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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察 | 重返中東?俄羅斯 or 美國

原標題:觀察 | 重返中東?俄羅斯 or 美國



● 唐志超


冷戰結束和蘇聯解體後,俄羅斯從中東大規模退卻,其影響力下降到歷史最低點。如今俄藉助敘利亞戰爭強勢重返中東,完成了由戰略收縮到戰略擴張的逆轉,敘利亞戰爭成為俄羅斯與中東關係史上的轉折點。


敘利亞戰爭:歷史轉折點

1俄羅斯在中東有著傳統影響力


在沙俄時期,俄就一直覬覦中東兩大衰落帝國(奧斯曼帝國和伊朗)的領土,並多次發動戰爭,以開疆闢土。19世紀末20世紀初,圍繞瓜分奧斯曼帝國領土,沙俄與歐洲列強一手釀成了所謂的「東方問題」,即如何瓜分奧斯曼帝國的問題,並引發了第一次世界大戰,最終導致奧斯曼帝國轟然倒塌。同時,沙俄和英國還分別在伊朗建立了各自的勢力範圍。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蘇聯與西方陣營圍繞土耳其、伊朗等地展開激烈爭奪,構成冷戰起因之一。冷戰期間,美蘇在中東展開激烈爭奪,使中東形成兩大陣營。蘇聯高舉反殖反帝反霸旗幟,大力支持地區民族民主運動,培育了一大批地區盟友,如埃及、敘利亞、利比亞、巴勒斯坦、伊拉克、南葉門、阿爾及利亞、蘇丹等國,其在中東的影響達到了歷史頂峰。


自20世紀70年代末始,埃及總統薩達特棄蘇投美、蘇聯入侵阿富汗等一系列重大事件重挫蘇聯在中東的聲譽和地位,蘇聯在中東的影響力開始走下坡路。1990年南北葉門統一,1991年海灣戰爭爆發,蘇聯在中東再遭重擊。冷戰結束和蘇聯解體後,俄羅斯實力急劇下降,不得不從中東大規模收縮,其傳統盟友和夥伴或倒向西方或面臨西方重壓,以美國為主導的中東新秩序確立。1992年,作為蘇聯時期在中東及地中海地區重要軍事威懾的地中海艦隊遭解散。俄軍在敘利亞保留了其在中東的最後一個軍事基地(塔爾圖斯港)。俄大規模退卻,既與其實力衰落直接相關,也與葉利欽在執政初期推行全面融入西方的外交政策有著密切關係。不過,在葉利欽政權後期,由於北約加緊東擴,俄與西方關係逐步惡化,加之車臣問題愈演愈烈,俄羅斯與西方圍繞一系列國際和地區問題展開新的激烈交鋒,中東成為重要外交鬥爭舞台。當時,有專家聲稱俄羅斯正在「重返中東」 ,但實際上這並非真正意義上的重返。


2000年普京上台後,俄中東政策仍保持著較大連續性。「9·11」事件、2003年伊拉克戰爭以及2011年初「阿拉伯之春」爆發,俄中東盟友和夥伴在美國強大壓力下,加速脫離俄羅斯。從薩達姆政權被推翻,利比亞卡扎菲棄核後最終仍被推翻,到葉門前總統薩利赫先是成為美反恐夥伴後又被拋棄,再到敘利亞巴沙爾政權岌岌可危,俄在中東的影響力降到了歷史最低點。


2敘利亞戰爭根本扭轉了俄在中東影響力的下滑趨勢


敘利亞戰爭是俄在中東新一輪收縮的觸底反彈點。2011年初,敘利亞內戰爆發。由於外部勢力對敘反對派武裝支持力度不斷增大,巴沙爾政權面臨很大壓力,在此背景下,俄羅斯堅定支持巴沙爾政權。這主要出於兩點考慮:一是俄在敘有著重要利益。敘是俄傳統盟友,也是其在中東的最後一個鐵杆盟友。敘利亞塔爾圖斯是俄羅斯在中東及地中海地區的唯一軍事基地,也是其在蘇聯範圍之外的唯一軍事基地,具有重要戰略價值。二是俄汲取利比亞戰爭的教訓,反對政權更迭,並擔憂由此可能帶來的連鎖反應,憂慮西方支持的「顏色革命」的擴散。為此,俄羅斯決心打破以往在南斯拉夫、利比亞等地節節退縮的守勢,從烏克蘭到敘利亞開始對西方採取強勢反擊。從2011年至2015年9月,俄主要在政治、軍事和經濟上支持敘政府,並七次在安理會否決關於敘利亞戰爭的提案。



