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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潛入日軍獲情報,令180餘軍官被全殲

法制晚報·看法新聞(記者 張恩傑) 在電視劇《亮劍》里,有個消滅日軍軍官「觀戰團」的情節,講的是一場無情報支持、無上級指示的遭遇戰。這個情節令無數觀眾熱血沸騰,也令電視機前一位真實參與過這場戰鬥的老人感慨不已。作為在日軍作戰部隊擔任過情報職務的中共情報人員,長期工作在特殊戰線、沉寂在歷史角落,直到2008年5月12日去世前,他的事迹都鮮為人知。

老人去世5個月後,《中國秘密戰爭》的作者郝在今在CCTV—7的軍事講壇節目里,以「亮劍於無聲處」為題較為詳細地介紹了那次日軍軍官「觀戰團」遭伏擊——原來,那次行動並非如《亮劍》中所稱為遭遇戰,而是臨汾情報站的陳濤(原名王桐,即上述電視機前的老人)設法取得此情報並及時送到陳賡處,才有如此周密的部署。

「那次戰鬥,全殲日軍軍官觀戰團一百八十多人。其中包括一名少將、六名大佐。為此,我哥哥陳濤還受到中共中央社會部的嘉獎。」日前,陳濤的妹妹劉鄉(原名王宛欣)接受《法制晚報》記者專訪時表示,只可惜郝在今在電視節目上為他正名時,他已去世五個月。

陳濤兒子陳文鹿則表示,父親比較沉默寡言,從來不談他革命生涯里的那些事迹。直到他80多歲時,常常伏在寫字檯上撰寫回憶錄,向山西省安全廳投稿時,子女們才知道他在臨汾情報站的那些諜報史。

(1940年,陳濤攝於臨汾)

穿日軍軍裝回家遭父訓斥

知其真實身份誤會消除

日前,在北京東直門內南小街中國中醫科學院宿舍,90歲的退休教授劉鄉向《法制晚報》記者追憶了她的三哥陳濤作為中共隱蔽戰線情報工作者,在1940年潛入臨汾敵占區,以「大漢義軍」少將司令身份獲取各種日軍軍事戰略情報的往事。

陳濤比劉鄉大9歲,1919年8月31日出生在北京郊區西三旗一個大家庭。祖父務農,父親王觀卿為秦皇島柳江煤礦的高級職員。1931年從秦皇島小學畢業後,陳濤考入天津南開中學。「九一八」事變後,陳濤積極進行抗日宣傳,1936年讀高二時加入中國共產黨。「七七」事變後,陳濤到南方抗日,與家庭失去聯繫。

「三哥留給我印象最深的,莫過於1942年9月底,他穿著一身日軍軍服,回到北平家中。我父親見他最先是一愣,接著臉上喜色全無,生氣地質問他,『日軍侵華,國土淪陷,生靈塗炭,為何在這時卻穿著日本軍服,在給日本人做事么?』母親忙來勸解,『兒子好不容易回來了,應該高興才是。』」劉鄉追憶道。

(90歲劉鄉接受專訪,追憶三哥情報生涯)

她告訴記者,當時三哥陳濤似乎有苦難言,「他滿含淚水地一再向父親辯白,他沒有做對不起中國人的事情,如果家人不信,可以去臨汾調查。他還說再過一段日子,接父親到臨汾去住,看看他的工作生活環境。」

「1942年底,三哥真的將父親和我接到了臨汾,他住在偽軍司令部附近一處院落。」劉鄉說,當時常常有個人在晚上單獨找三哥談話。後來她才知道這人叫張文成(原名朱向離),是太岳軍區那邊派來負責和陳濤接頭的。這時她才知道,原來陳濤是以「大漢義軍司令」身份在幫中共獲取日軍軍事戰略情報。

另外,陳濤還將自家一個親戚送往延安參加抗日。由此,才消除父親對他的誤解,家人都對他挺敬佩。「三哥並非像影視劇中的諜報人員那樣聰明伶俐,神通廣大。而是個面帶忠厚,不善言辭,略顯木訥的老實人。也許正因他的這些特點,再加上他不賄賂不吹捧日寇,反而使日本人感到他更可靠。」劉鄉說。

謀到日軍情報班班長職務

隨口編地址差點惹禍患

為了更好地開展情報工作,1941年元月下旬,經陳濤向黨組織請求,太岳軍區先後派來張秀田、劉漢民、楊作君、聶士禮四位同志。

陳濤將這四人都安插在「大漢義軍」司令部里:張秀田任上尉參謀,掌握全盤活動;劉漢民任司令部少尉書記官,掌握往來信件文電;聶士禮任少尉警衛排長,掌握司令部各項勤務;楊作君任警衛,直接協助陳濤工作。後來,上級又派來年長且鬥爭經驗豐富的張文成任黨的領導,以商人身份往來於根據地和敵占區,負責與軍區的聯絡,組成一個堅強的戰鬥集體。

