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所需要的情緒和技術

在我面前有很多東西，我們不是要模仿這些東西，也不是要找到打動我的東西——這都太被動。寫生，應該是找到自我的情緒，找到生命中的那一種深沉或躍起的情緒，不可抑制地想要表達，物不過為我們所假借。空間、色彩、線條，這些元素是可以構成跳躍的，凡能構成跳躍，便適宜做藝術表達，因為跳躍的媒介與我們的情緒最相仿。

在這裡，我需要為「情緒」這個詞重新做一下我的界定。我把「情緒」幾乎等同於生命力，它是一種蓬勃需要外溢的生命力，絕不等同於羸弱、黑暗、瑣碎、被動的情緒。這種情緒越是深沉或躍起，它帶給人的震撼就越強烈雋永。

我們使用的一切工具都應當圍繞著生命力而展開，我們所運用的一切藝術技巧都應當圍繞這個情緒而展開。這與禮樂都應當圍繞生命之仁感而展開是同一個道理。

這裡需要注意兩個關鍵的動詞，一個是「圍繞」，一個是「展開」。

強調「圍繞」的意義在於：我們所進行的藝術活動不能脫離這個中心，一旦生命力在藝術中非但不能深沉或昂揚，甚至大為折損，那這項藝術活動就必須被反思乃至終止了。

強調「展開」的意義在於：我們的藝術活動得以進行長遠下去，需要強大的技術作為後盾，而技術的獲得需要持久的注入心血操練習得，並且它還要求一定的稟賦與積極的領悟，這些構成了藝術的高門檻——畢竟，天賦異稟、積極領悟、堅持操練，這對人的理智、情感、意志都提出了非常高的要求。

太多人在面對技術時就望而卻步了，所以產生了很多民藝、民科、民哲，他們會對「科班」、「匠人」形成一種反抗，無由頭的認為科班匠人是一種固化不重靈魂的系統，這是不對的；科班也不必對民系產生偏見。民系與科班，也許正好是兩種側重的代表，前者重感覺、重體驗、重生命力，後者重精確、重專業、重技術。一個圍繞，一個展開，這裡頭有本末輕重之分，卻不可偏廢一方。此外，還有兩種極端的情況，一種是生命力無比強大震撼，可以忽略對技術的要求；另一種是技術精湛到近神的地步，則可以忽略對情緒的追求。

再回到寫生的問題上來，仍必須首先求一種情緒的生成，借著自然，做天地間的那一點靈明，假借從自然中得到的元素，以空間、色彩、線條塑造那一點靈明與情緒。在這個過程中，自然訓練技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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