像女的。半邊臉藏在黑暗裡,另外半邊白髮散開,眼睛發紅,手裡提著一個鐵桶,惡狠狠地瞪著底下的演員。


 


我逆著人群往樓梯走,上了樓,又往前走了幾步,看清楚了,是個白髮老婦,穿著一身黑。


 


老婦的後腦勺禿了幾塊,裸露著頭皮。她看見我,沖我推倒鐵桶,轉身往下跑。


 


鐵桶里還有點沒潑完的血,濺到我褲腿上,腥臭撲鼻。


 


戴戴守在樓梯口,一把抓住了老婦。


 


回休息室問了半小時,沒有一點線索。


 


老婦眼神渙散,不說話,無論我問什麼,只一個勁摳腦袋上的斑禿。


 


我稍微一往前,老婦就縮著身子後退。再問,老婦突然大哭起來。


 


戴戴用胳膊肘搗我,讓我先出去,老婦可能是害怕我。


 


出了劇場,我走到大門的鐵柵欄邊點了根煙。街上兩個小販在比劃剛才劇場潑血的事,往裡添油加醋,說還是新劇過癮,女學生衣服都濕了。


 



 


兜里的煙抽完了,天也黑了,劇場要關門了,戴戴才出來,陰沉著臉。


 


我朝她身後看看,問她老婦呢。戴戴嘆了口氣,說讓她走了。然後遞給我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二十歲不到的年輕女孩,丹鳳眼,薄嘴唇,一身短襖長裙。長得跟剛才那個演娜拉的女孩有點像。


 


戴戴說這是老婦的女兒,叫沈鬱,是女高師的學生。半個月前,她在學校割腕自殺了。


 


沈鬱也是陳大悲劇團的,演的就是娜拉。如果她沒死,今天站在台上的應該是她。


 


沈母去認屍的時候,發現沈鬱身上傷痕纍纍,大腿根附近有淤青,胸上還有一圈牙印。


 


「她說的那種傷以前我見過,沈鬱可能被人強暴了。」戴戴說完陷入了長長的沉默。


 


女高師是女校,沈母懷疑這事跟合演的男學生有關。


 


但她誰也不敢說,心裡亂,知道學校要辦綵排,到狗肉鋪要了一桶狗血,跑來劇場鬧事。




戴戴說,鬧完她就後悔了,說本來讓沈鬱念書,就是為了嫁的更好,沒想到鬧到自殺。現在名聲也壞了,沒法收場。




我讓戴戴回家專心寫稿,沈鬱的事我來查。我說,查清楚事實,一定把人揪出來。


 


第二天,我給陳大悲打了電話,向他打聽沈鬱,但沒提她死前受過傷。


 


陳大悲替沈鬱可惜,說她是當演員的料。我問沈鬱和其他男學生關係如何,陳大悲向我打包票,戲裡戲外他的學生都不曾欺負過沈鬱。大家關係很好。


 


我又問能不能到學校採訪參演的學生,陳大悲答應替我跟學校打聲招呼。


 


放下電話,我讓十三拉我上石駙馬大街。


 


一聽要去女高師,十三臉上一紅,路上步子邁得飛快,半小時的路不到二十分鐘就到了。


 



宣統元年清學部在石駙馬大街(今新文化街)建立京師女子師範學堂,民國後改稱北京女子高等師範學校,1931年與北平師範大學合併,定名國立北平師範大學,即現在的北京師範大學前身。京師女子師範學堂舊址現為北京市魯迅中學。(近照來源:網友二葉舞鶴草的新浪博客)


 


下車時,三四個女學生從學校門口出來。




都是白衣黑裙,踩著高跟皮鞋,鼻樑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有一個上衣斜襟還別了一支自來水筆。風一吹,齊劉海一甩一甩。


 


門口的車夫一窩蜂上去拉客,眼睛直勾勾跟著女學生走,盯著裙底下露出的小半截腳踝,砸吧著嘴。


 


其中一個車夫脖子粗短,把泛黃的汗巾甩向女學生,趁對方伸手擋臉的工夫,順勢摸了一把女學生的胳膊,摸完以後還把那隻手揣進了褲襠。




女學生一愣,臉立馬紅了。


 



五四時期的女學生裝。這種上襖下裙學生裝在當時還有個稱謂,叫 「文明新裝 」。淺藍色圓擺小襖、黑色素裙、白色布襪和黑色布鞋,這種裝扮是20年代最時髦的女性形象。(圖片圖注來源:新浪圖片·記憶圖刊)