1942年4月,日軍114師團調往山東德州,師團情報班因班長調回日本而解散。日軍69軍團接替114師團駐紮臨汾,山下少佐留任。一天山下與陳濤在校俱樂部喝酒,說到要重建情報班,陳濤立即將此情況彙報給了張文成。時任太岳軍區司令員陳賡得知後當即指示,抓住時機爭取當此情報班長。

於是陳濤便積極活動山下少佐,終於如願以償當上了日軍情報班班長,以此更好地為根據地服務。「太岳軍區又明確指示陳濤當穩這個班長,並派劉子安當書記掌握班內事務,趙銘和袁之平為情報員。他們名義上是日軍情報員,實為中共情報員,經常往來於敵占區和根據地,傳達情報,接受指示。」劉鄉解釋道。

(全家福,居中膝下盤坐的長袍少年是陳濤)

彼時,為了扮演好角色,陳濤這樣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不得不出入各種場所,抽煙、喝酒、打牌和宴請等應酬經常不斷,尤其是還要跟居高臨下的日本鬼子打交道,經常令他很煩惱,甚至驚心動魄。

有一次,擔任「大漢義軍」顧問的高田回國後,從日本給陳濤來了一封信,說他在天津等船時,按陳濤說的地址卻找不到陳濤的家,指責陳濤欺騙了他,從此絕交了。這封信讓陳濤驚出了一身冷汗。原來以前閑談時,高田問陳濤家在天津何處,陳濤隨口說了個天津地址,沒想到對方真記住了。陳濤萬分後悔當時沒告訴高田一個天津遠郊的地址。

如果高田向日軍告發陳濤,不僅會招致殺身大禍,現有的工作基礎也將毀於一旦,於是陳濤緊急找了張文成和張秀田來商量對策。開始他們認為陳應立即撤退,免得查起來被一網打盡。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佔據的有利的地位,就這樣丟掉,實在不甘心。

冷靜下來後,大家對高田的來信又進行了認真分析:陳濤是高田經手考察的,如果陳濤用欺騙手段當了偽軍司令,高田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揭發此事對高田的前途不利,他可能只想把陳濤嚇跑而已。經過這樣的分析,陳濤繼續堅持留了下來,只是時刻警惕著周圍的動靜。此次危機算是虛驚一場。

截獲日軍參觀「鐵滾掃蕩」情報

180多名日軍軍官被殲滅

1943年秋天,根據敵人對情報班提出的情報要求和敵人一年兩次掃蕩的規律,陳濤判斷其秋季掃蕩就要開始了。不久後的一天,陳濤看到了兩個不熟悉的佐級日本軍官出入師團司令部,接著,原在114師團任職、後調到太原第一軍團司令部的松田也來了,這引起了陳濤的注意。

隨後松田離去,山下大佐也走了,並在臨走時將經理部的加藤大尉介紹給陳濤認識。「隨後我三哥得知,加藤此時是在臨汾官銜最高的日軍軍官,成為留守司令。這表明大尉以上的軍官都已經離開臨汾,司令部移到前線去了。他馬上意識到這次『掃蕩』的嚴重性,必須想方設法儘快獲取相關情報。」劉鄉說。

接著,在一次喝茶聊天中,加藤介紹自己是日本慶應大學畢業,家裡很有錢,不但在日本開辦工廠,而且青島啤酒廠也有他的股份,以此來顯示他對中國文化很熱愛,與一般軍官不同。陳濤則扯起唐宋元明清的一些歷史故事,同時稱讚加藤溫文爾雅有英國紳士的風度。

加藤被說得興起,與陳濤喝起酒來。此時,恰逢一名日軍中隊隊長來找加藤請示工作。於是加藤就與來人講起「掃蕩」的計劃,並拿出一張軍用地圖,指指點點說明「掃蕩」的兵力部署、時間、地點以及路線和日程安排。這一切,都被已能聽懂日語中大部分軍事術語的陳濤牢記在心。

(1937年,陳濤攝於安徽懷遠大通煤礦)

飯後,陳濤找來張文成、穆彬和袁之平到情報班,取出日軍發給的一張同樣的地圖,詳細講述了敵人「掃蕩」計劃。日軍以駐臨汾69師兵團為主,抽調長治36師團、榆次62師團等幾個地區的日軍共十八個大隊,在駐太原第101軍團日軍司令部的指揮下,糾集日偽軍三萬餘人,採用「鐵滾掃蕩」的新戰術,分兵六路,向我太岳抗日根據地發動進攻,妄圖一舉消滅我太岳軍區的武裝力量。這一重要情報立即由錢俊送到太岳軍區司令部陳賡處。