2014年,極端組織「伊斯蘭國」異軍突起,加之敘反對派武裝的雙重夾擊,巴沙爾政權不斷損兵失地,處境艱難。2015年7月,敘政府正式請求俄出兵相助。2015年9月30日,俄羅斯以「打擊『伊斯蘭國』」為名正式出兵,直接軍事介入敘利亞戰爭。這是冷戰結束後俄首次在蘇聯範圍之外採取軍事行動。俄決心出兵,主要受三個因素推動:一是巴沙爾政權面臨險境,必須出手相助;二是「伊斯蘭國」對巴沙爾政權以及俄國家安全構成嚴重威脅。普京總統稱,有2500多名俄籍極端分子前往敘利亞參加極端組織,出兵在戰術上也是禦敵於國門之外。三是從化武危機到「伊斯蘭國」危機,充分顯示奧巴馬政府不願深度介入敘利亞,這為俄提供了機遇。在俄軍幫助下,敘戰場態勢逐步向有利於敘政府軍的方向變化,敘軍取得一系列重要軍事勝利。2017年9月,俄軍方宣布已解放「伊斯蘭國」所控制的85%以上的領土。隨著「伊斯蘭國」在伊拉克和敘利亞境內基本被消滅,2017年12月11日,普京訪問敘利亞,宣布俄軍已完成使命並開始撤軍。


3俄羅斯出兵敘利亞在政治和軍事上取得重大成果


第一,俄直接軍事介入使敘戰局發生逆轉,改變了力量對比,穩固了巴沙爾政權,重塑敘利亞戰爭。第二,俄充當國際反恐的領導,有力推動「伊斯蘭國」極端組織走向覆滅。俄國防部長紹伊古表示,自2015年9月底開始實施空襲以來,俄軍完成逾9000架次空襲任務,消滅2000多名恐怖分子。第三,俄在敘利亞問題上發言權提升,實現了由美主導向由俄主導的格局轉換。

俄羅斯事實上成為敘利亞問題的主導者。軍事上,俄是反恐主力之一,在敘保持了最大規模的軍事存在;安全上,俄構建聯盟,主導建立四大「衝突降級區」,緩和了敘政府軍與反對派的軍事衝突;政治上,俄另起爐灶,在軍事勝利的基礎上,推動建立新的政治進程——「阿斯塔納進程」。更為重要的是,俄軍事干預敘利亞的強大外溢效應,很大程度上改變了地區國家對俄的態度與政策,俄在中東事務上的發言權獲得極大提升。可以說,敘利亞戰爭成為俄重返中東、從戰略收縮轉向戰略擴張的轉折點。



全面重返:扮演主要玩家角色


冷戰結束後,中東的基本格局是美國主導,俄羅斯充當配角。如今,俄羅斯再度成為中東主要域外玩家,不僅積极參与地區熱點問題,還廣泛交友,拓展全面合作領域,其在中東影響力達到了後冷戰時代的頂峰,而這一局面的出現很大程度上要歸因於俄在敘利亞問題上採取的強勢立場以及直接軍事介入所帶來的強大外溢效應。當前俄羅斯與中東國家關係空前活躍,政治、軍事、安全、經貿、投資、能源和旅遊等領域合作全面推進,達到了歷史新高度。雙方高層交往非常頻繁。


1俄羅斯加強與中東國家的政治合作關係


普京個人對中東事務給予高度重視,2012年以來已十次出訪中東國家。 與此同時,俄羅斯在地區熱點問題上多有介入,在伊朗核問題、敘利亞問題、巴以問題、利比亞和解、葉門戰爭、卡達—沙特外交危機、庫爾德問題等地區問題上積極發聲,凸顯其獨特的作用。而俄與涉及地區衝突的對立各方均保持廣泛的接觸與對話,為其發揮獨特作用提供了良好的政治基礎。


