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女子圖鑑》：不完美的女主，也挺好

《北京女子圖鑑》是讓人願意看到的一類國產網劇。

作為容易「吃力不討好」的翻拍，被拿來和《東京女子圖鑑》做對比在所難免。目前豆瓣評分到了7分以下，但我認為播出第二天的7.3分更接近內心給它的評價。

4月14日（左）和4月11日（右）《北京女子圖鑑》的豆瓣評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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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改編，翻拍，就必須先說原版。

原版改編自連載的四格漫畫，經由編劇，女主角齊藤綾以「過上讓人羨慕的生活」為人生目標，從所謂的三線小鎮進入大東京，用「圖鑑」法從代表生活氛圍三軒茶社住到聚會中心惠比壽，在30歲搬入銀座圈，接著快馬加鞭不能落後，參考類似「紅裙」相親咒語，順利結婚，正式把人生從單身的銀座圈，進階到散步也要認真穿戴的中產圈。夠了嗎？當然不夠。中產要忍受生育的壓力，假面夫妻般的無趣。實在做不到，分居，離婚，大哭一場。為保虛榮心，回到三軒茶屋，再選擇一次人生。

往小了說，女主角在東京的20年如同一套圖鑑，包含了東京的各處生活區、各色男人女人，將階級差異以妝容鞋子住所具象化。往大了說，「過讓人羨慕的生活」就是東京女子的慾望根基縮影，看完最後一分鐘，可以感受編劇達到頂峰的吶喊：看到了嗎？！看到了嗎？！你到底要不要滿足自己的虛榮與慾望？快去思考！

《東京女子圖鑑》劇照

平心而論，《東京女子圖鑑》是優秀的，不論這份展示和思考能得到多少觀眾認可，議題有多少意義，起碼在一線城市女性人生慾望的討論中給出了一個可能性。《東京女子圖鑑》做改編是好事嗎？當然是，同樣是東亞文化，女性地位，城市青年，上海北京每個角落發生的故事狗血程度恐怕不會比齊藤綾女士差，女性人生的討論熱度與日俱增，但我們的大部分國產劇還在走屢敗屢戰的瑪麗蘇路線，哪怕是以大女主、職業劇做包裝口號，內核還是愛情故事，女主變著花樣靠男人卻揣著明白裝糊塗假裝靠自己，所以急需跟得上廣大女性討論的女主上線。

你們是要這種職業劇嗎？

那好搞國產改編嗎？到了這個問題，相信大部分人都也會是差不多的反應，嗯……還是不要糟蹋原作了。

且不論我們編劇能不能本土化好齊藤綾，首先在不能完全照抄的情況下，能不能把故事捋順了對國產劇來說，都是個挑戰。之前幾部日劇改編甚至連基本的人物，故事，都從頭到尾搞不清狀況，哪怕請了郭曉冬這種「戲骨」，也只是拍出了演技最差版郭曉冬。

有關郭曉冬最可怕的回憶。

但所幸，看完北京版慾望之路6集，長舒一口氣，竟然超過了翻拍及格線，至少不再是個橘生淮南淮北的悲劇。甚至還讓我有了本土化的舒適感，比及格線再加1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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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棒齊藤綾女士的是起初名字帶點矯情和小城市父母對女兒寵溺感的陳可依，如果說齊藤綾走出家鄉有一份少女的幻想和執著，那陳可依去北京的原因就更帶著小鎮姑娘的不甘心，去北京不是因為什麼長久以來的願望，只是看到不如自己的同學在北京混得光彩照人。

根據官方通稿落點奇怪的「11任男友」說，故事一句話總結就是，陳可依去了北京後，在不斷的打拚中，伴隨這11個男人，升職加薪，不斷向大女主的人生巔峰攀爬。

可怕的海報毀劇系列。

《北京女子圖鑑》首先讓人覺得舒服的，是有真實思考與情感，不是為討好觀眾變成傻白甜小白兔的女主角人設，以及給女主角配套的，大膽拋開原作，充滿北京煙火氣的本土化故事。