「值得一提的是,我三哥還請日軍翻譯丸山來家中喝酒,坐在榻榻米上,酒過三巡後同樣獲得了重要情報:因日軍感覺自己的『鐵滾掃蕩』肯定勝利在望,就又搞了個一百多人的軍官觀戰團,其中包括一些高級軍官,到太岳去參觀『鐵滾掃蕩』的輝煌戰績,進而推廣,以期取得整個侵略戰爭的勝利。這一情況也十分緊急,剛剛從根據地回來的交通員袁之平連夜返回太岳軍區司令部,再次將情報轉交到陳賡手中。」劉鄉說。

根據陳濤送來的情報,陳賡做了部署:為了使敵人按原計划行動,布置幾個與這些情報相適應的假象,又給敵人透露了些假情報,使敵人誤以為我方已經陷入被動的局面,放鬆了警惕。結果,這次「鐵滾掃蕩」,日軍動用了大量兵力,卻以死傷幾千人的慘重代價徹底失敗。我方的損失卻比歷次反「掃蕩」都小。

陳賡又命王近山在洪洞一帶設伏,全部殲滅日軍軍官觀戰團180多名現役軍官,其中包括六名大佐、一名少將。在一次戰鬥中消滅這麼多日軍軍官,這是前所未有的。由於這次的慘敗,日軍69師團的清水中將被撤職查辦。

臨汾情報站獲中央社會部嘉獎

《亮劍》所稱遭遇戰非史實

「延安出版的《解放日報》在第一版刊登了名為『臨屯』公路上的伏擊戰的戰地通訊,稱讚這是敵後伏擊戰的光輝範例,給予很高的評價。臨汾情報站及時準確提供的日軍『鐵滾掃蕩』和軍官『觀戰團』的情報,對反掃蕩的勝利起到了重要作用,陳濤和臨汾情報站獲得中共中央社會部的嘉獎,以及太岳軍區最高領導的表揚。」劉鄉說。

陳濤的兒子陳文鹿則表示,建國之初,在他們姐弟上學讀書時,父親從來不講他在日軍情報班為中共獲取情報的那些事迹。直到他80多歲時,常常一個人坐在寫字檯前撰寫回憶錄,有時還給山西省安全廳投稿,講述他在臨汾情報站工作時的那些經歷,子女們這時才陸續獲悉父親的這些不為人知的諜報史。

陳文鹿告訴記者,有一次陳濤坐在客廳里的沙發上,觀看電視劇《亮劍》,其中這段消滅日軍軍官「觀戰團」的情節,被演成一場無情報支持、無上級指示的遭遇戰,這讓陳濤很感慨——當年自己潛入敵人心臟里獲取情報的驚心動魄的史實,在電視劇里被徹底「無視」了。

直到2008年11月,即陳濤去世五個多月後,《中國秘密戰爭》的作者郝在今在CCTV—7的軍事講壇節目里,以「亮劍於無聲處」為題,為他做了一場遲到的正名,確定這次日軍軍官「觀戰團」遭伏擊,並非如《亮劍》所演示為遭遇戰,乃是臨汾情報站的陳濤設法取得此情報並及時送到陳賡處,才有如此周密的部署。

個人醫保卡從不讓家人使用

常叮囑妻兒要廉潔奉公

法晚記者了解到,建國後陳濤先後在中南軍政委員會、湖北省勞動廳、湖北省技工學校工作。1982年在湖北省物資儲備局三三七處以副處級幹部身份離休,享受局級待遇。據陳文鹿透露,他們姐弟六人,除了大姐文英在南京理工大學工作之外,其餘的都在武漢工作生活,且他們每個星期都會去看望父母。

(1950年,陳濤與劉鄉各自從解放區回北京)

在陳文鹿看來,父親陳濤雖然享受局級待遇,但生活中常常是粗茶淡飯,很簡樸。「他很耿直,他的醫保卡從來只能他一個人用,我母親患老年痴呆,想用他的醫保卡購買一些稀缺藥物,但他堅持不讓用。」陳文鹿說。

陳文鹿曾在陝西丹鳳酒廠負責基建工作,後來在武漢一國有製藥廠擔任黨委書記;母親李敏也曾在製藥廠主管後勤,擔任要職。對此,陳濤常表示,這些崗位都是肥缺、油水很大,誘惑也很多。他很不放心妻兒,常叮囑他們一定要嚴於律己、廉潔奉公,保持一個無產階級革命家庭應有的本色。

「父親的這些警醒和教誨我牢記在心,工作上盡職盡責,自覺抵制誘惑,從不幹違法亂紀的事情。這樣我退休後,想想一輩子問心無愧。」陳文鹿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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