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對夫婦玩收藏：你藏你的，我收我的

文化 04-14

香港著名古董藏家何安達陳淑貞夫婦

今天要講的這對收藏家夫婦的故事，頗為傳奇。一句話概括：你走你的大道，我過我的小橋。明說就是，他們夫婦倆在藝術品收藏上，你藏你的，我收我的，並且還各自給自己的藏品開了個堂號。

更狠的是，到最後他們不僅沒有分道揚鑣，還成了各自收藏領域的坐標！來，先看看他們家第一個堂號跟主人。

【奉文堂】

主人：妻子陳淑貞（Susan Chen）

陳淑貞，英文名Susan Chen，香港著名的收藏家、古董商，是第一位以女性收藏家的身份加入第一屆求知雅集的會員，在移居香港之初時，就加入了東方陶瓷學會。

2015嘉德香港秋拍「見微知著——奉文堂吉金」專場，「漢青銅烙銀瑞獸紋杯」以逾624.5萬港元成交，由著名收藏家劉益謙競得，為本場之冠。

陳淑貞女士傾其一生創辦了奉文堂，她一生的私人珍藏極具特色，收藏領域廣，涉及門類多，從近現代書畫，到青銅器，高古陶瓷、文房雜項，且品位不凡。在她的私人收藏里，其個人經歷也是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南宋吉州窯黑釉木葉盞

陳淑貞的收藏極為豐富，從近現代書畫，到青銅器，高古陶瓷、文房雜項，且品位不凡。

春秋，公元前8世紀-公元前5世紀

銀質鎏金鑲玉夔龍紋帶鉤

比如，她愛好收藏竹椅、竹雕，就跟她的家族起先在台灣經營竹業有關，童年時期作為玩物的竹製品，恰恰成為她後來收藏生涯中收藏竹雕藝術的動機，也正是因為來自最初的興趣，讓陳淑貞藏下很多曠世竹雕精品。

清康熙劉源題字竹雕竹林七賢筆筒

比如收藏瓷器，是歸於幼時受到的熏陶。她回憶，小時候每逢過年過節，姐姐都會帶著自己去探望外公外婆，步入正堂，映入眼帘的永遠是一隻放置在靠牆方桌上的青色大圓盤，配上清新優雅的水仙花，總是讓人眼前一亮。外公告訴陳淑貞，這個盤子是明末龍泉清幽水仙盤，查看年曆得知，明末至今已經400多年，從此，陳淑貞對中國陶瓷有了一種特別的情愫。

北宋耀州窯刻纏枝花卉紋盤奉文堂舊藏

長大後，台中市的「中央書局」是陳淑貞最愛去的地方。她清楚記得，「高三」那年，一次來到書局，看到牆上掛著一幅齊白石的《宰相歸田》，題記：宰相歸田，囊底無錢，寧可為盜，不肯傷廉。陳淑貞很是喜歡，於是找到書局的經理，提出能否出讓這件印刷品。被拒絕後，陳淑貞並不放棄，又提議：「如果哪一天拆下的時候，可不可以再賣給我。」後來如願買到了這張齊白石的印刷品，並將它掛在了自己的卧房。母親常常笑說，等你以後有了錢，也許可以買到真跡而不必再掛印刷品了。

齊白石宰相歸田香港佳士得2015春拍成交價 2364萬港元

婚後，陳淑貞陪著丈夫住在台北陽明山。當時陳淑貞的丈夫是美國駐台灣地區外交官，周末的娛樂除了偶爾打高爾夫，大部分時間都是逛台北中華商場的古董店，還有台北「故宮」、台北歷史博物館等。因工作關係，陳淑貞與當時台北「故宮博物院」器物處處長吳玉章先生相識，並經常就中國陶瓷向其請教，多次將在古玩店淘到的瓷器請他鑒定，但十有八九他都會微笑地告訴她是後仿品。

北宋耀州窯刻花葉紋瓜棱罐奉文堂珍藏

陳淑貞說，她曾買下一件「漢代綠釉」的瓦片，吳處長看完搖搖頭說這是廣東新做的，目前仍常用來補蓋屋頂。陳淑貞說：「聽完這話就跟澆了盆涼水一樣，從頭冷到腳，心裡很難受。一次次地枉交學費，但我仍不氣餒。」之後她陸續又拿了七八件東西給吳處長看，可沒有一件是對的，其自信心差不多消失殆盡。

