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今天我們已經離去在人海茫茫
01
在花園茶樓喝早茶。（網紅店標配——排了半個小時的長龍）
服務模式很有特色：在前台點完單後出來的小票一式兩聯，然後站著等座拼桌。落座後將下聯小票給服務員，用來上菜，自留上聯。
很不幸的，落座後我弄丟了上聯小票，但也沒在意（因為不知道它的用處是啥）。
沒一會兒服務員（一個頭髮灰白的奶奶）端著蝦仁燴面來了：「11桌哪位的蝦仁燴面？」
我記得自己點的是蝦籽餛飩，就沒舉手。然而整桌都沒有人舉手（跟其他人拼桌）。老奶奶只好去別的地方問。問了一圈後她又來到我們這：「就是11桌的蝦仁燴面。到底是誰點的？」
其他人紛紛拿出小票核對，只有我拿不出來。哇真是尷尬死了。老奶奶站到我旁邊嚴肅的看我在包里翻找。
我窘得不行，就賭氣說行吧行吧放我這吧（因為想點的明明是蝦籽餛飩）。生意繁忙，老奶奶放下面又去招呼了。
我有點氣又有點虛，氣自己找不到小票，虛是怕小票上寫的真是蝦仁燴面。
堵著一口氣吃完了面和五丁包（蝦麵湯非常好喝。至於包子，揚州就沒有不好吃的包子）。
突然同伴從地上撿起一張小票，一看正是我們的，上面也的確寫著蝦仁燴面。我就悶悶的哦了一聲，也突然明白了兩份小票的用意。這時老奶奶又來上菜了。
她看到我手裡的小票問我沒上錯吧，我尷尬又禮貌的笑笑說沒有沒有。但正好對著老奶奶的側臉：我看到她眼角的皺紋都笑彎了，說：「我們不會上錯的。」
她沒有怪我，更沒有得理不讓人。
明明是我記錯了事害她跑來跑去，她卻笑得滿臉的皺紋都漾出了花。
像是憐愛一個後輩，又像是一個最簡單的勝利後的笑容。
我心頭一動。
這可能是請老年人參與到服務業中得到的最直接的一個好處了——和氣生財。
（攝於揚州 瘦西湖）
02
瘦西湖遊人如織。
我在廁所外面等同伴出來。突然看到一個穿著灰綠色工作服的清潔衛生的老爺爺，手裡還拿著拖把。
他跟另一位頭髮花白、腿腳已經不太利索的、更年長的老爺爺，站在「第三衛生間」前搗鼓這什麼。
似乎是想開門，讓頭髮花白的老爺爺去方便，畢竟第三衛生間人少空間大。
終於，穿著工作服的老爺爺用鑰匙開了鎖，可是沒想到裡面有人。帶著小孩的婦女門一開就說了一句「裡面還有人啊」，語氣不悅。
婦女擠出來後，頭髮花白的老爺爺一步一步挪進了衛生間（是這時我看出來他行走已經非常不便了），但沒有關門。我有些不安，怕別人突然闖進去。
這時，剛剛離開了的穿工作服的老爺爺來到門前，先探進身子看是否需要幫忙，然後體貼地幫他把門帶上。
——只是捎上，沒有關上。
看到這我內心柔軟得彷彿瘦西湖的水波。廁所清潔員爺爺，實在是，太溫柔了啊。
他對待一位陌生人，一位行動遲緩的長者，在很多時候被視為包袱的老人，竟如此體貼入微，彷彿對待親人。這哪裡是廁所，這應當是花香四溢的亭台。
什麼是溫柔，滿池春水都不及他告訴得我多。
（攝於揚州 雙博館）
03
揚州城小，沒有地鐵，從東關街回來的時候坐的滴滴。
跟武漢的年輕滴滴司機不同，這位司機是一位快退休的老人。（是在交談過程中感受出來的，畢竟車內一抹黑，從始至終都沒跟司機打過照面。）
人嘛，年紀大了就喜歡跟人特別是年輕人嘮嗑。
老人起先以為我們是揚州大學的學生，因為行程終點定在揚大。
-- 「我們是來旅遊的，酒店在揚大對面。」
-- 「哦！那老家是哪裡的啊？」
我內心裡的古靈精跳了出來：「你猜~」
老人似乎沒想到我這麼皮，哈哈一笑：「這哪猜得到。」
-- 「我們從武漢來的。」
-- 「哦！武漢好啊。好多人去武漢看櫻花呢。我年輕時候在武漢上過兩年班。27年前啦。18歲的時候去的，在鐵廠里做工。每天早上騎個自行車過長江大橋。前兩年還回去過一次。武漢三鎮嘛，現在發展的怎麼樣了？武鋼是不是不太好了？」
沒想到老人跟武漢還有這麼一段緣分。他似乎對我們不感興趣了，專挑跟武漢有關的問題，像是在回憶自己的崢嶸歲月。
末了，臨下車，他囑咐我們：「注意安全，玩得開心啊。」
沒想到哦，老年人也能夠駕馭新科技。他那個年紀了，不僅會用手機，看導航，還會用滴滴接單，實在不簡單。可以說是不服老了！
對新知識照單全收，不只是因為聰明，更是一份難能可貴的少年心啊。
（攝於揚州 瘦西湖）
04
離開揚州城去往揚州站時，坐的是公交。一上車我就擠在一位老人身邊坐下。
背過身子放下書包的時候，我沖他咧嘴一笑。
可能是三天來對老年人好感漸升，可能是因為快離開揚州了對它不舍，也可能只是為了表達善意和愉快的心情。
現在想來，那個略顯憨態的笑容正是打開話匣子的契機。
上面說了，老年人嘛，喜歡跟別人說說話。他的年紀似乎更老些，穿著像我的外公：裹著棉褂子，帶了個小帽子。他沖我說：「剛回來啊。」
他看見我的行李箱，以為我從老家回揚州上學呢。又是一番解釋與閑聊。
-- 「已經玩了三天啦，準備回去了。」
-- 「玩了哪些地方啊。瘦西湖？個園？何園？」
-- 「哎呀，後兩個都沒去。」
-- 「那可值得一去。」
-- 「還有下次呢。下次來一定去！」
後來，我每說一個去過的地名，老爺爺都能用兩三句話總結它的歷史。我們去過的宋夾城，本以為沒有什麼歷史和名氣，老爺爺卻說那塊地方原來位於兩座古城之間，所以叫夾城。
一頭一尾的城牆就是仿的古時候的格局。冬天下大雪的時候，特別有古意。
原來如此啊！對鄉土歷史信手拈來的人，該對這片土地有著多麼深厚的感情。幸好幸好，在離開揚州前遇見了您。
來一個地方不能聽熱愛它的人講故事，到底是一大遺憾。暗暗決定，以後有機會一定找當地導遊。
-- 「小姑娘，我到站了，先下了。」
-- 「拜拜~」
不是再見，彷彿只是暫別。這是我刻意的小心思。
沒想到的是，老爺爺轉身攙扶起坐在他後面的老奶奶，兩個溫吞吞的身影一起下了車。
溫暖溫情又溫柔。
祝全天下的老人家啊，身體安康，萬壽無疆。
（攝於武漢 江夏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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