齊藤綾為何在東京有代表性？為何激起了觀眾討論？因為她的人設不討好觀眾。她是那些心口不一的虛榮東京女性當中一員，路人對著鏡頭說我很幸福，轉頭接著育兒焦慮。齊藤綾也默念，我很幸福，轉頭就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假面夫妻。她同樣也是為了短暫慾望走過彎路的東京女性一員，默默接受高端人士小三式寵愛，最後才發現，哦，人家才沒覺得你有多重要，分手時一句話都不願挽留。白費了幾年好時光做個不重要的小三。沒人會認為齊藤綾的決定都正確。

到了北京的陳可，前期的重要時刻，通通可以說和男人有關。第一個住處，沒選擇自己看不上的女同學，卻選擇做技術工作，聽上去有文化的男哥們。受到了性騷擾，打包行李要走，臨走前，踢一腳行李，惡狠狠返回去問，之前介紹的工作還能去嗎？才不管什麼傻白甜的自愛，要有尊嚴，當下生存下來比所謂的尊嚴重要得多。

發現陳龍邀請自己去飯局，不過是為了個門面，送個杯子就權當陪酒的交換了。還是那句話，這麼噁心油膩的老闆，免費陪酒就不跟你計較了，介紹的工作還能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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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局上老闆讓作陪的姑娘跳舞，不免讓人想起在大佬面前跳舞的苗苗。

找到了更好的工作，卻發生職業危機，買上防水睫毛膏，防水口紅，演戲哭一場，演回來一份合同。從表面情節講，和服店的老闆再高深莫測，和因為憐香惜玉而改合同的老闆沒有本質區別。每個人都是這個城市中，都市女性攀爬階級的參與者。齊藤綾接受了能讓老闆高看自己一眼的高級點心，陳可接受了能讓老闆滿意的一份合同。

這樣的性別優勢利用是否值得認同？是否合適？面容姣好的主角恐怕本身就沒想得到觀眾的認可。

能夠犧牲女主角傻白甜的人設，討人喜的所謂自愛，有尊嚴，矜持，去拋出這樣的情節給觀眾自己判斷，已經很值得鼓勵。

對於在東京的齊藤綾來說，要面對的主要問題，是職場中上司的輕蔑和看不起，以及和同性之間有關外貌、男人的爭奪，因為她的理想是「做讓別人羨慕的人」。這個理想對於到了北京，出身論已經不言而喻的北漂而言，直接拷貝實在會顯得無厘頭。因而這一不停奮鬥的動力，變成「不想看見天花板」的貪婪慾望。

儘管為了攀升階級，陳可沒有嘗試所有選擇，但她在道德基本安全範圍內，做出了足夠大膽的嘗試，這些嘗試從東京的傍上富公子，本土化為更接近北京人際關係中的靠熟人。畢竟實際情況中，在北京傍上富公子的不是嫩模就是明星了。

為了「不想看見天花板」這一目的，陳可拋出了打拚的年輕人會遇到的問題。當男友胸無大志，想回家鄉，是否要拋棄這個看上去靠譜的結婚對象？作為職場新人和和準備跳槽的人，如何面試？面對職場性騷擾，如何應對？辦信用卡買LV，值得嗎？以及上面也提到，是否要利用性別優勢取得工作成績？

如果說齊藤綾在縹緲的人生中展示了東京的氣質，陳可則在這些問題中，展示了看得見的部分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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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女子圖鑑》中齊藤綾折騰半生，最終被無法衝破的中產屏障撞回去，通過面對鏡頭的上帝視角，編劇給每一位階級代表也配備了合適的，一針見血的台詞。

