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冷翠的春天，夕陽里的老橋
在義大利，請叫它Firenze（翡冷翠）。
不論是在買票還是問路時，我都發現這個三音節的詞，比四音節的Florence更簡短，也更有力。我反覆琢磨它的發音，「Fei-lan-cei」，意圖可以準確乃至亂真地，讀對這個名字。
這對於來自包郵區（江浙滬）的人來說，不會太難，因為它的譯名「翡冷翠」如果用上海話讀的話，和義大利人說Firenze是一模一樣的。
感謝來自浙江的徐志摩先生。
然而，詩與生活還是差得太遠。翡冷翠，並不如它的名字那樣美。
到達的第一夜，迎接我的是連綿的陰雨和沿途髒亂的街道，這讓我對它的第一印象有些糟糕。雖然這裡的一磚一石都可細數，而每一塊都浸透了歷史、文化與驕傲。
第二天一早，我們被塔樓里的鐘聲喚醒。
這個鬧鐘還挺浪漫的。只是很可惜，不能按掉。
那就起來洗漱，吃飯。
酒店的早飯還是不錯的，耳邊還有義大利男高音的名曲陪伴，從「今夜無人入睡」到「我的太陽」。突然覺得自己也一下子高雅起來了。
外面的天氣不太好，我說：先去烏菲茲美術館，下雨就安排室內的活動，明天天好再玩別的。
於是大半天時間都泡在美術館裡，很滿足。
出門往百花教堂走的時候，天空突然扯出一塊蔚藍，趁著機會給教堂拍了兩張照片——真沒想到，這也是我翡冷翠之行唯一一次拍到有藍天的照片。
聖母百花教堂和我之前在歐洲看過的教堂都不太一樣，它比較漂亮。
白色、墨綠和淡粉的大理石，讓它看上去非常的柔和。
而繁複的，令人眼花繚亂的細節又令人驚嘆。
人，真的很捨得為信仰花錢。
隔天，雨更大了。
我們按圖索驥找了兩家冰激凌店。吃一口冰激凌，看一眼雨。內心毫無波動。
那就還是安排室內的活動吧。我說。
於是去中央市場二樓，享用了一頓很棒的午餐。
嗯，不得不說，義大利人很會做菜！
吃飽了，人就有了精氣神兒。
再去哪看看？去但丁故居吧。
但丁，薄伽丘，達芬奇，米開朗琪羅，拉斐爾，波提切利……
所有這些如雷貫耳的名字，不過就是在這個轉彎，或者那個街角。
但丁家門口有很多遊客，還是那種跟團的。
這應該是旅行團最愛帶客人參觀的景點：名氣大，寫進行程好看。而且不進門不要錢。
導遊指著地上一塊地磚說：看見嗎？地上這塊磚就是但丁的側臉，高高的鼻子，頭上還戴著三角帽。
我腦海里突然閃過國內導遊類似的表現，他們會指著一塊人形的石頭說，看，這塊石頭叫「金猴報喜」。
導遊緊接著又跟紛紛對著地磚拍照的遊客們說：知道嗎？大家每次低頭尋找這塊地磚時，就是再給這位偉大的詩人行禮。
於是遊客們抬頭一看，哦，果然面前的牆壁上放著一尊但丁的塑像。
但丁。神曲。
除了這兩個名詞本身，我對這位詩人一無所知。
但是，在假裝有文化方面，我還是有一定心得的。不懂，可以查。
一查，就查到了詩人的八卦。
哦，原來他9歲時就遇到了他的初戀，地點就在老橋。
之前去找披薩店的時候，經過一次老橋。
那時是夜晚，橋上的店鋪已經紛紛打烊了，但橋上的遊客依然不少，他們忙著和不知名的雕塑合影。
我當時餓了，惦記著披薩，所以經過地很匆忙。
似乎也沒有什麼特別啊。我回想著。
然後接下來的兩天我去了周邊的小鎮，不在城內。所以也沒去老橋。
到了臨別前一天，我想想，不行呀。還沒去米開朗琪羅廣場看過日落呢，得去一次。