 


我看不下去,故意撞了粗脖子一下,順手扯掉他的褲帶。


 


粗脖子正陶醉著,褲子嘩啦一下掉了,手上的動作讓其他車夫看見,大家哄然大笑。


 


粗脖子沒了興緻,兩手提起褲子,沖我罵了幾句。


 


進了學校,陳大悲不在,他回劇專上課了。


 


助理連連嘆氣,說我不趕巧,劇團的學生都聚在排練室鬧辭演呢。


 


排練室的門前,果然圍了十幾個學生。


 


領頭的是昨天劇場後台的那個高個兒女學生。她手裡拿著一沓黃紙寫的符,一張接一張往門窗上貼,嘴裡還念念有詞。


 


我問一個短髮女學生,這是在幹什麼?


 


短髮很警惕,上下打量我,反問我是誰?


 


我說我是陳大悲的朋友,做記者的,來採訪劇團的。


 


她告訴我,排練室不幹凈,牆上有眼,在裡頭總覺得有人盯著自己看。昨天綵排又出了意外,高個兒到火神廟求的符,去去邪。


 



 

地安門火神廟,全稱敕建火德真君廟,又俗稱什剎海火神廟,位於北京市西城區地安門外大街萬寧橋西北側,什剎海東岸,是一座道教正一派宮觀。火神廟主要供奉南方火德真君。在北京眾多火神廟中規模最大、歷史最悠久。




我問她認不認識一個叫沈鬱的女孩,之前也演娜拉。


 


短髮想了想,壓低聲音,「沈鬱就是在排練室自殺的,是我發現的屍體。」


 


那天早上輪到短髮打掃排練室。她到的時候發現門從裡頭反鎖了。她趴在窗戶上往裡看,沈鬱靠在椅子上,背對著她,腦袋耷拉到一邊。


 


「我以為她睡著了,拍了好久的門也不應。又從窗戶里往下看,才發現地上全是血。」


 


後來校警來了,把門撞開,進去的時候,沈鬱腳邊橫著一把短刀,臉上沒有一點血色。左手腕上有數十條劃痕,深淺不一,看樣子是鐵了心想死。


 


短髮還說,沈鬱死的時候還穿著娜拉的戲服。


 


「她手巧,女紅課成績好,喜歡拿紅線給每件戲服的裙角綉N,N就是娜拉的首字母。」


 



 


難怪昨天高個兒那麼害怕,那件戲服綉了N,是沈鬱的。


 


我又問了幾個學生,還打聽到了兩件事。


 


一是沈鬱和聚順和乾果鋪的任家二少爺有婚約,原本定在年底結婚。


 


年初的時候,她參演《娜拉》的事讓任家知道了。任家嫌她拋頭露面,還跟男人演戲,執意退婚。退婚信寄到了學校,全校都知道她被退婚了。


 


二是沈鬱死前很反常,對排演不怎麼上心了,好幾次夜裡偷偷出去,早上才回來。問她去哪也不說。還說沈鬱什麼都好,就是老是心事重重,不說話。


 


我拿著沈鬱的照片,到學生宿舍找到舍監,打聽沈鬱死前夜裡出校的事。


 


舍監姓魏,三四十歲,長相很古板,上衣領口高至臉頰,還留了一個男式的中分頭,不說話都看不出來是個女的。


 



 1910年代流行過的高領襖裙。1910年代中期的立領崇尚越高越美,幾乎可以遮住半個臉頰。(圖片來源:漲姿勢)




「不可能。宿舍有門禁,學生出入都得登記,晚上七點半以後,是不允許外出的。」魏老師板著臉,很不耐煩。


 


問她要桌上的登記名簿,也不給看,還說這是女校,讓我走。


 


幾個女學生下樓收衣服,躲在宿舍樓的一側,探頭探腦看我。


 


魏老師上去就是一頓罵,「沒見過男人嗎?」女學生撇撇嘴,轉身散了,走到一半回頭又做了個鬼臉。


 



 1942年齊魯大學女生宿舍內外。




魏老師瞪著我,我假裝從校門出去,趁校警抽煙的工夫又悄悄溜了回來。


 


繞到宿舍後面,做鬼臉的女孩還在。


 


我給她看沈鬱的照片,她搖搖頭。


 