《北京女子圖鑑》這一點上顯得可惜，放棄紀錄片式手法，而試圖通過喊口號，狗血事件來描繪各階層的人生。陳可始終沒有認可過文化不高，住在地下室的佳佳的那些金句，「通過睡一張床睡出一套房」，「門外的世界才是你要好好收拾的世界」，雖然不久後她通過拒絕老闆半夜邀請的行為實際反駁了這些口號，但住地下室，買A貨的佳佳卻永久只停留在這些口號上了。願意和老闆上演小三劇情的同事，其理想也簡單粗暴變成想到北京來做富太太。

王佳佳的話顯得過於口號化。

姚梅被不走心設計為求嫁女。

反觀與齊藤綾關係微妙的前男友未婚妻一角，抑或她身邊年紀輕輕來自高級社區的公主女孩，階級和身份通過鮮嫩小奶狗和油膩律師兩個男性角色就立體起來。

雖沒有交叉出精彩的階層互動，但《北京女子圖鑑》編劇給出的人物故事也並不完全淺顯。住在地下室里的同性友情最為單純，佳佳帶著陳可積極加入有用的社交圈，認識北京，甚至買了A貨包包也少女般分享給陳可，一定讓她試試，看看LV，Gucci到底什麼樣。

自己背上覺得自信的王佳佳真心實意向閨蜜推薦A貨。

她在北京，在這部劇中出現的女性里，是最底部的階層，走腎的玩笑話也是充滿赤裸動物性的表達，但與此同時，她自始至終，給陳可的都是溫暖，以及純樸的幫助。儘管從工體回去的路上，王佳佳的口號顯得尷尬，但兩個年輕女孩在冬天的北京街道相互取暖的純真友情，在陳可離開地下室後的人生里，就再沒出現過。

到了大公司，同事姚梅儘力告訴陳可職場規則，一廂情願幫她規避風險，但到了關鍵時刻，還是要推開陳可的關心，在那一刻懷疑所有人都在嘲笑她。這個階層里，好的時候姐妹花，關鍵時刻塑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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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梅

再到給陳可機會的顧總，不僅給了機會，房子也連帶給出去，甚至大牌包包順帶就送出去了，但只是牽涉到利益，只有一通冰冷、命令式的電話，甚至有剝奪一切的威脅意味。最一開始的幫助彰顯出施捨的本質。擁有最大權力的女性幫助者，卻也是虛偽的最大表演者。

房子給不給，也就一句話。

在三個女性友人提供的住所中，對陳可情感的轉變算是對不同階層的刻畫有些深遠意味。

當然，只能拿到7分左右也理由充分。除了喊口號式的生硬表達，女主角和北京這座城市的關係也不夠緊密。

齊藤綾從踏入東京的一刻開始，實際上她的慾望早就和這座城市交融。觀影結束時，東京的平價三軒，約會聖地米其林餐廳，聚會聖地惠比壽，和服店等等，給觀眾的印象之深絲毫不遜於女主角的狗血人生。圖鑑收集的東京地標，將這座城市的內核與全貌堆積出來。

《北京女子圖鑑》相對敷衍，本來從地下室住到普通公寓，再到高級公寓，大約後面還有更好的住處，完全可以和北京地段對應起來，但目前來看，除了內部裝修變好，劇中沒有提到所處地段，只在開頭一筆帶過世貿天階、工體等地，和「城市圖鑑」的距離相差甚遠。

女主角人選上，大女主戲，戚薇演技好過多數小花，哪怕沒有客串們的陪襯，表演基本能撐得起主角。在前期卸妝素顏上鏡，給女主角的可信度，全劇細節的真實度增添更多，只是內心獨白部分上還是苦情戲主角煽情路數，相比較東京的齊藤綾的決絕獨立，這位陳可在氣勢上就只能做人家的助理了。

《北京女子圖鑑》的故事遜色東京不少，編劇手法和影視手段都不夠高明，不能讓觀眾在波轉流光中對女主角的人生挪不開眼，但這部劇在不完美女主角人設嘗試中踏出了大膽的一步，故事相對也本土化得舒適合理，共鳴中還能拋出一些現實有用的議題，這樣的劇難道不值得鼓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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