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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智慧會讓藝術家「丟飯碗」嗎?

「人工智慧」這一術語最初是在1956年的達特茅斯會議上被提出,自此,研究者們發展了眾多理論和原理,人工智慧的概念也隨之擴展。當科技不斷發展和更新,人工智慧走進公眾並越來越受到關注。

2014年後,人工智慧開始進入藝術領域。譬如2015年谷歌實施的「Deep Dream」計劃,讓機器展示了對藝術的詮釋;2017年「.zip 未來的狂想」在今日美術館給觀眾呈現了未來美術館的藍圖;今年年初,蘇富比收購了人工智慧研發機構Thread Genius,建立了圖像辨識及推薦技術,可以為藏家推薦合適的藝術品。

李心沫/LI XINMO

藝術家

藝術批評家

費俊/FEI JUN

中國美術學院設計學院

數碼媒體工作室教授及主任

朱剛/ZHU GANG

劉海粟美術館館長、書記

上海美術學院劉海粟研究中心主任

討論一

近幾年,人工智慧涉足藝術領域,很多人認為人工智慧是科技問題,也有人認為它是哲學問題。在藝術範疇,你如何看待人工智慧?

李心沫:人工智慧成為一個關注的焦點是近年的事情,尤其是當Alphago作為一個人工智慧程序,擊敗了人類職業圍棋冠軍,對人們產生了巨大衝擊。其實人工智慧不但是科學問題、哲學問題,同時還是倫理問題、社會政治問題。人類所既有的知識體系乃至價值系統都會受到極大的衝擊和挑戰。當第一個機器人索菲亞被授予公民身份的時候,就意味著之前人與機器的主從關係改變了,它與人類是平等的,人所創造的機器具備了人的要素,擁有了語言和思維的能力,甚至是創造的能力。由此,人工智慧進入到藝術領域就成為一種必然的趨勢。計算機通過模擬神經網路進行深度學習,不但能對文字進行處理,也能對聲音、圖像進行識別乃至生成。譬如「DeepDream」的出現,就是通過圖像記憶而自動識別,從而對人類圖像進行再創造,它的出現在視覺藝術領域引起了很大震動。

隨著技術的不斷推進,計算機程序不但能夠迅速地學習人類的知識,並且可以脫開人類的知識經驗,它的演算法已經強大到令人望塵莫及的程度。有很多人對人工智慧產生恐懼,認為人類將要被機器人取代。藝術創造一直被認為是人類最重要的本領,並且關係到變化莫測的人類情感以及人生經驗等,是機器所不可能具有的能力,但是現在看來這也不是絕對的。當人類的繪畫作品和運用人工智慧程序繪製的作品一同展出時,幾乎無法進行區分。在今天,我們已經無法對人工智慧視而不見,在藝術領域同樣如此,一味地唯我獨尊或者懷疑是沒有意義的。在我看來,這恰恰意味著一種新的、不同於以往的藝術理念和創作方法的開始。

費俊:藝術和人工智慧的結合分很多層面,譬如與藝術創作、藝術品展現以及藝術版權的結合等。目前除了有AI(人工智慧)之外,還有HI(人類智能)、NI(自然智能),對於這三者的關係,不論是藝術家還是科學家,都在試圖去認知。在2016年北京媒體藝術雙年展中,我們曾經嘗試發明了一位「人工智慧策展人」,在這個試驗過程中我們發現,這位「策展人」還不具備勝任策展這項需要複合技能的創造性工作,或許是因為我們主觀放大了人工智慧的智能性,但是這位特殊的「策展人」卻能有效地給觀眾提供展覽的導覽和延伸閱讀引導,以及在資料檢索和文獻的準確解答方面,人工智慧遠勝於人類,更重要的是它可以不停歇地連續工作。

今天我們談人工智慧和藝術,通常會陷入一個誤區:常常把人工智慧創作的作品與藝術家創作的作品進行比對、參照,但是,機器為什麼一定要像人一樣去表達和創造呢?如果我們放棄這樣的觀點,可能對人工智慧的創造力也要換一個標準來評價。藝術家往往是積累了自己的生活經歷、文化語境和時代語境,才構建了自己獨特的藝術語言,但機器並不需要像人類一樣去經歷人生後再得出它個性化的創造力,機器的創造力跟它所能涉及的數據以及演算法有關,這跟以肉身為核心的人是兩種邏輯。

