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魚：戈壁青春
戈壁青春
戈壁青春
老魚
-----致敬曾經武警部隊的戰友們
「為了全面落實黨對人民解放軍和其他武裝力量的絕對領導，貫徹落實黨中央關於調整武警部隊領導指揮體制的決定，按照軍是軍、警是警、民是民原則，將列武警部隊序列、國務院部門領導管理的現役力量全部退出武警部隊，2018年1月1日起，邊防、消防、警衛、海警等部隊全部退出現役......」當看到這則消息的時候，我已淚流滿面，那段綠色的年華，那些值得回憶的點點滴滴，都讓我難以忘懷。作為一名上個世紀的老兵，曾經服役於武警部隊的老兵，我不能不說點什麼，於是，忍不住就動筆了，寫下這些亂七八糟的文字，不知可否算對武警部隊的戰友們一種軍旅紀念......
（一）靜站
就從我們的新兵連說起吧，如果問曾有過軍旅生涯的老兵們部隊上哪一種訓練科目時間最長，感受最深。恐怕所有的戰友都會異口同聲的說:靜站。
「靜站」顧名思義，就是靜靜的站立。其目的是矯正人的體型，訓練人的耐力與堅忍不拔的意志，培養服從命令，聽從指揮的信念。但也不盡然，有時會被班長「曲解」，當成懲罰新戰士違反紀律的「最有效手法」。
一次連軍事匯操中，我班成績倒數，班長「顏面掃地，勃然大怒」（備註一下，我的班長是個老兵，帶兵多年，傳說拿過武警總隊優秀班長稱號）就讓我們這幫「不開竅的新兵蛋子」在操場上「反省」了整整一個上午。清楚地記得那個殘冬，西北風呼呼地吼著它那粗獷的號子，就象為我們這十一根「木頭樁子」加油。班長就在我們前面，靜靜的立在那兒，象一棵松樹，不!應該說象一塊石碑聳在那兒。從他那陰雲密布的臉上，我明白了什麼叫「恨鐵不成鋼」的含義。
寒風無情地撕裂著裸露在外面的每一寸肌膚。耳際傳來班長刀子似的動作要領:兩腳跟併攏靠齊，兩腳尖分開約六十度，挺胸收腹，兩肩稍向後張，兩臂自然下垂，拇指貼於食指第二關節，中指貼於褲縫，頭要正，頸要直，兩眼平視前方……隨著嚴厲的口令，一處處規範自己的動作，從腳底至頭頂的所有肌膚兀自收緊。逐漸進入「狀態」。
不知怎麼那麼巧，風剛剛小了點，雪花竟飄了下來。看起來老天也愛湊熱鬧。這鬼天氣……我心裡嘀咕著。
雪任意的揮灑著，二十分鐘，三十分鐘，一小時，兩小時，三小時……此刻的我渾身又木又麻，心裡更甭提了，臉上雪水與淚水混合在一起，說不清是委屈，還是後悔。我敢說，其他戰友的處境與心情也沮喪到了極點。在淚花與雪幕的交織中，我又一次看到班長冷若冰霜的面孔：堅定的眼神，兩肩與頭頂的積雪足有三指厚!象一尊塑像，靜靜地矗立在肆虐的風雪中……我似乎從班長的眼神里明白了什麼，陡地振作了精神，收住了眼淚。
記不清後來怎樣了，只知道那次班長宣布下課時，我腿腳都不聽使喚了。後來聽班長講，我們才剛剛站了五個小時……再後來，我們班在第二個月的軍事匯操中，奪得了全排第一名，而後又陸續摘下連，營軍事匯操的桂冠。班長笑了，我們這幫新兵蛋子也憨憨地跟著笑。
靜站，猶如一把利刃，深深地插在我們的記憶中。
（二）緊急集合
一陣急促的哨音劃破夜空，頓時，整個沉睡的軍營便有條不紊的沸騰起來，一條條黑影翻身躍起，動作靈敏而嫻熟，穿衣，疊被，取槍，整隊，一切就緒，部隊整裝待發。指揮員抬腕看了看夜光錶，從開始集結到整裝待發尚不足五分鐘。這就是緊急集合，旨在訓練部隊快速反應能力，處置突發事件，提高部隊戰鬥力的科目。