我的隊友表示他會負責到上一家旅館去取寄存在那裡的箱子，並提醒我看日落的時候注意安全。
於是我一個人往廣場走，沿途看見有情侶在那裡拍婚紗，也遠遠地看見了老橋。
待走近了，感覺回到了江浙一帶的旅遊景點，還是五一十一期間的。
遊客密度略大於每平方五個人，整個橋頭以及路邊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橋上是清一色的首飾店，黃永玉這樣品評過店家，說價格是昂貴的，但設計還不夠大膽。
但他那本書也是十幾二十年前寫的了，今天再看，我覺得某些設計還是很大膽的。
人多，小販也多，有的已經學會了中文。他們指著地上印刷的風景畫讓我買，我只是微笑了一下，旁邊那個賣自拍桿的又上來了。
此地不宜久留。
老橋真是騙人啊。
穿到河對岸，在小巷子里步行。
沿途的每一間都是和藝術有關的工作室。我於是又學了個新詞，bottega，是畫室和作坊的意思，當然也是一個奢侈品的牌子，編織皮的那個。
有一間畫室里亮著燈，只有一個老師和一個學生，老師在教學生畫油畫，學生的媽媽就坐在旁邊。學生還小，六七歲的樣子。我真是嫉妒他啊，太會投胎了吧。
還有一間工作室里堆滿了木質的傢具， 有人正在打磨一條椅子腿兒。他穿著一條布或者皮質的圍裙，帶著舊舊的眼鏡，頭髮微卷。
這個城市的藝術氛圍不是靠烏菲茲里的傳世之作撐起來的，而是靠這樣一間間的手工作坊。
師傅帶學生，學生學藝。龐大的基數才有可能產生大師。
經過了前兩天光顧過的披薩店，又爬了不知道多少台階，我終於站在了城市之巔。
這座城叫翡冷翠，這條河叫婀娜河。
你說老天爺是不是有點偏心？怎麼好名字都給了一個地方？
河上有不止一座橋，但一眼望過去，真的是老橋最惹人注目。
遠處，天空已經慵懶地撒了一層淡淡的金、橘和黃。
太陽逐漸西沉，而我也拍下了不少照片。
心滿意足地離開，不帶走一片雲彩。
下山的路好走很多，轉眼就到了河邊。愕然，怎麼比在山頂還好看？
霞光滿天，太陽的餘暉把整個河面都映紅了。我站在那裡，看得呆了：天哪，原來老橋是這樣看，才美。
有時，離得太近不覺得，要離得遠一些，才能看見全貌。
河邊也有人駐足欣賞夕陽，旁邊一位年老但有風度的路人和我相視一笑。他問我從哪裡來，我回答了他。然後兩人隨便攀談了兩句。
在義大利人里，他的英語算好的。他告訴我旁邊山坡的城堡後面，也是一個欣賞城景的好地方，又說夏天的時候，夕陽會把整個天空和河面都映成紅色，那時才最漂亮。
這裡的三月像冬天，我跟他說。每年這個時候都這麼冷嗎？
他搖搖頭，不是的，今年不太尋常。
天邊的色彩，伴隨著我們的交談，也在悄無聲息地改變。
橘色銜接著粉紫色，極為柔和。
然後隨著天色的黯淡，河水又變成了深紫。
所有這些變化不過發生在瞬間，太迷人了。
感謝大自然的慷慨恩賜。
天暗了，燈光顯現出來，老橋像戴了一圈明珠一般，在夜色里婀娜起來。
大自然的實景秀看過很多次，這一次絕對是印象深刻的。
走在回去的路上，看到很多人也對此依依不捨，繼續流連在河邊。
其中有一個女孩，她靜靜坐在河邊，欣賞夜色。
路邊的燈光打在她金色的頭髮上，有一種夢幻的美好。
陌生人，祝你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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