朱剛:人工智慧作為三大尖端技術之一,很多人對它有著不同的理解,托馬斯·莫爾也沒想到烏托邦世界或許將會由人工智慧來實現;剛剛離世的霍金,也曾認為人工智慧是人類歷史上最具有偉大意義的一件事,但也有人認為人工智慧正在變成比核武器更加可怕的東西。今天,我們不得不承認,人工智慧已經涉及社會的方方面面,甚至在某些工作上可以取代人類。而在人工智慧與藝術的問題上,不少人樂觀地認為藝術是人類最後的自留地,我反而覺得這個結論下得過於早,正如世界上第一台計算機一樣,它發展到現在,它對時代的改變只不過用了短短六七十年。所以,人工智慧與藝術的結合能走多遠,能達到什麼程度,現在我們很難給出確切的答案。

▲人工智慧策展人

▲AI 策展人

討論二

由人工智慧創作作品的消息頻出。有新聞報道,人工智慧創作的作品被以高昂的價格收藏;亦有人工智慧創作的作品《下一位倫勃朗》,其效果與倫勃朗的作品不分上下,那麼由人工智慧創作的作品能否被稱為藝術品?是否具備藝術創造力?

▲人工智慧和人類藝術家共同創作的《GCHQ》

李心沫:人工智慧創作的作品是否能被稱為藝術品,取決於對藝術的定義,但是藝術的定義是一個不斷擴展的概念,既然到了生活都可以成為藝術的年代,還有什麼不能被稱為藝術呢?除非人只將藝術作為人類的專屬。但是到了機器人成為公民的時代,它已經具備了和人同等的地位,如果之前認為機器沒有情感、不懂審美、無法自我表達,當這些都不再成為問題的時候,人和人工智慧之間還有多大的區別?可能最大的區別就是機器在將來可以創作出令人類無法企及的藝術,而使人類的藝術淪為「原始藝術」,這也許並非一個笑話,而是指日可待的未來。

那時或許不是讓人來承認人工智慧創作的作品是不是藝術,而是人類的藝術在人工智慧那裡是否能得到承認。像《下一個倫勃朗》這樣的作品還只是處於人工智慧藝術的初級階段,只是讓人工智慧在模仿人的繪畫,以既有的人類知識系統和藝術範式作為它的學習範疇,這樣的作品最多是像人類的藝術。但是我認為隨著人工智慧的發展,人類所不可企及的藝術是會誕生的。事實上,現在已經開始這樣的實驗了,谷歌已經開始創建能夠繪畫的神經網路,通過分析無數人繪製的數字圖像,使這些神經網路可以自學圖像製作。它們不再模仿人類的繪畫作品,而是學習獨立繪製。就像Alphagozero那樣,從零開始,完全拋開人類的經驗,通過自我深度學習而獲得經驗和知識。

朱剛:這樣的新聞確實不少,但是由人工智慧創作的作品跟我們最初對藝術品的理解仍有偏頗。雖然人工智慧製作《下一個倫勃朗》的整個過程運用了非常複雜的運算技術和臉部識別系統,還對倫勃朗的作品進行了300多次分析和識別,才有了這幅作品的面世,但是在我看來,即使它創作出來的作品跟原作非常接近,也只能被認為是一件仿品或者是一件文創產品。因為藝術作品的創作是一個非常個性的過程,而人工智慧只是模仿了倫勃朗的風格。我想這種作品以後在我們的生活中會越來越常見,也有可能出現《下一個達·芬奇》《下一個梵高》,但我也相信,人工智慧從模仿到創作,未來並不會太遠。

費俊:從學術的角度而言,被收藏並不意味著就一定是好的藝術作品,收藏也不是唯一的標準。在今天,即使沒有人工智慧,對於藝術品的界定也從來沒有唯一的標準,所以從這方面來說,很難給予準確的答案來界定它是不是藝術品,只能作為個體來講,有的人認可它的價值,有的人不認可。但我覺得這些都不重要,我更看重新的技術是否會產生新的藝術語言,而眼下,這樣的事情正在發生,並且以藝術市場的規律在發生。

至於人工智慧否具備藝術創造力這個問題,谷歌社會實驗室曾嘗試過相關的藝術項目,在實驗中,人工智慧通過學習梵高等人的繪畫風格,然後通過把這種風格應用在其他圖像上來完成創作。從專業的角度而言,這種通過基礎的模仿和舉一反三所創作的作品是無法被稱之為有藝術價值的作品,所以,對於它在藝術領域真正的創造力我仍持懷疑態度。

▲由人工智慧創作的《下一個倫勃朗》

討論三

在人工智慧與經濟社會同頻共振的趨勢下,藝術世界將會發生巨大改變,並重塑藝術的邊界,其未來是否會影響到作為藝術領域中藝術家的主體性身份?只有人類可以勝任的藝術工作,也終將被人工智慧所取代嗎?