南宋吉州窯黑釉過牆木葉盞奉文堂舊藏

又有一天，一個古董商告訴陳淑貞他收了一件宋代黑釉茶碗，來源非常可靠，於是陳淑貞急速趕到他店裡，一看是一件不起眼的黑麻麻的茶碗。同去的朋友說，若在街上看到這個碗，連踢一腳的興趣都沒有，但陳淑貞還是堅定地買下了。「據店主說，這個碗是日據時代一個日本收藏家留下來的。」陳淑貞說，「我趕緊把吳處長請到家裡，一杯醇正的白蘭地加一碟杏仁花生開始了我們的鑒寶活動。吳處長很高興地告訴我，這是一件宋代建窯茶碗，日本茶道者的最愛。從此，我對宋瓷的熱情一發不可收拾。」

北宋鈞窯天青釉小碗奉文堂舊藏

三年後，陳淑貞的丈夫被派往香港地區美國總領事館工作。移居香港後，夫妻倆結識了不少收藏家、行家，令陳淑貞眼界大開。後來陳淑貞加入了東方陶瓷學會，並以第一位女性收藏家的身份成為第一屆求知雅集的會員，與各路藏家們分享各自珍貴的藏品。

北宋金鈞窯天青釉紫斑小碗奉文堂舊藏

幾年後，陳淑貞發現收藏的經濟負擔太重，有進無出，於是決定開畫廊將自己一部分藏品出售。陳淑貞回憶道：「一年夏天，中村先生，一位年屆八十的日本京都中國文物老行家，來我公司整整坐了三個多小時。他感嘆說，你這三個小時的買賣等於我三十年的買賣總和，佩服。他還笑說，你可以退休享受人生了。」陳淑貞仍記得那日與中村先生在自己辦公室娓娓講述曾經手的各類古董時，他瞠目結舌卻又讚嘆不已的表情。

戰國-西漢，公元前5世紀-公元1世紀

青銅錯金鑲松石帶鉤

而說起她所收藏的青銅器，則主要是出於古董生意需要。她收藏青銅器超過三十年，基本是看到有價值的藏品都收入囊中，而從器物體型來看，多是以小型物件為主。

商公元前17世紀-公元11世紀

嵌松石饕餮紋青銅柄玉戈

從九龍半島酒店後的背街，到港島熱鬧的擺花街，最後輾轉到雪廠街，陳淑貞的畫廊開張30多年來，讓她有機會搜羅到不少有眼緣的陶瓷。長年累月，陳淑貞售出的藝術品以及自己的私人收藏都引起了世界各地頂級藏家和古董商的目光。

2014年，陳淑貞因病去世。臨走前，她對好友說，此生無憾，她曾有輝煌財富，她的手摸過無數珍寶，她的眼鑒賞過藝術的極美。但最珍貴的，是她擁有的愛。從藝術收藏里，她得到了世間所有，何其有幸！也何其快哉！