俄羅斯還通過一系列合作機制和平台的建設,在地區重建新的盟友體系和夥伴網路。藉助敘利亞戰爭,俄構建了兩個聯盟體系:一個是俄羅斯、敘利亞、伊朗、伊拉克四國聯盟。2015年9月,四國聯合在伊拉克建立情報中心,共享有關「伊斯蘭國」的情報。另一個是俄羅斯、土耳其和伊朗締結三國聯盟,主導了敘利亞問題「阿斯塔納進程」以及敘「衝突降級區」的建立。2016年12月,俄土伊三國發表《莫斯科宣言》,就敘利亞停火事宜達成一致並充當協議保證國,推動建立了「阿斯塔納進程」,「改變了地區戰略平衡」。


與此同時,俄與昔日舊盟友關係得到顯著加強,強化與傳統盟友敘利亞、埃及、阿爾及利亞的夥伴關係,加強戰略合作。一是俄埃關係「正在復興」。 2014年2月,埃及前軍方領導人塞西以國防部長身份訪俄,這是其推翻穆爾西政權後首次出訪。同年8月,塞西再次訪俄,這是其當選總統後首次出訪非阿拉伯國家。埃俄重建戰略夥伴關係,雙方建立了「2+2」(防長+外長)高級對話機制,並在軍事、經貿、能源、旅遊、農業等和反恐合作等領域達成了一系列協議。除核電站項目外,雙方還積極探討在埃及建立「俄羅斯工業園」以及埃與歐亞經濟聯盟建立「自由貿易區」的合作方案。「俄羅斯工業園」計劃投資70億美元,是俄第一個境外工業區。埃外交正由昔日的「棄蘇投美」轉向「棄美投俄」。二是俄與伊朗戰略合作持續深入。魯哈尼總統自2014年以來四次訪問俄羅斯,而俄不僅在敘利亞問題上與伊朗開展緊密的政治和軍事協調與合作,還擴大與伊朗在軍事、核能及經貿等方面的合作,向伊出售「S-300」防空導彈系統。俄不僅支持伊朗加入「上合組織」,還有意吸納其加入歐亞經濟聯盟。三是俄積極重建與伊拉克的合作關係。冷戰時期,俄伊保持良好合作關係。伊拉克戰爭後,俄在伊拉克影響力遭嚴重削弱。近年來,雙方在反恐、軍事、石油和投資等領域開展合作,俄企業在伊拉克投資額高達幾十億美元。普京強調,伊拉克是俄在中東地區長期、可靠的夥伴。四是俄竭力恢復在利比亞的傳統影響。俄積極與利東部實力派武裝「利比亞國民軍」司令哈利法·哈夫塔爾建立關係,2016年哈夫塔爾兩次訪俄,「俄羅斯在利比亞的存在為西方帶來了新的挑戰」。


得益於美國與其地區盟友間關係日漸疏離,俄羅斯還在美地區盟友體系中打進楔子。其中,俄羅斯與美國在中東最重要的戰略盟友以色列、土耳其、沙特三國關係的改善和增強有著戰略性意義。近年來,以色列與俄羅斯關係正達到有史以來的最佳狀態,雙方在地區事務以及軍事、反恐、經貿、文化等領域保持密切合作。以總理內塔尼亞胡多次訪俄,僅在2017年就兩次訪俄,並至少六次與普京進行電話交談。同時,在土耳其與美歐關係持續惡化的背景下,俄羅斯與土成為新戰略夥伴。俄土關係數個世紀來一直充滿宿怨。二戰結束後,土耳其加入西方陣營,並長期充當西方牽制和遏制蘇聯或俄羅斯的橋頭堡。進入21世紀後,隨著普京(2000年)和埃爾多安(2003年)相繼上台執政,俄土關係逐步升溫。2010年,雙方同意建立「全方位優惠夥伴關係」。2011年,兩國簽署戰略合作協議,建立了由兩國元首主持的「俄土合作高級理事會」。雖然雙方在敘利亞問題上存在嚴重分歧,雙邊關係受土擊落俄戰機事件嚴重衝擊,但很快重回正軌。普京與埃爾多安頻繁會晤,僅在2017年就會晤八次,雙方在敘利亞問題上由對抗走向合作。俄還在土實施了一系列重大項目,如修建核電站,興建「土耳其溪流」(Turkish Stream) 天然氣管線,以及出售「S-400」導彈防禦系統等,加深了彼此的戰略合作。