▲世紀壇主題展人工智慧文獻牆

費俊:從古到今,我們對藝術品一直有著穩定的定義,即以藝術家為創作主體且代表原創的一種生產方式,但人工智慧與藝術的結合,使越來越多的藝術家開始關注這個話題。2017年我參加過一個重要的國際展覽中也涉及到「人工智慧是否具備主體性」的話題,有很多藝術家通過展覽的方式去試圖回應。

如果這個問題成立,藝術家的價值要如何體現?人類的防線在哪兒?有人認為以藝術為核心、非邏輯化的,能夠與人類情感相關的能力是不可被複制的;也有很多預測表示,人工智慧一旦突破意識的防線,具備情感化的特徵,即使是以藝術類為核心的創造力,也有可能被替代。但我認為,無論未來技術是否真的走向今天我們所討論的前景中去,這種對人工智慧的關注,其本身也非常具有價值。

李心沫:這是一種非常普遍的對人工智慧的憂慮。人們害怕有一天人工智慧會取代人類能力的所有領域,從而成為無用的人。似乎藝術一直是人類可以保持自信的最後一塊陣地,現在也快要被人工智慧侵佔了。按照現在人工智慧的發展趨向,藝術家在藝術中的主體性身份肯定也要受到影響和挑戰。但是假如人並不把自我和藝術放在一個過高的位置上,那麼這種挑戰也就不會產生多大威脅性。我也並不覺得,人工智慧開始做藝術,人類就不再做藝術了。藝術從本質上說,並不是一個工作,而是人自我表達的一種途徑,那麼計算機也可以有自己的表達方式,除非是用藝術謀生的人,才會憂慮藝術工作是否會被取代。

即使到了人工智慧可以取代人類,勝任任何工作的時候,那時必然會有新的解決方案和價值體系產生,關於勞動、價值、經濟,乃至貨幣等一切現行的運行機制可能都需要重新建立,但在重建之前必然要有一個崩塌的過程。因此,我們現在的危機感是來自於對於未知的恐懼

朱剛:隨著藝術形式的多元化,藝術的邊界也在逐漸模糊,前有杜尚將小便池拿到美術館被看做是當代藝術的鼻祖,後有猩猩等動物創作當代藝術作品走紅於網路。如果以今天這個模糊的藝術範圍來看,人工智慧創作藝術作品也可以被看作是一位藝術家。但是從傳統意義上來看,藝術創作一直是人類精神活動的最高表達形式,只有人類才會創作藝術作品,才能產生千姿百態的藝術風格。有人說,人類的藝術工作終將會被人工智慧所代替,但我認為,最大的可能會是一種共存的局面,有一部分藝術並不是人工智慧能夠創造的。因此,作為一位藝術家,對待人工智慧也應該採取一種競合的關係,以實現兩者的雙贏、非零和博弈。

▲馮健男《神魚》 AR

討論四

在人工智慧飛速發展的時代,藝術家如何應對挑戰?

李心沫:不管我們是否承認,或者是否願意,我們都無法迴避人工智慧時代的來臨,與其拒絕和恐懼,還不如考慮如何應對。在我看來,包括藝術在內的人文學科遠遠落後於科學,時代已經改變,很多事物是新的,我們的人文系統顯得有些滯後,可能我們的情緒和知識結構還停留在二戰之後或者冷戰時期,但是這些認知系統遠遠不能解釋當下的這個世界,或者說人文領域沒有對這個時代做出及時的反應。藝術其實和科學技術是緊密相關的,譬如照相機的出現、新媒體的發展都促使藝術產生了新的形式,同樣人工智慧也會產生相應的藝術。我想,藝術家是需要學習的,倒不是要趕流行,而是要對我們的時代保持一種敏銳的知覺和總體的認識。

在這樣一個日新月異的時代,科學的發展不斷改變著這個世界,那些走在最前沿的藝術其實就是運用最前沿技術的人,科學與技術的發展越來越複雜,不是一個藝術家在短時間內就能解決的,而是需要藝術家和科學家以及技術人員的合作才能完成一件具有人工智慧時代性質的藝術作品。或許在將來,能創造出優秀藝術作品的不是藝術家而是程序員,更有可能是人工智慧,或許它們才是未來的藝術家。