記得那是新兵連的某一天，班長首先講了「緊急集合」的目的與要求，並在班內讓我們試著練習了幾次，我才明白原來看似簡單的穿衣與疊被是有方法與「竅門」的。末了，班長強調：緊急集合時關鍵不能慌張，越慌就越亂。聽了班長的話，又經幾次模擬訓練。我們一個個拍著胸脯向班長保證:絕對沒問題。望著班長半信半疑的樣子，我心裡暗暗嘀咕：真啰嗦，不就是穿衣戴帽嗎？誰不會呀？
到了晚上，我們顯得特別興奮。熄燈號響後，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一個個翻來覆去地壓床板，想著今夜一定會搞緊急集合，一遍遍默默背誦著:上衣，褲子，襪子，帽子，鞋，被子，垮包，水壺……好奇而又激動的期待著。那一夜，似乎特別特別的漫長。班長倒十分平靜，沒事似的，更衣上床沒多久就打起了呼嚕。
周圍慢慢靜了下來，我也迷迷糊糊進入了夢鄉。
嘀嘀嘀嘀……一陣急促的哨音驚醒了我的美夢，睜開眼睛四周一片黑暗，來不及細想，第一個反應就是穿衣服，哎？哪兒去了?我的衣服呢?側耳聽聽周圍的動靜，有的戰友好象已經打好了被包。一切都在有序的進行著，已經準備就緒的班長仍象老媽媽一樣嘮叨著:別慌，越慌越亂……不慌?說得倒好聽，我怎能不慌呢?！好不容易摸到了衣服，褲子卻穿倒了!！脫下來吧？來不及了!戰友們已經開始往外跑了。我的心咚咚地跳著:別慌，慌什麼?不就是個緊急集合嗎？千萬不能慌。可是越念叨越慌亂。最後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打的被包，怎樣摸到的水壺，怎樣跑步到操場的。只記得夜幕下的操場一片黑暗，在一陣此起彼伏的報告聲中，全連官兵都到齊了。人雖多，但整齊有序。班長回頭小聲問我們：都行了嗎？齊答:行了。黑暗中，我只胡亂點點頭，心仍咚咚地跳著，雙手暗暗收緊了那倒扎的褲腰帶。
最後，可想而知，被連長、排長、班長輪流訓斥在所難免，其悲慘之窘相勿用細述。但事後乃至今仍偷偷竊喜並引以為慰的是，第一次緊急集合，全連穿錯衣服、扣錯扣子、打錯被包、顛倒鞋子的戰友有十多人呢。
這就是我第一次緊急集合之窘相。後經班長多次手把手相教並與實際訓練相結合。新兵連結業考核成績表「緊急集合」這一欄才勉強划上「及格」。那時，我徹底明白了傳說中的「新兵怕哨」與「百鍊成鋼」這些軍營俗語的深刻內涵。
（三）魔鬼訓練
要是問新兵最怕的訓練科目是什麼，恐怕都會說：體能訓練。每天八小時的魔鬼訓練我就不必說了吧，這個大家都知道，我想說的是新兵連晚上的體能訓練。
駐地的冬天，晚飯後大概八點左右，在班長的督促下，班內所有成員都回到宿舍（包括躲在廁所偷懶的），開始了我們的魔鬼式體能訓練。
簡單的身體活動後，班長開始例行點名：陳志剛、陳玉春、閆斌、余新豪、李國印、王海濤、熊安慶、李衛華、田克順、郭鵬，我們十個新兵都到齊了。
第一個項目是仰卧起坐，不著急，每兩人互相壓腿配合，每組做完600個，最後做完的一組要加罰600個。
每人300個仰卧起坐對於我們這幫新兵蛋子不亞於天文數字，但看看班長嚴肅的眼神，你總得做呀，誰敢說個不字呀，