自冷戰以來一直冷淡的俄沙關係也取得歷史性突破。2015年9月,沙特副王儲穆罕默德訪俄,雙方在能源、太空、基礎設施建設、貿易等領域達成六份協議,並簽署了價值100億美元的投資諒解備忘錄。2017年5月,穆罕默德副王儲再次訪俄,並稱「兩國關係正處於歷史最好時期」。2017年10月,沙特國王薩勒曼訪俄。這是沙特國王歷史上首次訪俄,具有里程碑意義。訪問期間,雙方共簽署了14份合作文件,涵蓋油氣、核能、交通、通信、農業等多個領域。沙特選擇與俄走近,既與美沙關係調整有關,也有牽制俄羅斯與伊朗關係發展的因素。

2藉助敘利亞戰爭,俄羅斯加強了在中東地區的軍事存在,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中東乃至地中海、非洲以及印度洋的安全格局


俄加強軍事存在的途徑有多種,包括簽署軍事合作協議、建立軍事基地、重建地中海艦隊、參與亞丁灣打擊海盜軍事行動、聯合軍演以及軍售等。冷戰結束後,俄羅斯解散了地中海艦隊。2013年3月,俄宣布重建黑海艦隊地中海分艦隊。在敘利亞,俄進一步加強了軍事存在,不僅對塔爾圖斯軍港進行了改擴建,簽署了長期租借協議,還新建了赫邁米姆空軍基地。在埃及,2015年11月,俄埃簽署了允許兩國戰鬥機相互利用對方空軍基地和領空的協議,增加了俄在中東的落腳點。2015年8月,兩國舉行了歷史上首次海軍聯合演習;2016年兩國再次舉行聯合軍演。據悉,蘇丹提出希望俄在蘇丹境內建立軍事基地。若俄同意,將為俄進入非洲、紅海及印度洋提供重要跳板。


軍售是俄向中東拓展影響力的重要途徑。阿爾及利亞、伊朗、敘利亞、利比亞、伊拉克和埃及是俄武器在中東的傳統買家。近年來,俄在伊朗、土耳其、埃及、阿爾及利亞、伊拉克、利比亞以及海灣國家都有重要斬獲。俄重返一度被西方佔據的埃及和伊拉克軍火市場。2013年美暫停對埃15億美元軍事援助後,俄羅斯迅速跟進。2014年9月,雙方達成價值35億美元的軍事合作協議。2013年以來,俄向伊拉克出售了價值50多億美元的軍火。俄已向伊拉克提供了大量軍事裝備,包括米-35和米-28N直升機、蘇-25攻擊機「短號」反坦克導彈系統、T-90主戰坦克。伊拉克也提出購買S-400「凱旋」防空導彈系統。2015年1月,俄國防部長15年來首次訪伊朗,並與其簽署軍事合作協議。2015年4月,普京總統簽署法令,取消俄向伊朗出售「S-300」導彈防禦系統的禁令。此舉被視為有可能改變地區軍事平衡的行動。2015年9月俄軍事介入敘利亞後,伊朗還罕見地為俄空軍提供過境通道和轉場的空軍基地。值得一提的是,俄還打進了長期被西方壟斷的海合會成員國以及土耳其的武器市場,阿聯酋、卡達、沙特、土耳其等國紛紛採購俄軍火,價值高達上百億美元。尤其是土不顧北約反對執意購買俄「S-400」導彈防禦系統格外引人注目。繼土耳其之後,沙特和卡達也提出購買「S-400」導彈防禦系統,引起西方震動。對俄羅斯蠶食美傳統軍火市場,美國已發出警告,並威脅要制裁埃及和伊拉克等國。