陳淑貞「奉文堂」藏品

戰國-西漢，公元前5世紀-公元1世紀

青銅錯金銀瑞獸一對

唐，公元七世紀-公元十世紀

銀殼孔雀海獸葡萄鏡

戰國-西漢，公元前5世紀-公元1世紀

金質螭龍紋嵌琉璃陽燧

戰國西漢青銅錯金銀雲雷紋帶鉤

成交價：HKD53，100

春秋青銅螭虎

成交價：HKD2，537，000

戰國西漢金質螭龍紋嵌琉璃陽燧

成交價：HKD3，068，000

戰國西漢青銅錯金銀虎頭帶穿

成交價：HKD236，000

戰國錯銀雲氣紋鈹

成交價：HKD767，000

春秋銀質鎏金鑲玉夔龍紋帶鉤

唐銀殼葵花形海獸葡萄鏡

成交價：HKD684，400

戰國西漢青銅錯金鑲松石帶鉤

成交價：HKD767，000

春秋銀鎏金嵌琉璃夔龍紋帶鉤

成交價：HKD177,000

戰國西漢青銅錯金銀傘柄一組二件

成交價：HKD94,400

春秋金質蟠螭紋帶飾一組

成交價：HKD1，121，000

新石器時代彩繪足形陶罐

北宋耀州窯青釉刻牡丹花雙耳瓶

五代耀州窯花式碗

元龍泉釉玉壺春瓶

西晉越窯青釉熊形尊

北齊青釉貼花蓮瓣蒜頭瓶

北齊青釉貼花蓮花獸面風鳥花樽

唐-五代邢窯白釉鸚鵡杯

唐白釉褐彩鞍韉紋皮囊壺

隋-唐白釉塑貼獅紋鳳首壺

晚唐-五代白釉雙魚形穿帶瓶

唐白釉長頸瓶

定窯白釉印花龜鶴齊齡圖百褶盤

南宋吉州窯仿玳瑁釉剪紙文字盞

南宋吉州窯黑釉仿剔犀紋盞

南宋吉州窯仿剔犀如意雲紋梅瓶

南宋吉州窯黑釉描金茶碗

北宋磁州窯黑釉油滴白沿碗

金磁州窯黑釉剔花卉紋玉壺春瓶

北宋青白釉花口菊瓣碗

元青白釉觀音公道杯

南宋青白釉菊瓜棱蓋盒

南宋青白釉印纏枝蓮花筆插

北宋青白釉褐彩胡人吹笙壺暖杯

唐-五代長沙窯褐彩鳳首壺

陳淑貞去世後，傾其一生創辦的奉文堂藏品交由其夫何安達（Anthony Hardy）打理。由於陳淑貞生前行事尤為低調，就連常與她打交道的佳士得等拍行高管，都少有知道她與思源堂何安達的關係。

【思源堂】

主人：丈夫何安達（Anthony Hardy）

陳淑貞的丈夫何安達，自上世紀六十年代初開始在中國香港生活。想不到一住就是半個世紀，期間竟因熱愛中國藝術品而結緣後來成為他妻子的陳淑貞。

西漢褐墨玉勾雲紋高足杯

他第一次遇到Susan時，不是見到而是「聽到」，他說自己先遇到的是電話另一頭傳來的溫柔聲音。一次到紐約出差，他看中一件藝術品，向畫廊詢價之後，負責人讓他等回話，誰料一等就是一年半。

清乾隆段泥摻砂龍紋萬壽大碗「陳覲侯制」篆文方印

「當Susan（陳淑貞）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時隔久遠，我已經完全記不起那件藝術品的模樣了。原來，她回到香港後把我的名片塞在家中某個角落，連她自己都不記得了，所以才會杳無音訊。」當然，也正是這一通電話，讓他們從藝術聊到人生聊到了Romantic。

十三/十四世紀鈞窯天青釉菊花口小盤

因為藝術品而結緣的這對異國戀人，並沒有夫唱婦隨或是婦唱夫隨，而是秉持求同存異的方針，收藏獨立，各領風騷。

公元前16世紀-15世紀青銅獸面紋爵

何安達最初接觸收藏，深受他父親的影響。上世紀 50 年代一個晚上，平時愛好收藏歐洲藝術的父親突然帶回家一件「三足爵 ( 酒器 )」的銅器，這讓何安達充滿好奇，同時，也讓他對這種古老的中國藝術一見鍾情，也是從此之後，他將一生精力都用在了中國古代青銅器的收藏上。

商末及西周青銅饕餮面飾件

何安達的藏竇名曰「思源堂」，專攻青銅器收藏，並以體型較大的重器為主。於是，常有人問起他和陳淑貞是如何以行家的身份來看待對方藏品，詢問他們作為「夫妻藏家」的心得。

東周銅鎏金錯金銀銜環鋪首

對此，何安達的回答反而令人出乎意外，他說兩人的收藏相對獨立，留給彼此許多空間。陳淑貞收藏過一些他未入手的東西，例如鑲嵌技術精細的雕刻品。幾年前，思源堂在新加坡舉辦收藏展時，展覽除有青銅重器，在間隙之中也擺了些較為女性化的小物件，那便是奉文堂的藏品。

西漢滇文化青銅漩渦紋曲援戈

因為何安達所藏大部分藏品都是從古董商或是拍行處購得，所以基本上是來源有序，品質上乘的珍品。同時，他收藏的銅器還有個一特點——體型較大。這剛好跟他夫人陳淑貞愛好小巧銅器的收藏形成互補。

東周末青銅蟠螭紋戈

何安達對自己收藏青銅器的標準，則確立了一套「4P」原則，「4P」包括：銅綠或皮殼（Patination），銘文（Pictogram），鑄造技藝（Precision）及收藏歷史（Provenance）。被記者問起幾項標準的重要性排序，何安達笑稱：「能稱得上是上乘藏品，就應該同時包含這四條元素，少一條就不能算頂級。」如果真的要選出最重要的那個，何安達認為應是鑄造技藝，他進而解釋道：「以安陽青銅器為例，必須仔細看，像是饕餮紋、弦紋的工藝難度高，這花紋可不是刻上去的，而是鑄出來的！」

漢銅鎏金龍鳳紋車軸飾

奉文堂、思源堂的主人間的情感流露在生活中的點點滴滴，何安達在愛人走後接受專訪時說過「我不傷心，恰恰相反，我很高興，感覺每天都能和她『對話』。遇到棘手的事情，我會問她『tell me what to do』（告訴我該怎麼做），然後真的會有想法在腦中湧現。兩個親密的人，就算分開之後，感情上還會有連續性，她走後的這段時間，我也在學習，試著獨自處理文件、幫她打理藏品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