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頑痴文人:郊寒島瘦,把寫詩視作生命

郊寒島瘦不是文人的筆名,而是指兩個人。

為什麼要將兩個人合併到一起來寫呢?因為這兩人都是唐朝的活寶兼國保級人物。他們有著相同的性格、相同的境遇和相同的愛好,除了相貌不同外,他們幾乎是從一個娘胎里生出來的。

郊寒是指孟郊,島瘦是指賈島,兩人都是詩人,而且有兩個差不多的外號,孟郊被稱為詩囚,賈島被稱作是詩奴,一囚一奴也算是相得益彰。

這兩人的詩作都很有名氣,給大家隨便摘錄兩句,孟郊的《遊子吟》: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賈島的《劍客》: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都是流傳千古的名句,大家都比較熟,不解釋。這裡只說這兩個活寶兼國家級人物的軼事。

兩人都是神級宅男,不善與人交往。平素一般都宅在家裡,沒事根本不出門。宅在家裡幹什麼呢?當然不是為了上網,而是寫詩。

賈島在三十歲以前,他讀書的夢想就是為了當官,爭奈屢試不中,每考一次都不及格,再加上窮困潦倒,再考下去連飯都吃不起了,於是心灰意冷之下,索性出家當了和尚,法名無本。

無本大師出家之後一般不念經,這並非他名氣大擺架子,在他眼裡看來,當和尚只是為了混口飯吃,寫詩才是正經事,所以他每天關在禪房不是為了悟道,與佛祖進行隔空對話,而是在冥思苦想詩句。

若是想不出好的詩句來,一般他不會出門,吃喝拉撒全在禪房裡面。

孟郊的遭遇跟賈島差不多,搞得跟差等生似的,也是每考一次都不及格,他家裡也比較窮,考到連飯都吃不起了。但是孟郊在考試這方面比較執著,為了證明自己是可以的,於是就一直考,一直考到四十六歲,頭髮都考白了,終於讓他中了進士。

考了半輩子,好不容易考中了,當了官之後,按常理來說,應該好好珍惜,牢牢地把握這機會,好好當官,可這事在孟郊這裡卻變了味了,他當了官之後,幾乎每天都曠工,讓衙門裡的其他人給他代班,工資給人家分一半,他自己則天天不見人影。

那他天天不上班幹什麼去了呢?肯定不是為了打遊戲,而是躲到家裡在寫詩去了,說是「一日不作詩,心源如廢井」,可見他當官跟賈島當和尚的目的是一樣的,就是為了混口飯吃,只要每餐都有一碗白米飯下肚,其他就什麼都不管了。而且他寫詩的習慣也跟賈島差不多,如果寫不出佳句,就不會出門。

這就是詩囚和詩奴外號的由來。不過跟賈島比較起來,孟郊在寫詩上面似乎要更有靈性一些,他的詩視野和題材都比較開闊。而賈島的詩作相對來說要顯得狹隘一些,可能是與他的個人經歷有關,在他的作品裡面,充斥著很多關於愁、苦、恨、死等等凄苦的字眼,因此又被稱作是苦吟詩人。

苦吟詩人除了說賈島的詩悲情之外,還有另外一層意思,是說他的詩句不容易寫出來,即便是寫出來了,他也要一字一句的推敲,看看還有沒有可能改的,因此他自己也嘲諷說「二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雖說兩句三年有些誇張,但可以看出賈島之詩吟的並非一般的苦。

有一次他騎著自己的一頭病驢出門,本來在大街上正常行走,不會出事的,可在他走上街頭時,看到長安街落葉滿地,樹葉紛紛從樹上飄零,一時來了靈感,想出了一句「落葉滿長安」的句子。但上句出來了,下句怎麼也想不出來,因此就一路低著頭苦思冥想,任由病驢載著他往前走。當想到「秋風吹渭水」這句時,高興得手舞足蹈,兩腿下意識地在病驢肚子上一夾,那驢雖病得沒幾分力氣,可吃痛之下,還是會狂奔幾步的,偏不巧迎面駛來一輛馬車,一驢一車就撞上了。

更不巧的是所撞的還是長安城的父母長官,相當於現在的市長。人家市長大人本來中規中距地在道路上行駛,你沒來由地衝撞上來,出了這樣的交通事故,肯定是賈島該負全責,就把他抓了去衙門,暴打了一頓,拘留一天,希望他長點記性,以後別在動不動就在路上抓狂了。

可是對詩人來說,抓不抓狂不是自己能控制的,靈感來了時,別說是騎了頭病驢,就算是開著飛機,那也會晃神的。還有一次交通事故,賈島就撞上了一位更大的大人物。

那天賈島受一位朋友之邀,去討論詩歌創作問題,他也是騎著那頭心愛的病驢出門,在途中偶得兩句詩:鳥宿池邊樹,僧推月下門。可是這兩句詩出來後,他又在一個字上面犯愁了,到底是用推字好還是用敲字好,時而又覺得兩個都好,一時難以抉擇。突然間砰的一聲,似乎是撞上什麼東西了,抬頭一看,是官府的一輛馬車!