3在經貿、投資和能源合作方面,俄羅斯也取得積極進展


俄羅斯與土耳其、埃及、伊朗和沙特的合作躍上新台階。在經貿投資領域,俄與土耳其、伊朗、埃及和伊拉克的合作取得積極進展。俄土貿易額達到300多億美元,每年訪土的俄遊客達400萬之眾,土55%的天然氣和30%的石油進口來自俄羅斯。近年來,土俄簽署了價值數百億美元的「土耳其溪流」天然氣管線建設和核電站建設大合同。俄土還在積極探討建立自貿區。俄羅斯與埃及經貿關係也有很大發展,2013年以來俄埃雙邊貿易額已翻倍,達到50多億美元。2017年,俄羅斯取代中國成為埃及的第一大食品進口來源國,埃及從俄羅斯進口食品總額17.3億美元,較2016年增加約44%;向埃及出口小麥780萬噸,佔俄羅斯小麥出口總量的四分之一。


在中東核能領域,俄取得一系列重要成果,與土耳其、伊朗、蘇丹、埃及、約旦、阿聯酋和沙特等國簽署了核能合作協議,在日益激烈的中東能源市場中佔得先機。2013年,拖延已久的伊朗布希爾核電站一期完工並投入運行。2014年,俄與伊朗簽署新的核能合作協議,俄同意為伊建設八個發電機組。2016年9月,由俄建設的布希爾核電站二期工程啟動,造價約100億美元。2010年,俄與土耳其簽署修建土第一座核電站協議,項目包括四座反應堆,價值高達220億美元,預計2023年投入運行。2012年,俄與阿聯酋簽署核能領域合作協議,根據協議俄將為阿第一座核電站提供鈾燃料以及鈾轉化與鈾濃縮服務。2017年10月,俄羅斯與沙特簽署和平利用核能合作政府間協議。2015年2月,俄羅斯與埃及就首座核電站建設項目達成諒解備忘錄。2017年12月,普京訪埃並與塞西總統共同出席了埃首座核電站——塔巴核電站項目的簽字儀式。該項目總投資約300億美元。這是俄埃兩國最大合作項目。2017年6月,蘇丹與俄簽署和平使用核能領域合作備忘錄。同年12月,雙方正式簽署了原子能利用協議。此外,俄羅斯與中東國家在傳統油氣領域從競爭走向合作,作為非歐佩克產油國的俄羅斯與沙特等歐佩克產油國近年來在限產保價行動中開展緊密合作,取得很好成效。



前 景


敘利亞戰爭是俄羅斯與中東關係的重要歷史轉折點。俄出兵之初,俄國內外有不少擔憂,認為俄可能在敘重蹈阿富汗覆轍。不過,這一情形非但未出現,還讓俄藉機實現了重返中東、重獲中東影響力的戰略目標。俄出兵敘利亞成功遏制了俄在中東影響力持續下滑的頹勢,保障和維護了俄在中東的利益,擴大了俄在中東的存在,提升了俄在地區事務中的話語權,重塑了俄作為全球性大國的形象。當前,俄在中東的影響力達到了冷戰結束以來的高峰。


俄羅斯在敘利亞戰場以及整個中東取得出乎意料的戰果,主要歸因於三個因素。一是俄羅斯強大的軍事實力以及高超的政治與外交技巧。二是美國在中東地區的戰略收縮提供了巨大的權力真空。從奧巴馬到特朗普,戰略收縮是美國中東政策的核心思想。這一政策不僅給中東地區帶來動蕩與失序,也為俄羅斯伺機重返中東、填補真空提供了難得機遇。卡內基莫斯科中心主任德米特里·特里寧(Dmitri Trenin)指出,普京外交政策的目標是恢復俄作為全球性大國的地位,對他而言,能夠與美國在中東展開競爭,是作為大國的重要標誌。為此才有了俄在敘利亞的行動。 三是一向尊重實力的中東國家日益認為,俄羅斯是全球唯一能夠且敢於挑戰美國的全球性大國,並具有敢於實施其戰略和政策的意識和決心。為此,俄對敘直接軍事介入非但未激化地區國家對俄的離心力,反而增加了對其的向心力。俄軍事威懾力推動土耳其、沙特等國的政策調整。前美國政府中東問題特使丹尼爾·羅斯撰文稱,為何中東領導人有事去找普京而非奧巴馬,是因為俄雖在軍事上遜於美國,但它比美更願採取行動,而這已改變了中東的權力生態。