歪著腦袋想了一會,說,「好幾次晚上我睡不著,偷偷到走廊透風,看見五六個女生鬼鬼祟祟往側門走,出了學校。不知道裡頭有沒有她。」




她聽見我和魏老師說話了。


 


我請女學生幫了個忙,讓她引開魏老師。我趁機翻看了一下登記名簿。


 


果然,不止沈鬱,好幾個女學生都是夜裡出校,早上才回來。查出她們去了哪兒,也許就能知道沈鬱死前發生過什麼。


 


操場牆根搭了一個簡陋的木頭棚子,給劇團里外校的男生住,地方離宿舍不遠。


 


我找了個隱蔽的角落蹲下,等天黑。一蹲就是幾個小時,腳底都發麻了。


 


站起來剛一抬腿,聽見腳步聲,趕緊躲起來。


 


一看,是兩個校工在給牆補洞。


 


一個跟另一個說,「好傢夥,沒完沒了。前天才堵上,今兒又鑿一個洞,連這旮旯也有。外頭那些痞子,想女學生都想瘋了。」


 


夜裡十點多,宿舍樓下的燈亮了。


 


女學生三三兩兩出來,挨著牆往側門走。走得很慢,看上去不情願,最前面的是個女老師,催促她們走快點


 


我甩甩腿,悄悄跟在後頭。


 


校警看見了也不問,打開校門讓她們出去。


 


門開了縫,漏出外頭站著的幾個車夫。其中一個的脖子又粗又短。我認得他,就是今天把手揣褲襠的人。


 


其中有個女學生上了粗脖子的車,我正要追,身後一隻手重重拍在我的肩膀上,拽住了我。


 


一回頭,是中分頭魏老師,眼神兇狠。劈頭蓋臉地罵起來,「臭流氓,早就看出來你不是個好東西。」


 



隨著民主科學思潮傳入,一些知識婦女接受婦女解放思想的啟蒙,仿照男生剪短髮,短髮樣式有「拿破崙」頭、「華盛頓」頭。




她死死抱著我的大腿,我不好跟她動手,沒一會,校警和警察都過來了。


 


我百口莫辯,最後還被當成可疑人物帶回了警局。


 


解釋半天,汪亮來保釋了我。他一見我,話也不說先狂笑了五分鐘,說我厲害,闖女校耍流氓。我沒搭腔,塞了根煙給他。


 


從警局出來已經是第二天了。汪亮有事走了,我往家走。


 


沒幾步就餓的發暈,找了家鹵煮店坐下,點了一碗麵茶,就著吃了兩大盤羊眼包子。


 



 羊眼包子是北京的一種名小吃,此物因其個頭小似羊眼,所以人稱羊眼包子。傳說清代康熙皇帝曾食用過羊眼包子,故而出名。




吃著吃著,三個年輕女孩走過,女學生打扮。不過燙了捲髮,臉上粉很厚,七分袖也挽得比一般女學生高些。


 


我幾口吞下包子,付了錢,跟在她們後面。


 


她們先進了一家深宅大院,後來又去了天興樓,最後七拐八拐,竟然走到胭脂衚衕,進了一家叫如意班的妓院。我也跟進去。


 


掌班以為我是客人,招呼其中一個女學生過來。


 


我這才明白,原來這些「女學生」是妓女假冒的。


 



1913年《申報》上妓女冒充女學生的新聞。




我搖搖頭說認錯人了。


 


掌班見我沒興趣,也不生氣,倚著門框勾起腿,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前不久我的姑娘讓人叫局,去了才發現對方是女的。幾個女學生讓我的姑娘唱曲兒,這不明擺著羞辱我們嗎?先生看著像文化人,您評評理,女學生有啥好?」




說完還努了努嘴。


 



 


這時,一個男人搖搖晃晃從屋裡出來,兩個女學生打扮的窯姐一左一右,架著他。


 


他臉上微微泛紅,人我認得,是那個粗脖子的車夫。我伸手要抓他。


 


粗脖子看看我,突然撒腿往外跑起來。


 


我追出去,跟著跑。


 


粗脖子畢竟是拉車的,腿腳有勁路線又熟,我跑得大喘粗氣,還是被他輕鬆甩掉了。


 


後來打聽到粗脖子是個包車車夫,專門拉女學生。拉多了心裡犯癢,媳婦又跟人跑了,沒處發泄,就到妓院找「假女學生」。


 


他不僅愛嫖,還愛賭,我在一個賭坊找到他的時候,他正輸紅了眼。


 


我扔給他三個大洋,問那晚他拉的那些女學生去哪了?


