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像的親人為什麼總比實際的親人更好呢?
淡豹
預備役作家,譯者,民間公務員
仰面看烏鴉
為知識中國寫一本虛構的人物誌,向羅貝托·波拉尼奧致敬。這些人的行跡在國師與歹徒之間,這個系列是盜版的英雄譜,這裡的每一個字都是假的。
姐姐,前天夜裡我不能睡著。那時我剛剛見過他回來,晚飯後我們談了很久,我們走在河邊,一直走到路的盡頭才折返回來,在我家樓下的咖啡館再坐了一會兒。環境吵吵鬧鬧的,因為二樓據說充滿了打牌、桌面遊戲、麻將的包房,一樓則都是櫻花色的蒲團一般的絨座位,磨灰了,周圍垂著紫色紗簾。這讓我們像漂流在夜晚的一葉扁船,有一刻我想這想必就是沉舟側畔千帆過的意思。他右側肩膀背後幾米外,收銀的年輕女孩伏在櫃檯上,經理一下一下地踢著那櫃檯,也不怕立面倒掉,兩人看著視頻頗為響亮地在笑。
他坐在那裡讓我能喜愛這些聲音,讓我的心有了柔和與耐力。那夜晚似乎結締了某種沒有明言的類似於約定的東西,至少在我心中是這樣的。我不能睡著,心懷著很大的激動與親切。手機倒扣在床邊的小桌上,臉背著我,最近我平常總躲避它,而這個夜裡我抓起它來發信給我們的母親。
對不起,姐姐,當時我沒有首先想到寫信給你。自從三歲那年我發現了你——或者按照媽媽的說法,我發明了你——你總是我最想要去傾訴的人。有時事情在發生之時我已經在設想該如何告訴你,有時我想到你便感到口渴,彷彿在長久的傾訴後喉嚨燥熱而想要喝水。這時我會繼續設想,你微笑著遞給我一塊潤喉糖,蜜瓜味或者椰子味的,雖說椰子平素給人的感覺並不清爽,但我始終覺得你來自熱帶。媽媽說,她本來預計我到了七八歲時,就會扔掉關於你的念頭。「小孩子的胡編亂造,起初還有點意思。」她說,「現在簡直變態 ,想像的朋友?」
我實在應當先把關於他的事告訴你,而我錯在想用他去安慰媽媽。我是這樣寫的:「媽媽,我遇到了一個很好的人,他會照顧我的,你可以放心。不過結婚生小孩恐怕是不行,他那邊不可以。但是也沒關係。」
我想在這段之中他的已婚是很明顯的了,我沒有指望她諒解或是祝福我,但我以為她起碼可以讀懂。然而她在清晨五點這樣回復我:「女兒,半夜醒來看到你的信息,喜憂參半。如今選擇不容有失,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都是如此。現在以你的條件、以你的年齡能遇到一個人確實是一個大好消息……」後面的不想再抄給你了,姐姐,總之她仍舊在說希望能進展順利使我能儘快去生小孩,不然我未來的生活就註定毫無希望。在她眼中我這樣差,這樣缺乏價值,以我的條件,以我的年齡,還能指望怎樣?
姐姐,我發誓我終生不會對我的女兒說這樣的話。也許我會有一個女兒的,就像我有了你。姐姐,想像的親人為什麼總比實際的親人要好呢?我曾問朋友X這個問題,X想了想說,這句里的親人可以替換成任何詞吧!我幾乎被他說服了。但後來我想,不是的,想像的小說不比實際的小說更好,實際的小說總是能使你震驚。想像的愛人也不比實際的愛人更好。
姐姐,我沒有電視,也不看報紙,我早就迴避新聞了。有時我看看電影和小說。但這個時代就是這樣,新聞不斷在你眼前出現。在北京中山公園,父親為女兒貼出相親告示,特要這樣的男孩子來應徵:「不到一米六的,月收入2800元以下的,比她大一輪的,沒有獨立住房的。」那個女孩子二十九歲,讀了很多書,從海外回來。然而這個父親覺得受了背叛,他後悔將她培養得這麼優秀。這個父親說,「不這樣寫,沒有人會要她」。
母親也覺得沒有人會要我,姐姐。她甚至沒有那父親悔恨「女兒優秀」的感覺,她眼中是沒有誰會屈尊願要我,以我的條件,以我的年齡。她是不是恨我呢,姐姐?
※我想光明正大過個婦女節,怎麼就這麼難?
※不再「一言不合就跳舞」的印度電影,反倒更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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