俄羅斯強勢回歸中東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地區格局,對美主導下的中東安全秩序構成嚴重衝擊。中東國家紛紛轉向俄羅斯,實際上隱含著對「美退俄進」地區權力新格局的接受。2017年9月,以色列的一項民調顯示,52%的受訪者認為,普京在中東事務中的影響力要大於特朗普,而認為特朗普影響力大於普京的比例只有15%。不過,對俄重返中東的實際影響也不應給予過高估計。俄出兵敘利亞,既有戰略上的謀算,實際上也是背水一戰,是一場為扭轉其在中東持續下滑頹勢的阻擊戰。普京創造了「中東奇蹟」,對美構成嚴重挑戰,但並未根本改變美國主導的地區秩序。俄與美在中東競爭加劇,但難以回歸到冷戰時期美蘇兩極對抗的局面,「新冷戰」恐難以出現。囿於俄有限經濟實力以及俄與中東國家曲折關係史,加之俄與西方的對立,當前俄重返中東只是起步,地位尚未牢固,未來道路仍很漫長,並充滿挑戰。


文章來源:《當代世界》2018年第3期



● 唐志超 江蘇省灌南縣人。博士。先後就讀於南京師範大學、北京大學國際關係學院和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院。曾任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院(CICIR)西亞非洲所副所長、中東研究室主任,現供職中國社會科學院(CASS)西亞非洲所中東研究室。兩度於荷蘭萊登大學(LeidenUniv)做客座研究。主要從事中東問題研究,包括阿以問題、地區民族宗教問題、庫爾德問題、地區安全與恐怖主義、能源與能源安全、大國與中東關係、中國的中東政策以及伊拉克、伊朗、土耳其等國別研究。中國中東學會理事。



曹長青:敘利亞危機和美國戰略錯誤


巴黎的大屠殺,更引起西方國家對恐怖分子可能混入難民的擔憂。而由於俄國戰鬥機進入敘利亞轟炸,導致那裡的危機加劇,不僅延緩大馬士革專制政權的崩潰,迫使更多難民外逃(至今已400萬人,占敘人口六分之一),更等於強化伊朗毛拉勢力,削弱美國在中東的戰略影響力。之所以發生這種局面,跟美國的策略錯誤,奧巴馬總統的無能,有直接關係。


距今三年半前,中東爆發「阿拉伯之春」,突尼西亞,埃及,利比亞,包括敘利亞人民都揭竿而起,要推翻獨裁政權。對這個中東的民主浪潮,美國奧巴馬政府事先沒有預料,事發時也未予有力支持。導致當時很有可能走向變革的敘利亞至今仍在獨裁者阿薩德主導下,現在大馬士革更得到俄國的力挺。


突尼西亞、埃及、利比亞、敘利亞這四國的情況有相當的共同性,在推翻專制時,都是兩股力量合作:比較激進的伊斯蘭分子,溫和的穆斯林團體(加「世俗派」),共同合擊推翻了(偏向世俗)專制政權。之後這兩派就展開較量。


●世俗民主派 Vs.伊斯蘭主義

突尼西亞的轉型比較順利,趕走獨裁者後,先是伊斯蘭勢力佔據權力中心,但他們沒有成為極端派,而是願與溫和派共同起草新憲法,謀求統一政府。在去年底大選中,溫和派候選人當選總統。目前突國局勢相當穩定。


在埃及,激進的「穆斯林兄弟會」和「溫和派及世俗派」合力把掌權30年的穆巴拉克總統趕下台。隨後兩派同意大選,結果穆兄會的候選人穆爾西以微弱多數當選總統(主要因溫和派推出的候選人是穆巴拉克時的總理和空軍司令,人民反感)。但穆爾西上台後卻把埃及推向「伊斯蘭化」,要變成伊朗那樣的政教合一國家,結果遭到埃及多數民眾強烈反對。


雖然埃及人口中90%信奉伊斯蘭遜尼教,但在穆巴拉克和之前的納賽爾、薩達特(前後半個多世紀)統治下,都是推行世俗化,所以埃及社會跟穆兄會的伊斯蘭化是有根本衝突的。於是埃及人民再次大規模起來抗爭,結果推翻了穆斯林兄弟會政權。在這場再次變革中挺身而出、帶領軍方給予人民支持的國防部長塞西,隨後高票當選了總統;激進的「穆斯林兄弟會」遭到嚴厲鎮壓。