 


粗脖子愣了一下,又想跑,被我一個掃堂腿踢倒在地,捂著腳踝哇哇叫。


 


粗脖子說他只認識坐他車的那個女孩,其他的不認識。去的是一家茶館,每次都在那下車。


 


我問女學生去那幹什麼?


 


粗脖子搖頭,說他只負責接送。每周兩次,每回都是夜裡十點左右。


 


看完沈鬱的照片,粗脖子點點頭,這女孩他接過,但最近沒見過她。


 


粗脖子說的茶館在珠市口以西的石頭衚衕,叫「四海昇平」,是一家落子館。門口有一個「大茶壺」(夥計)在拉生意。


 



 


落子館從外頭看像筷子樓,只有幾根細細的木頭柱子支撐,破破爛爛,比天橋的二等茶館好不到哪去,進去了卻別有洞天。


 


屋裡很亮堂,茶座中間是T字型的舞台。




最前頭站著一個穿藍紫色碎花衣裙的女人,年紀不輕,眉眼畫得很濃,裹了小腳,手扶著齊腰高的欄杆,跟台下的茶客眉來眼去。


 


女人是個唱大鼓的,有個茶客要「戳活兒」(點唱),讓她唱《馬寡婦開店》。




她打著竹板一開嗓,茶客都樂了,沒一個音在調子上,但茶客依然叫好。


 



許多所謂「風騷戲」,如《馬寡婦開店》、《張綉刺嬸》、《寶蟾送酒》等,本身劇情沒有太多情色成分,而是女伶表演時,為迎合男觀眾,往往拋開劇情,在唱詞、身段上賣弄風情。




這種唱淫戲的茶館按理早被禁了,沒想到在這還能聽到。


 


舞台後頭還坐了一排女藝人,同樣是濃妝艷抹,還沒輪到她們唱,就翹著二郎腿,跟靠近舞台的茶客打情罵俏。


 


唱大鼓的一邊唱,一邊撥弄頭髮,手貼著胸前腰間遊走,越是動作幅度大,台下鼓掌的就越多。


 



 


最後沖我眨巴眼睛,到舞池邊伸出手,要拉我上台。


 


旁邊一個戴眼鏡的突然急了,推開我,搶著去拉唱大鼓的手。我一晃悠,撞到桌角,碰倒了茶杯,茶水倒在了另一個茶客的大腿上。


 


茶客火了,一拳頭過來,我躲開,拳頭打中了戴眼鏡的。戴眼鏡渾身酒氣,轉身對茶客又是一拳。


 


其他人看著起勁,一起鬨,兩人打了起來。


 


桌子板凳被砸了幾張,夥計把我們幾個都趕了出來。臨走還罵,弄清楚這是誰的地盤。


 


一群人越鬧越亂,我決定先返回學校,繼續追查女學生夜不歸宿一事。


 


經過上回一鬧,幾個校警都認得我,大門是進不去了。




學校的側門挨著東鐵匠衚衕,離教育部很近,附近有幾家小酒館,我找了一家能看見學校側門的,在裡頭等。


 


守了兩晚,沒看見女學生出來。


 


第三天凌晨,我正要打道回府,突然看見兩個黑影磨磨蹭蹭走到學校外牆。




借著燈光一看,兩人身材高大,穿著長及腳踝的黑裙,還戴了圓帽,看打扮也是女學生。


 


其中一個先蹲下,另一個撩起裙子,踩著她的肩膀,扒上牆頭翻進學校。從裡頭打開門,讓另一個進去,再把門閂上。


 


我跟過去,沒一會,聽見裡頭有女子尖叫,緊接著有人大喊「有賊」,兩個高大的女學生翻出牆頭,假髮和帽子掉了,露出圓寸頭,慌慌張張要跑。


 


我愣了一下,反應過來,這倆人是男的。


 


我一把扯住後面那個的裙子,吱啦一聲裙子破開,大腿毛茸茸一片黑毛。


 


圓寸頭一瞪眼,褲兜里掏出把槍,指在我頭上。我彎腰抓起地上一把土撒在他臉上,摁住他的手要奪槍,跟他滾在地上。


 