在班長的督促中，做完了300個仰卧起坐，身上的衣服早被汗水打濕了，班長命令：所有人員脫掉身上衣服，活動幾分鐘準備開始下一個項目的體能訓練。十條大漢在班長的命令下，衣服脫得只剩下一條內褲，渾身濕漉漉的汗味充滿整個宿舍。立在床上蹲下起立、高抬腿、擴胸等為下個項目開始做準備活動。
第二個項目開始，兩腳搭在床上，兩手撐在地板上，身體挺直，開始時間最長、數量最多、我們最怕的高姿伏卧撐運動。平地上做伏卧撐大家都知道，這種具有部隊特色的伏卧撐可與平地伏卧撐大不一樣，開始就先慢慢做，不計數的，但不要以為這樣就可以偷懶；此時的班長就儼然一個法西斯，手裡提一皮帶來回巡視，發現有偷工減料的皮帶就毫不留情的落下來了，此時，班裡吭哧吭哧的喘氣聲與班長時不時落下的皮帶聲形成了別具一色的交響樂，蕩漾在充滿汗味的宿舍。
就這樣做著、撐著，胳膊實在受不了了我就單臂輪流撐一下，就是這樣，還是被精明的班長發現了，這下可有精彩的節目了，對於這類型的偷懶，用班長的話說就是要加強臂力訓練，找來半截蠟燭在我肚皮下點燃，蠟燭的火焰灼得肚皮生疼，我趕緊把沉下去的腰部撐起來了，屁股翹起來了，班長就用他那家法的皮帶對準我的屁股來上幾下，我兩臂一軟，一下子從床上掉下來，砸滅了下面的蠟燭，這下可惹禍了。班長命令：體能訓練延時！直至做到汗水把地板浸濕成一個人形為止，在一片嘆息與班長劈里嘩啦的皮帶聲中，又有幾個蠟燭被絕望的戰友砸滅了。
晚12：00左右，外面早已熄燈了，宿舍內也換了新的訓練項目，班長望著我們這十個滿身臭汗渾身酸軟新兵蛋子，冷笑了幾聲，哼，不球行的傢伙！把內褲都脫了！
我們大家你望我，我望你，一時間沒領會班長的意思，等班長再次重複時，我們十個人迅速把內褲褪了下來，黑暗中，班長握著一電子打火機，陰森森地說：現在進行最後一個項目，集體打手槍，誰先把子彈射出來誰就先睡覺，否則？嘿嘿，看見我這打火機沒有？完不成任務者就把你鳥巢的鳥毛燒光！
啊？！！這……..這怎麼可能？！！！十條被折騰得渾身發軟的大漢竟然在這個時候打手槍，其結果可想而知。十個人沒有一個能按班長要求完成任務的。最後，十個人的鳥巢之慘象讀者朋友自己去想吧，讀到此時有人會問，真的會有如此「魔鬼訓練」嗎？
魔鬼訓練，難忘的傷痕；
(四)白米飯加饅頭的記憶
我們是新世紀的兵，我們為此驕傲，為此自豪；新世紀的兵自有新世紀的特色，下面說的這個具有新世紀部隊特色的故事就是從一首流傳很久的民謠說起。
武警部隊有著許許多多的優良傳統，艱苦奮鬥、勤儉節約的精神一直紮根在一代又一代軍人的思想中，早在紅軍時代就有這樣一首民謠：紅米飯，南瓜湯，小米加步槍，打得鬼子直喊娘。形象地展現了我軍在艱苦卓絕的條件下堅持奮鬥的精神；自新中國成立以來，在黨的關懷下，武警部隊後勤建設越來越好，現在早已不見了當初的紅米飯加步槍了，取而代之的是白米飯加自動衝鋒槍了，對於我們這幫從小就嬌生慣養的「新世紀的兵哥」來說，前輩們艱苦奮鬥、勤儉節約的精神似乎離我們越來越遠。只有在指導員上政治課時才模模糊糊似懂非懂把「艱苦奮鬥、勤儉節約」勉強灌輸進大腦里點。但隨之在政治考試時就忘到爪哇國了。氣得指導員直撓頭，連長在旁邊罵：這幫混球，看我怎麼讓他長長記性。
一天午飯剛過，餐廳還有我們幾個新兵在打掃衛生，連長手裡提根棍子走到餐廳門口的泔水桶里攪動了幾下，發現幾個啃得半半拉拉的饅頭漂在臭哄哄的泔水桶里，勃然大怒；立即喊排長全連集合，把今天負責餐廳衛生監督值勤的一排二班（也就是我們倒霉的二班）集體站到全連隊列前。看著全連有點納悶的官兵，連長伸手從泔水桶里撈起半個饅頭吼著他那破喉嚨問：同志們！這是什麼？戰友們被連長的舉動及聲音嚇了一跳，齊答：饅頭！