奧巴馬政府對埃及的兩次革命都未予明確支持。在埃及人民起來推翻穆巴拉克時,當時擔任國務卿的希拉里發表講話,稱美國跟埃及關係穩定,等於為穆巴拉克背書。後來埃及再次革命,推翻伊斯蘭化的穆爾西政府時,白宮更是冷漠。對塞西當選總統,西方左媒冷嘲熱諷,《紐約時報》曾刊文說這是一場鬧劇(farce),甚至稱塞西是獨裁者。而事實是,塞西將軍領導起草的埃及新憲法(公投)得到九成民眾支持,塞西當選總統拿到91.8%的高票。那些攻擊塞西、蒙蔽民眾的西方左派們,更刻意無視一個明顯事實:在美國歐洲的埃及僑民(他們在西方知道更多真實信息,整體知識水平也比埃及國內的人高)投給塞西的票數比例最高(94.5%)。


現在埃及局勢也基本穩定。尤其重要的是:目前這個走向民主的埃及才能跟以色列建立和平的關係,跟獨裁專制的阿拉伯國家們對抗以色列的勢力劃清界限!這也說明,塞西總統強力打擊穆斯林兄弟會的政策是正確的,對那種只認實力(武力)的極端伊斯蘭勢力,必須用他們聽的懂的語言(包括軍力)說話。埃及是中東最大的國家(人口八千二百萬,超過德國),如果埃及被穆斯林兄弟會這種推行伊斯蘭化的勢力一直統治下去,埃及就會成為第二個伊朗,中東局勢以及整個世界的安全都不可想像。但對埃及的塞西政府,奧巴馬政府始終都沒有明確有力地提供支持。



●不能期待民主一步到位


利比亞的局勢類似:伊斯蘭勢力和溫和派兩種力量聯合,推翻了卡扎菲獨裁統治。奧巴馬政府在第一時間完全沒有給予支持。直到卡扎菲用僱傭軍屠殺本國人民時,由當時都是保守派執政的法國(薩科齊總統)和英國(卡梅倫首相)聯手,在利比亞設立「禁飛區」,從空中給了反政府軍以戰略支援,領銜了西方對利比亞民主呼聲的實力支持。在輿論壓力下,奧巴馬總統才開始給英法空中支援,由此一舉擊斃了卡扎菲,利比亞變天。


但隨後不久法國大選,薩科齊下台,左派當政,對利比亞的支持減退;美國的奧巴馬更是無所作為(他根本就不想參與);英國孤掌難鳴。所以利比亞的局勢沒有像突尼西亞、埃及那樣發展順利,激進與溫和兩大派各擁兵自重,割地為據。


如果奧巴馬政府等西方國家能夠全力打擊中東的極端伊斯蘭勢力,包括強勢對付伊朗的毛拉們,利比亞的伊斯蘭勢力失去了外部支持,他們就會像突尼西亞的伊斯蘭一樣,最後接受各派共同起草新憲法,組成統一政府。利比亞的伊斯蘭勢力沒有ISIS(伊斯蘭國)那麼極端的意識形態,也沒有那麼野蠻,所以利比亞成為突尼西亞前景不僅存在,而且是必然趨勢!更顯而易見的是,沒有了卡扎菲的利比亞,不再是威脅美國和世界安全的重鎮(更別說像卡扎菲那樣炸毀民航飛機)。利比亞被卡扎菲殘暴統治了近半個世紀,這個國家的民主復甦和進程需要時間,不能指望一步到位。

這是一個歷史進程,重要的是:民主潮流不可阻擋!自由人應該支持那些民主「嬰兒們」邁出革命性的第一步,隨後的步子無論怎麼搖搖晃晃,他們是走在通向自由的道路上,而不是在自己被奴役的同時,被迫做民主「成人」的敵人。那些因為「嬰兒」的步子走得不像「成人」那麼漂亮,就指責他們推翻專制的努力,恨不得他們再回到薩達姆、卡扎菲和穆巴拉克時代的「穩定壓倒一切」的思維,不僅短見,更是冷酷。