爭搶之間,圓寸頭扣動扳機,砰砰兩聲,子彈擦著我的右肩過去。


 


學校的校警和警察聽見聲響趕來。幾人合力,把圓寸頭摁在地上。


 


校警拉我起來,我拍掉身上的土。





 為達到某種犯罪目的,有些男性歹徒喬裝打扮成女性以掩人耳目。這是民國時期抓獲的男扮女裝犯人吳功仕。(圖片圖注來源:中國國家博物館)




我跟著到警署做筆錄。受害的女學生個頭瘦小,蜷著身子趴在桌上哭。


 


哭得眼睛鼻子都紅了,還一個勁猛搖頭,說夜裡出來上廁所,碰上了那兩個男扮女裝的軍人搶她東西。


 


問被搶了什麼,她又不肯說。警察沒辦法,只好寫了個搶劫未遂的罪名。


 


我做完筆錄,那個軍人已經被放了。我給一個老警察遞了根煙,問他「就這麼算了?」


 


老警察嘆了口氣,「那孫子是新華宮的護兵,丫頭不肯作證,學校也說不追究了。最後賠了點錢,這事兒就算了。」


 


老警察把煙掐滅,扔在地上,嘴裡又罵了幾句。


 


出了警局,我跟在那個圓寸頭的後面。


 


他進了衚衕,我隨手拉了一個路邊垃圾筐,走進衚衕,從身後把垃圾筐連汁帶水套在圓寸頭的腦袋上,一腳把他踹倒。


 


我拿過他的槍,指著他腦袋,問他剛才進學校幹了什麼?


 


圓寸頭哆嗦半天交代,他倆進學校是想抱女學生。他堅稱他沒碰那個女孩,只是負責摁著她,捂住她的嘴。倆人都是頭一回,也害怕。


 



天津《益世報》刊載的成都軍人強污女學生的新聞。(圖片來源:瀚堂近代報刊) 




我問他為什麼要襲擊女學生?


 


圓寸頭吞吞吐吐,說聽隊里說的,有軍官到茶館看完女學生的表演——「那腿,可真白。」


 


他和另一個護兵打聽到地址就去了,結果人家嫌他們檔次不夠,沒讓看。茶館有後台,背後是曹大帥的人,他們不敢闖。


 


「都說女學生好,就想知道到底怎麼個好法……」


 



曹錕,民國初年直系軍閥首領。1923年10月重金收買議員賄選成為第五任中華民國大總統。1924年10月,第二次直奉戰爭爆發。馮玉祥等人發動政變,將曹錕軟禁。


 


我把槍砸在他腦門上,打斷了他的話,讓他以後離女孩遠點。


 


圓寸頭說的茶館竟然和粗脖子說的落子館是同一個地方。


 


第二天晚上,我去落子館的時候已經快打烊。


 


裡頭沒幾個茶客,舞台也空著。


 


上回那個唱大鼓的還在,換了一身素色衣裳,梳了髮髻,臉上也沒捈白粉。


 


她認出我,給我倒了杯茶,還抓起一把花生米,讓我猜數。


 



 


我沒接話,指指茶杯里漂著一根白頭髮,說這茶不幹凈。


 


唱大鼓的笑了,說新來了一個年紀大的,幹活不仔細。然後把茶杯推到一邊,「你不是來喝茶的吧。」


 


我把沈鬱的照片遞給她。問她見沒見過照片上的女孩?


 


唱大鼓的先是一愣,想了想說:「她啊——今兒沒來,但今晚有其他女孩。喜歡西洋油畫嗎?我們這有名畫場景。」


 


我愣住。她對我說,「放心,保證不會讓你失望。」說完比了個十的手勢。


 


我很好奇,什麼樣的表演,要花十個大洋?


 


付完錢,唱大鼓跟夥計打了聲招呼,讓我在後院稍等,自己出了門。


 


她又回來,領我走到對面燕家衚衕的一個宅子里。


 


宅子是個兩進的小四合院,外表很普通。院里杵著倆夥計,從我一進門就盯著我,身材看著像打手。


 


東面的兩間屋子的門窗全用黑布包著,其中一間亮著燈。


 


唱大鼓的領我進了亮燈的屋子。


 


屋子從中間用厚木板被隔成了兩間。四堵牆全被刷成了橘紅色,頂上是一盞鹿角吊燈,黃色的光線一照,屋裡充滿曖昧的味道。


 


