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題(現代故事)
聽見敲門聲,我迅速拉開門,一位老人背著背簍佝僂著腰站在走廊上,兩頭差不多都著了地,像一張拉滿弦的弓正對著樓道天花板。
我俯身一看,竟是幺叔!
我忙拉幺叔進屋內坐。他說什麼也不肯進去,說:「農村人,家裡窮,沒什麼好送的,剛宰了年豬,給你送了一塊肉,不大,你可不要嫌棄不要哦。」
我一向爽快,也就毫不客氣地說:「幺叔,您送的哪有不要的理兒,肉我收下了,你可要在侄子家多玩幾天。」
「還玩,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個人過,家裡連看門的就沒有,雖沒有什麼東西怕偷,可牲口這些活玩意兒還等著我去伺候呢。不回去不行!」
我拉了幾遍都沒強留下他,只得讓他走。
我去為他找車,他回去可有二十多里路,全是上山路。
他死活也不要我給他找車。他說:「你給我找車,我就又欠了你一個人情了,我老了,沒能力還情了,你不要給我出難題哦。」
我一下子愣住了。他給我送豬肉,該不是為了還所謂的情吧。
今年春上,他進城買化肥,六十多歲的人了,背一包八十斤的化肥就像蝸牛一樣趴在地上慢慢蠕動。看他著實吃力,可憐,我就找了輛吉普把他送回了家。
這次,他說絕了:「你找了車,打死我也不坐!」
我只好望著他的背影,看他慢慢地消失在我的視線里。
幺叔實際上與我毫無血緣關係。我年少時,與他同居一個村落,他長我三十多歲,我便一直叫著他幺叔。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幺叔老了。這二十多年裡,我每年總要回家鄉幾趟,去看望二哥。每次都是匆匆去匆匆回,連多看家鄉一眼的功夫都沒有,自然也就經常好多年不見幺叔一面。聽二哥說,養老院接他去,他說不自由,硬要一人過。
今年春節前回家鄉,與二哥談起幺叔,我說他送了我一塊豬肉,我無論如何要去給他辭個年。二哥說:「你千萬別去,他說了,他給你送年豬肉是為了還你找車送他的情,你再去,不是又給他出難題嗎?他不是又要一直在心裡惦掛著給你還情嗎?」
二哥的話印證了我以前的猜測。不過,我沒聽二哥的,我也不願欠下別人的情。我捏著兩百元錢去了幺叔家。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家呀,一間房,一張灰不溜秋的滿是坑坑窪窪的桌子擺在同樣坑坑窪窪的屋子的中央。他正孤零零地一人坐在桌邊吃飯,見了我,便忙著架火燒水泡茶。為了不耽擱幺叔吃飯,我忙向他說明來意:「本來是想給您買點過年貨的,可我買不好,只有請您自己代勞了。」幺叔說什麼也不肯收下,推攘了半天,我一句出氣話才最終讓他妥協。
回到二哥家,早飯正熟,邊吃飯邊與二哥二嫂對幺叔的境遇和為人唏噓不已。二哥說:「我敢打賭,最遲不會超過明年春上,幺叔又會到你那兒去還情。」
正說著,幺叔來了,他卻不進屋,二哥拉他吃飯,更不肯,說:「剛吃了,立雄見著的。」二哥拉他喝酒,平生最喜歡咂二兩的他說什麼也不肯就坐。二哥知道,幺叔是怕喝了他的酒難以還情,便不再強拉。
幺叔說給我提了幾個雞蛋,不多,等明年雞下蛋下得多了再給我送去。放下方便袋,幺叔便顫顫巍巍地走了。
我只好望著幺叔的背影發獃。二哥說,快回屋內接著吃飯吧,你又不是不知道,農村人都這樣,再窮,也不願欠別人的情,欠情如欠債,頭頂鍋兒賣,特別是老年人,更怕欠人情還不上。幺叔明年再給你提雞蛋去你就不要再為難他了。
我「噢」了一聲,怔在那裡,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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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撩撥深深的觸痛了我的情傷(情感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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