大聲點！這是什麼？！！連長瞪著他那牛眼再吼。
饅----頭！！！！我們一起吼。我們知道，連長生氣了，如果再不大聲，今天恐怕連續二十四小時訓練了。
饅頭是拿來幹什麼的？！！連長瞪著他那威嚴的眼睛掃視了我們一眼。
吃的！！！我們一起大聲答。
好！今天饅頭剩下不多，餐廳值勤的二班辛苦了，這幾個饅頭就賞給二班吃掉吧，大家沒意見吧？連長陰沉著臉。
我嚇了一跳，不會吧？看著連長手上粘兮兮臭不可聞的剛從泔水桶里撈出來的饅頭我一陣噁心。班長陳欣傑二話沒說上前接過連長手裡的饅頭陰著臉大口大口吃起來。我們看到這樣，傻眼了，班長吃了這臭饅頭，回去還不把我們整個半死？我們全班十個戰友一起衝上去，挽起袖子象瘋了似的搶起了泔水桶里那臭哄哄的饅頭……
事後，翻江倒海似的吐了一頓暫且不說，給我們全連官兵留下印象最深的就是連長那句朴樸實實的話：饅頭是拿來吃的，不是糟蹋的。
因為饅頭事件害苦了我們這幫新兵蛋子，後來吃飯就不讓在餐廳吃了，直接打到班裡去吃，而且限制時間，在五分鐘必須把吃飯、洗餐具、打掃衛生完成，說是為了擠時間訓練。
又是一個倒霉的中午，四節課的戰術加體能訓練，折騰得渾身散了架，肚子餓得咕咕直叫，恨不得把手中的衝鋒槍啃一口先湊合一下肚皮。下課後，我們排著整齊的隊伍，當然還要唱著「雄壯」的軍歌，本來雄壯的軍歌被我們唱得有點象餓狼在吼。衝刺似地把飯打好，飯盆就放在地上，十個人圍成一圈，右手拿筷子左手端飯碗眼睛盯著班長，等班長宣布開飯。
班長抬腕看看錶：時間五分鐘，開始記時！
或許是真的餓瘋了，班裡這會只能聽到碗與筷子的聲音，其間加雜幾聲被噎得吭吭的咳嗽聲。
約三分鐘，一大盆米飯被我們十個餓狼風捲殘雲般幹掉了，按照值日分配，開始有條不紊地打掃衛生，洗餐具的洗餐具，掃地的掃地。這時候，排長李偉走了進來。
我們立即停下手中的活，一起立正喊：排長好！
排長揮揮手，掃視了一下我們正在打掃的「戰場」，叫了聲：二班長！
到！我們班長利索的答。
你把地板上掉的米粒都給我撿起來！你知道該怎麼處理吧？排長冷冰冰地說了句。
是！班長有點委屈的回答。說著就蹲下撿起了掉在地上的米粒，邊撿邊往嘴裡塞。
這時候我們才發現，剛才只顧著吃了，你掙我搶的弄了一地的米粒，這下慘了，我們放下手中的掃把，開始與班長一起用手收地板上的米粒，本來好吃的白米飯在地板上滾來滾去，粘滿了灰塵，吃到嘴裡那滋味……
這次我們都沒吐，而且當晚班長安排我們「加班」鍛煉到凌晨，身體與「鳥巢」再一次慘遭暴襲。至今想想那次為什麼沒吐的原因大概是我們徹底明白了艱苦樸素與勤儉節約這八個字的含義吧。
從老部隊退伍多年，無論走到哪裡，亦無論從事什麼工作；艱苦樸素與勤儉節約深深地根植在我的記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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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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