朝北的牆上釘著一塊紅布。牆跟前放著一把皮質的沙發椅,扶手雕了花。上頭搭了一身女學生的校服。


 


唱大鼓讓我一會聽見琴聲,撩開紅布,就能看見表演。又指指校服,「剛脫下來的,還是溫的。」


 


最後遞給我一條幹凈的面巾,叮囑說「完事了用這個擦,別抹到牆上。」


 


說完就出去了。我聽見她從外頭把門關上了。


 


過了十分鐘,對面的房間里響起了鋼琴聲。


 



民國的鋼琴。圖為宋氏三姐妹在鋼琴前合影。照片由美國戰地記者海嵐·里昂1940年攝於重慶。




我坐在沙發上,撩開紅布,牆上竟有一個比拳頭稍大的圓形玻璃孔。


 


我把頭探過去,眼睛貼在玻璃孔上。裡頭的畫面讓我難以置信。


 


對面房間被布置成了一幅畫框,兩側有紅色綢緞做成的幕布。最後擺著一架棕紅色的鋼琴,一個穿睡裙的女孩在彈琴。


 


近處擺著一張桌子,鋪著淺色桌布。兩個女孩坐在桌後,面對面而坐,上身赤裸。頭髮高高梳起,臉上略施脂粉,口紅很淡,還戴著珍珠耳環。


 


左邊的女孩翹起蘭花指,手往右伸,輕輕捏在右邊女孩的乳頭上。


 


兩人的臉微微發紅,眼神閃爍。嘴巴一動一動的,好像在聊天。


 



加布麗埃勒 ·埃斯特雷及其姐妹維拉爾公爵夫人畫像。法國楓丹白露畫派的重要代表作品。作者不詳,據推測畫中描繪的是法國國王亨利四世的寵姬加布麗埃勒和她妹妹維拉爾公爵夫人沐浴時相互戲玩的情景。




一個西裝男突然闖入畫面,褲襠支棱著。兩個女學生叫喊起來,手擋在胸前。西裝男撲上去,摁倒一個。


 


我從椅子上站起,撞開房門。院子里,夥計也衝過來,進屋拽著西裝男往外。大門開著,彈琴的女孩跑了,唱大鼓的去追她。


 


表演的房間里,兩個女孩一絲不掛,坐在地上發怵,一隻手擋著胸前,一隻手擋著下身。


 


其中一個丹鳳眼,很面熟。


 


突然,我被推了一下。




沈母提著一個大茶壺,在我身後站著。


 


壺嘴對準了丹鳳眼的女孩。


 


滾燙的開水澆到光潔的身子上,女孩不停慘叫,疼得打滾。另一個嚇傻了,也跟著大叫。


 


我從沈母手裡搶過茶壺。女孩的臉上、身上、手上瞬間變紅,那些地方很快冒出大大小小的水泡。


 


沈母已經失了神,嘴裡重複著同一句話,「讓你不知羞恥,讓你不知羞恥!」


 


我這才認出,被燙傷的丹鳳眼是那天在劇場演娜拉的女學生。


 


直到後來警察把沈母帶走,慘叫還在繼續。


 


西裝男趁亂逃走。我把受傷的女孩送去了醫院,才知道她姓邵。醫生替她可惜,說即使水泡消了,女孩臉上的疤恐怕也很難徹底恢復。


 


第二天再去警署,沈母已經瘋了,不會說話,只會喊「郁兒」的名字。我把沈鬱的照片還給她,她看著照片,卻不認識了。


 


警察說,唱大鼓的交代,沈母在落子館的廚房幹了好幾天了。這幾天沒有表演,她可能一直在等機會。


 


戴戴說,小邵長得像沈鬱,沈母是把她當成自己的女兒了。


 


看見小邵裸著身子給男人表演,就好像看見沈鬱在賣身,哪一個母親能受得了?