賈島一看傻了,心想不會又被拉去衙門暴打一頓吧?這時候從車裡出來一個中年人,問他為什麼走路不長眼睛,盡挑人撞呢?

賈島說,實在不好意思,我也不是有意的,我是在推敲一個字。

那中年人很是好奇,到底在推敲什麼字,能把他迷成這樣?就說你倒是說來聽聽。

賈島說,我剛才想到了一句詩,鳥宿池邊樹,僧推月下門,你說是用推好呢,還是用敲好?

那中年人微微一沉吟,說用敲吧。說話間用手指敲了敲車箱。

賈島一聽這聲音,頓時就明白了,如果用推,則不能襯托出夜的寧靜,而用敲的話,更能烘托夜的氛圍。當下忙不迭納頭拜謝,說您真是高人,敢問尊姓大名?

原來此人名叫韓愈,是唐朝的大文豪。從此後,賈島便與韓愈結交,這位神級宅男終於有兩個好朋友了,一個韓愈,一個孟郊!

在唐朝的時候,舉人去考試要想脫穎而出,是需要疏通關係的,賈島人窮,又沒背景,所以一直就與官場無緣,結識了韓愈之後,賈島也終於中舉了,當官了。

按說當官了之後,該過上小康生活了,可賈島跟孟郊一樣不務正業,也不去衙門坐班,還是躲在寺院的禪房裡寫詩。

把文藝創作看得比上班還重要,可想而知,其創作出來的作品在詩人的心目中,是何等珍貴和重要。但是對一般人來說,再怎麼重視,頂多也就是時常拿出來吟誦自戀一下,可賈島對自己作品的重視程度,遠遠超出了正常人的想像範圍。

每年的除夕,人家是燒香拜神,祈求來年平安,賈島則把他一年寫出來的詩供在上面,點了香燭,恭恭敬敬地拜上三拜,然後起身倒一碗酒,煞有介事地灑在地上,嘴裡還念念有辭:這是我一年的心血,何其不易!

搞得跟祭拜祖先一般的嚴肅。

但這還不是最誇張的,更誇張的是有人看了一眼他的作品,他就把人給罵了,而且被罵的那人還不是一般人。

話說有一天,賈島約了幾個文友一起交流詩歌創作,他在禪房裡左等右等,等了好些時候,文友還是沒到,百般無聊之下,他就拿起自己寫的詩,念了幾遍,看看還有沒有可以修改的地方。如此一邊念一邊琢磨,不知不覺困意上來,竟然在桌上趴著睡著了。

無巧不成書,這時候正好有人在禪房外經過,聽到有人念詩,而且還覺得這人所念的詩不錯,於是就走了進去。見其趴在桌上睡覺,那人就輕輕地拿了詩稿,仔細品閱起來。卻在這時,賈島醒了,他抬頭一看那人,只見他長得胖乎乎,肥頭大耳,還穿著身錦衣華服,一看就像是個土豪。

賈島頓時就火了,心想你一個暴發戶懂詩嗎?不懂就算了,還裝模作樣地看我的詩裝文雅,真是豈有此理!霍地站將起來,一把奪過那人手裡的詩稿,大喊道:我一看你這模樣就知道,是沒文化裝文化人,你能看得懂我寫的詩嗎?

那人瞟了他一眼,見他紅著臉一副要吃人的樣子,冷笑一聲,走了出去。

後來他的文友們來了之後,賈島跟他們提起此事,文友們一聽他的描述都傻了,均說你說的那人我們在路上也遇見了,他是當今皇上啊!

賈島一聽更傻了,連說話都結巴了:皇……皇上……

真是奇人有奇遇,走路的時候沒撞上電線杆,盡撞在當官的車上了,打個盹居然莫名其妙地出現當今皇上,還把他給罵了,這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

估計是宣宗皇帝李忱同學沒來由的被罵了一頓,心裡也十分不爽,沒過多久,賈島就被貶了。

同樣,那位孟郊同志由於上班曠工,請人代班,朝廷罰他減少一半俸祿,你不是請人代班分給人家一半的工資嗎,那行啊,我扣你一半工資,看你還能不能再分人家一半?

後來孟郊自己也覺得沒意思,辭職了。

其實不論是孟郊還是賈島,都不適合在官場,他們的性格註定了要貧困潦倒一生,後來雖然有韓愈接濟他們,但朋友的幫助畢竟只是一時的,無法照顧他們一生。因此在兩人臨終之時,均是家無餘銀,家徒四壁,甚至給他們操辦後事都是朋友湊的錢。

然而,他們雖貧苦一生,卻在中國文壇留下了極為寶貴的財富。也許,這就是真正的文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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