●普京和奧巴馬唱雙簧


對敘利亞,奧巴馬政府的錯誤就更加明顯了:在三年多前「阿拉伯之春」風起雲湧、敘利亞人民也起來革命時,奧巴馬政府袖手旁觀,毫無明確支持。奧巴馬曾說,阿薩德政府不可逾越使用化學武器這個紅線。但當阿薩德冒天下之大不韙,真的使用化學武器殺害自己人民後,奧巴馬居然仍毫無動作,不僅喪失道義,拋棄自由世界領導地位,也用吞食自己的承諾而敗壞了美國的信譽。雖然美國左右媒體幾乎異口同聲支持美國採取軍事行動(轟炸阿薩德的化武基地等),奧巴馬仍猶豫不決,不採取行動。最後俄國的普京看出門道(看明白奧巴馬不想動真格的),出面表示由他去要求阿薩德銷毀化學武器。於是奧巴馬就著台階下令休兵。等於普京和奧巴馬唱雙簧,讓阿薩德政權繼續存活。


本來那個時候如果美軍轟炸阿薩德軍隊,反政府軍就可乘勝進攻,完全可以像利比亞人民幹掉卡扎菲那樣,推翻敘利亞的獨裁政權。而那個時候,敘利亞境內的ISIS還沒有多大勢力,那時溫和派為主體的反抗軍得手,今天的敘利亞絕不是這個局面。但是奧巴馬一次次放棄了機會。這不是奧巴馬的馬虎,而是他當總統後,外交政策全部後退,有意放棄了美國領導自由世界的旗手責任,他公開說,「我們站在後面」(behind)。不僅如此,奧巴馬骨子裡根本不想對抗對極端伊斯蘭,這是一目了然的。


因看透了奧巴馬的無能和怯懦,普京才得寸進尺,不僅吞併克里米亞,肢解了烏克蘭,而且敢派戰機進入敘利亞狂轟濫炸(首日就炸死30多名平民),奧巴馬居然束手無策,拿不出任何對策。西方左派那些反戰分子們更是一聲不吭——他們永遠反美國主導的正義戰爭,絕對不反蘇聯、俄國和一切獨裁政權所主導的非正義戰爭;獨裁政權殺死多少平民他們都一律看不見!


●連普京都蔑視奧巴馬


當然,奧巴馬怎麼可能拿出對策呢?事實上,俄國轟炸敘利亞,事先是得到奧巴馬認可的。在轟炸前,正值聯合國開年會,普京見到奧巴馬時,聲稱俄國戰機將去轟炸敘利亞境內的ISIS,奧巴馬錶示同意,他居然不知道俄國一直是阿薩德的支持者?!居然不在意俄國勢力直接進入中東。結果當然是:俄國主要是轟炸敘利亞的溫和派反抗軍。美國媒體對奧巴馬當時是真傻還是裝傻有爭論,但不管真假,奧巴馬展示的都是愚蠢無能 。《華爾街日報》專欄作家斯蒂芬斯(Bret Stephens)對此評論說,「我花了一些時間觀察最近奧巴馬和普京在聯合國見面的照片,普京看奧巴馬的神情,很像個高段棋手看一個低能對手,既有一份得意,還有知道對手智商太低、不是對手而感到的乏味。」


美國保守派對奧巴馬政府的敘利亞政策有強烈的批評,很多重量級人士都提出起碼應該在敘利亞像當年在伊拉克、利比亞那樣建立「空中禁飛區」,這樣可以保護那裡的平民不被殺害,難民有個安全棲身之地,反抗軍(溫和派)也有喘息修整機會,但奧巴馬毫無動作。連奧巴馬的同黨希拉里,也主張應該在敘利亞建立「禁飛區」,奧巴馬批評她是因為競選總統才說這種話。


在奧巴馬執政期間,美國姑息綏靖俄國和阿薩德的政策很難改變。一個被普京視為「無能、智商太低」的對手,不可能在今後一年就會變成高段。所以美國只有明年底大選換總統,對外政策才可能恢復正常,回到保衛自由世界、捍衛和傳播民主自由價值的軌道上。

文章來源:《看》雜誌2015年11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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