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夜書，驚魚夢，搖月水嘩嘩

最新 04-15

今日想說說書法，亦是新近工作之餘的書寫盤點，後台也有一些朋友會問起，吾非書法家，亦是平凡的練習者，所以做一些完全私人化的分享，但請貽笑大方。

順便說一下，說到寫什麼，身邊好友也會建議我追熱點，寫一些和當下話題契合的文章。我當然知道，身處嘈雜的聲浪，注意力無疑是珍貴的稀缺資源。但並不想把所有注意力都事無巨細收入囊中，有些注意力，避之唯恐不及。皆入囊中，反倒是因為另一種意義上的「囊中羞澀」，這羞澀亦會平添新的羞澀，循環往複，就像被套牢的股票，拋不得，漲不得，當真成了作繭自縛。

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歡天喜地去做，就不會再覺得付出是付出。這付出，舉手投足，皆是得到。於人，於事，皆是如此。

「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塵。無由持一碗，寄與愛茶人。」白居易的這首詩，自己是喜歡的，寫字也是這樣一番心境，在所有心神的運動之間，與讀書，寫作，電影與音樂相比，它概是最「無知覺明」的一種方式，它很少勾聯想像，腦補劇情，逗引哀樂。沒有過分的跌宕起伏，沒有太多的因果背負，只是目光如注，心隨手走，筆劃縱橫，神思安放。

這，也算是古典的生活方式，予現代人的一味帶露的清涼草藥：艾葉，曲蓮，菘藍，當歸。

這古早味，不是遁隱，不是頹然，是與心的凝然對視，貫通古今，無問西東。

作為一個現當代的人，手抄繁體古文，會不禁想起那句話：「今文，古文焊接起來，這疤痕是好看的。」（彷彿是木心說的，記不得了）今文是清脆的，古文是端莊的。是一半通透一半懵懂，琅琅，綿綿。

更多時候，這一份對視，多是平淡無思。喜歡寫字時的那幾分「愚」，這「愚」，是對內心那個紅孩兒的降伏，於縱橫捭闔之間，落筆沙沙，無為而治。

整理半天書房。此去經年，習紙已如青山亂疊。習的是小楷，最喜歡《靈飛經》，傳為唐代鍾紹京所書，端莊素雅。《世說新語》里說：「三日不飲酒，覺形神不復相親」。漸漸地，這書寫也若飲酒，有醇淳米釀的香，是心上糧食，結結實實的給養。

手抄《心經》

|絮語|

１、為什麼要把字寫漂亮了？的確應該學習，如何把字寫的更美一些。夜讀書，讀到古人言倉頡造字之初云：「頡首四目，通於神明，仰觀奎星圓曲之勢，俛察龜文鳥跡之象，博彩眾美，合而為字。」可見，理想之字相，是汲天地之靈的。能把字寫漂亮了，更是內心滿足感與篤靜入定的一種投射。至少，此時此地，此分此秒。

２、擇良辰。幾乎每天的書寫時間，都會在晚上九點半以後。這時候夜徐徐睜開了眼睛，不管是讀書，還是書寫，是最適宜的安放自己的時段。是氣息的吐納，也像心靈的瑜伽——《素問、上古天真論》里說：「恬淡虛無，真氣從之，精神內守，病安從來。」我們尚未到萬事不為，恬淡歸隱的年齡，但習字書法，卻是很好的「精神內守」方式，日積月累，無病無災，自然就會眉目清朗。

３、喜歡，就不用堅持。讀到陳丹青說：「畫畫的心情比那幅畫更重要，無所謂畫完不畫完，逸筆草草，恰到好處，才是繪畫的真諦。筆、墨、紙、水是性靈的遊戲，是無窮的享受。」書寫的好處是什麼？我想，是能動能靜，能群能孤。還有，如木心所言：「誠覺世事皆可原諒。」又問：「如何堅持？」也許，喜歡的事，自然上癮，不必堅持。萬物，自有它暗合於你的引力。

4、靜待時間的距離。翻翻以前的習作，經過足夠的時間距離之後，發現了當時的青稚，但也發現了一天一天後的精進。時間在降伏你的同時，你也在馴服它。字的顏值在慢慢提高，這進步並非皮相，而是筆漾在了手中，手漾在了心中，陌生的漣漪，有了氣息的呼應。這是單調的豐富，就這樣寫到老。也是手藝，別人奪不走。

5、寫字猶如繡花。有時候，寫著寫著，會好奇舊時繡花的女子是怎樣的感受？這寫字，也像低頭用筆尖勾勒針腳，是足夠精細的活。你看濃墨中有水，瞬間漫了金山的氤氳，這猝不及防也是歡喜；而筆的峰是最有機巧的，恨不得放嘴裡抿上一抿，就要那鋒利的柔潤。古人叫「遒媚」，是那種充滿力量的媚。做女人，也當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