 


落子館出了事,事情傳到學校,幾個涉事的女學生全部被開除了。


 


這些女孩沒臉回家,落子館也封了,她們無處可去,好幾個人進了八大胡同的妓院,穿上校服,裝成女學生接客。


 


戴戴打聽到那些女學生進了哪家妓院,找到其中一個女孩,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沈鬱、她和小邵都在那個宅子里表演。她和小邵是從家裡逃婚出來的。為了考上女高師,欠了不少錢,還在落子館唱過大鼓。沈鬱家裡也不寬裕,父母花錢大手大腳的。


 


「偷窺秀」的主意是小邵出的。她知道女學生值錢,想了個法子,不用像妓女一樣賣身也能掙錢。


 


她從一本外國書里看見過偷窺秀。在一個木頭柜子上裝幾個小孔,透過小孔往裡看。她們幾個又都學過表演,只要把房間想像成舞台就行了。


 



美國的喬治·伊斯曼與愛迪生合作發明了「電影視鏡」,是一種裝有放大鏡的匣子,可以透過目鏡看裡面放大的畫片或短片。因為最初畫片多是西洋畫,所以叫西洋鏡。洋人叫「peep show」,北方人叫「拉洋片」。




最開始表演很單純,來錢很容易。幾個女孩在房間里彈琴跳舞演話劇,就有人願意給錢。


 


後來沈鬱開始脫衣服了。


 


「她喜歡油畫,說想照著油畫的場景表演。可挑的都是沒穿衣服的畫,說那叫藝術。」女學生說那時候沈鬱被退婚了,可能心裡難受吧。


 


此後沈鬱一發不可收拾,還私下跟一個男客人交往。「小邵和我都勸過她,可沈鬱不聽。


 


女學生說那個軍人對沈鬱不好,她見過他動手打她。


 


說到這,女學生眼睛紅了。


 


她揉揉眼睛,對我說:「當女學生太累了。」


 


我想起以前戴戴對我說,她在八大胡同的時候,很羨慕女學生,覺得她們命好。


 


我看了看女學生,不知道該說什麼。


 


五月,《娜拉》首次公演,據說迫於壓力,放棄了男女合演,最後仍然用的是全女子班底。


 


戴戴沒來,我一個人去看了。


 


開場前我聽見後台幾個女生聊天,說有女老師在學校排練室的牆上鑿洞,偷看男演員換衣服。那個女老師愛穿高領,打扮像男人,沒想到居然有偷窺的癖好。


 


我眼前浮現魏老師那天抓我,兩隻手死死抱著我的腿,打了個寒顫。


 


演出索然無味,我看到第二幕就退場了。


 


這場公演從劇本翻譯、舞台設計、布景燈光到演員表演,每一個環節都遭到業內的強烈批評,以失敗告終。


 



 


過了一段時間,《白日新聞》上登了一則報道,標題是——


 


「為搶庚子賠款,高校竟讓女學生陪酒」。


 


說的是北京幾個高校資金短缺,為了搶經費,某學校夜裡安排女學生上教育總長家陪酒,被記者拍到。


 


我又看了一遍新聞,文章里沒指名是哪間學校。


 



 


 ▲




這件案子之後八個月,周樹人在女高師做了一場演講:《娜拉走後怎樣》。他在演講里做了解答:娜拉走後,要麼墮落,要麼回家。




我不確定金木是否跟周樹人聊過沈鬱的案子,他也沒在筆記里提過這次演講。




但上個月我在他1924年的筆記中查到,他後來也曾寫過一篇短文,名叫《誰殺死了娜拉?》。




他在短文中回應周樹人:





人最痛苦之事,確是夢醒了卻無路可走。但人也無法不醒來,在痛苦中思考痛苦,大抵是唯一能走出痛苦的道路。若要裝睡,怕是會瘋掉。




兩人似乎在打筆仗,但又像在講同一回事。民國媒體上的

此類探討,一直持續1940年代。




同時,一些相反的事情也在「進化」。




1931年年9月21日的《申報》上登過一塊廣告,宣傳一本叫《女學生的萬寶全書》,上下兩大冊,全是針對女學生的段子和意淫故事。




比如,《玩弄男性團》、《狂吻的一天》、《女學生的情人介紹所》。




廣告詞寫道:





是女學生的當頭棒喝,也是女學生的仇敵。








現在,這些事兒過去一百年了,認真筆仗幾乎沒人打了,低級趣味的意淫也不能這麼宣傳了。




但這事情卻遠遠沒過去。





當年,周樹人演講中說,沒找到出路,就先讓他們睡著。至於娜拉們,已經醒了,就只有往前走。關鍵是——除了有顆覺醒的心,她們還要有錢。




要是讓我回應周樹人,我就會懟他:現在錢不是有了嗎,但你看啥樣?




大先生,您走的早,只猜到了開頭,沒猜到結局。

歷史進程不一定是上升的,就算是上升的,大概也只能是螺旋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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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從未如此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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