費俊:說到挑戰似乎有被取代的危機,但我並不認為藝術家的創作工作會被替代,至少今天我還沒有看到令人信服的證據。我恰恰覺得,或許機器人未來所不能從事的工作就是藝術創作,因為其他以邏輯推論為性質的工作已經逐漸被強大的人工智慧所取代,而跟人的情感、感知所相關的藝術工作,則最難甚至是不可能被取代的。所以藝術家不必為此感到憂慮,但我們要對這種新的技術保持好奇心,真正意義上去實驗、探討,並且使用它來產生新的藝術語言和藝術形式。因為人工智慧給我們提供了對於藝術的另一種想像和認知,這一點值得我們為之興奮。

目前這方面的作品也有不少,各自呈現出不一致的價值觀,但我不想去評價哪一種價值觀更符合未來,因為藝術家在這些領域的實踐非常有價值,不論是他們對於這些技術所存在的問題,還是對於未來的想像,恰恰不是科學家所關注的領域。

朱剛:藝術和科學一直是人類進步的雙輪驅動,法國文學家福樓拜曾說過,越往前發展,藝術就越要科學化,科學也要藝術化。很多古希臘的藝術家根據數的規律找到了黃金分割點,而黃金分割比例後來成為西方古典主義美學的基石,這一點從文藝復興時期的作品可以看出藝術家對黃金分割、焦點透視、人體解剖等方面的重視,這其實就是科學與藝術結合的典範。

眼下,中國的藝術發展已經進入到一個新的時代,面對藝術整體的發展前景,包括人工智慧的產生、計算機和網路的發展,藝術家在應對挑戰的同時應該有新的思考和作為,應該藉助科學的便利去了解和關注人工智慧,多進行一些藝術與科技之間的跨界合作,通過不同行業之間的交叉、融合來找到新的藝術語言。

▲李心沫《白日夢境2》 人工智慧與綜合媒介 60×40cm 2017年

討論五

在美術館、博物館的觀展方式上,人工智慧的引入不論從聲音、視覺效果、觀展體驗等方面都優於傳統美術館的普通陳列,在未來,傳統美術館、博物館應如何調整?人工智慧將會起到什麼作用?

朱剛:今年年初,我策划了一場創世神話與互聯網結合的藝術大展,藉助人工智慧和科學技術來反映中國的神話故事。我們以計算機為載體、網路技術為支撐,利用計算機硬體軟體和它的周邊設備,在網路和移動網路終端進行藝術創作和展示、傳播和接受、互動和欣賞的活動。在展覽過程中,我們不僅利用人工智慧機器人給觀眾進行演示,還使用到了AR、VR、3D列印多、媒體影像等多種科學技術,展覽引起了很大反響和肯定,也打消了我對人工智慧與藝術結合能否被人們接受的顧慮。通過這次嘗試,這場展覽在龐大的網路運程中,從信息流到價值觀,從文化氛圍到網民心態,已經不僅是一種文化藝術現象,它還對涵養網民精神文化生活起到了積極的作用,所以當我們談論藝術要保持溫度,要服務人民群眾時,它與網路、人工智慧的結合就是一個實例

今天,藝術和科學的結合已然成為未來發展的趨勢,作為一座美術館,更應該站在時代的潮頭,讓人工智慧和藝術的結合發揮更大的作用。目前,我們美術館除了將人工智慧運用於展覽,還在引進一款人工智慧加強美術館管理的系統。而未來的美術館,在這種高科技的疊加下,應該成為一個暢想發生地和實踐的場所,可以更好地為生活、為城市來賦能。

費俊:在美術館和博物館的場景變化方面,人工智慧會更加個性、智能地為觀眾提供展覽的信息服務。以故宮為例,故宮大約有180萬件的收藏品,但是龐大的收藏量並不意味著可以為觀眾提供龐大的信息服務,因為今天所有的博物館、美術館都是基於一個固定的物理空間和展覽設定,無法針對不同的參觀群體來制定個性化的展覽服務,但人工智慧的應用可以實現這部分工作,使信息的展示、傳遞更加有效。

除此之外,人工智慧還會對展覽的生產過程以及信息的延展閱讀起到良性影響,不僅使美術館擁有新的知識搜索、組合的架構能力,還會在無形中改變我們知識生產、知識展示的方式。至於語音、聲音等內容的呈現形式,我認為是展示技術層面的升級,與人工智慧沒有本質上的關係。

本文刊於《藝術市場》雜誌2018年4月號,轉載務請註明來源

| 微信編輯:舟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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