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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裡,那些以花為名的女子

玉蘭花

對玉蘭花不止喜歡和欣賞,因為,玉蘭是我母親的名字。

兒子說,聽姥姥的名字,就知道是個大美人。

一次,專程帶母親去看玉蘭花,我把兒子的讚美轉達給她,忘形之際脫口而出幾個「玉蘭」,我以為母親會為之自豪,但母親卻用幾許責備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我後悔沒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該犯長輩的忌諱,那麼輕易就把她的尊名說出口。

自此,玉蘭花在我心裡愈加端莊和神聖。若寫花,第一個要寫的必是玉蘭。寫她,猶如寫我以玉蘭為名的母親。據說,新婚的日子裡,母親曾穿過一身寶藍色的旗袍,與其同齡的人,至今回憶起來還嘖嘖稱讚。那時的母親,多像一朵高雅的玉蘭。

玉蘭花,屬於早開的花,和杏花腳前腳後地綻放在料峭的寒風裡。玉蘭耐寒,早在寒冬臘月已經開始孕育花蕾。在《楚辭》》中,未開放的玉蘭,稱辛夷,入葯。又因形似筆頭,外面裹一層絨毛,故又稱木筆。

我常去看的玉蘭,生長在政府大院里,一二十棵,獨佔了院子的東南一角。三月里,無暇的白,大氣的紫,高高地仰望著天空,亦引領大地的生機。花,半開未開時最美,花瓣微旋著合攏在一起,像呵護著心靈深處的一汪清泉。但一旦開放,花型就散了,凋零的跡象不可掩飾。一夜之間,地面就會鋪滿了白的紫的雍容的花瓣。

輕輕地撿起來,捨不得丟掉,於是,用一張紙鋪著,晾在後陽台上。幹了以後,用它泡水喝。清香似有若無,需你細細品味,隨即入喉潤肺,整個人為之清爽。而那舒泰漂浮的花瓣,讓我久久端詳,捧著溫暖的水杯,一如擁抱我貌美如花的母親。

杏花

今天是春分。

夜間就聽到窗外滴滴答答的雨聲,到了清晨反而小了。但雨卻一直在下,綿密而輕柔。溫度忽然降低了許多,昨天還春裝薄衫的人們今天又換上了厚衣。

「綠楊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鬧」,又想去看看我昨日才探望過的杏花了。

春分前後,是杏花開得正好的時候,兩三天的功夫就由亂點碎紅到滿樹的潔白。杏樹有著天生的老氣,樹枝一概的遒勁蒼老,經年的老樹上還會有古意蒼蒼的木疙瘩。但杏花卻粉嫩的惹人愛憐,讓你禁不住想嗅嗅她親親她,當她嬌羞的花朵拂過臉龐,那含蓄的花香也讓你微醉,彷彿飲了春天的美酒。

雨中的杏花更加的素凈雅緻,每片花瓣上都聚集著晶瑩的水珠。「杏花春雨」,是一種景緻更是一種純情,她純到讓你心疼,讓你不忍心去觸及,不忍心去打擾。一把雨傘,靜立樹下,花與人,兩兩相望,互不言語,只那煙雨中的遇見,就極好。

兒時,我們鄰居的園子里也有幾棵古老的杏樹,春天開花時,整個村子都明亮起來。但對小孩而言,垂涎的不是杏花,而是掛在枝葉間的杏兒。從它們還是青杏時我們就常去樹下溜達,因為怕主人罵,所以只敢撿拾掉在地上的癟杏解饞,但那種酸澀真是不可名狀。

好在,我二姑家也有幾棵老杏樹,當二姑挎著箢子送來黃澄澄的麥黃杏時,才滿足了我們對鄰居家杏樹的渴望。母親說,吃多了上火,又說,吃完了麥黃杏,就得趕快去割麥子了。

紫葉李

今天,要替文字感謝一種花——紫葉李。

讀高中時,學校門口的街道兩旁有一種紅葉的樹,每到春天,開著不起眼的花。來來往往中,有感於它的樸實和安於貧寂,以之為主題寫了篇日記,投到學校廣播站。第二天早操時,居然聽到有人在朗讀它。

那是我的文字第一次被公佈於眾。曾經問過自己,如果今天對文字的追逐也算是文學夢,那麼,這個夢是不是從那篇日記埋下的種子呢?

知道紫葉李這個名字,還是近幾年的事。小區門口的馬路兩側栽有高大的垂柳和謙遜的紫葉李。紫葉李未葉先花,開放時正是楊柳依依煙樹歷歷。柳樹的婀娜與嫩黃,紫葉李花的粉白與繁密,在三月的陽光里,明亮又清涼。穿一身輕便的運動裝,信步走在樹下花影里,身心都彷彿得到了洗禮,不染一絲塵埃。日子雖然簡單,但有它們為伴,覺得自己是一個富有而幸福的人。

花落時,比杏花更輕,比柳絮更靜,接在掌心裡,你甚至感覺不到它的分量。花謝以後,紫葉隨即展開了,之後是一段沉寂的時光。當人們不經意間,抬頭看見那滿樹溜圓而又光滑的果子時,季節已經跑到了初夏。

「花,不嬌不艷,樸實得令人心靜,無欲無求;果,紫紅泛光,多肉,初為酸澀,熟透則酸甜開胃。儘管,許多摘果人會劈斷它的樹枝,但春來,依然開放,自我,不怨。很慶幸能這麼闊綽地接近它們,與它們時常同行和對望。」——發了這個說說,朋友說,你真是一個福點很低的人,不過是幾棵開花的樹而已。

是啊,我有一座房子,面朝大路,大路兩旁有木成林,春可看花,夏可食果,秋可賞葉,這不是福,又是什麼呢?!

薺菜花

對薺菜的親切,值得我用上最動聽的語言,但那依然表達不清楚。

因為它是大地之子,是鄉野的生靈,它存在的意義超越了我們的觀感和味覺,它像大地篇章里獻給人們的一種情結。

從秋天種下麥子開始,我就眼巴巴地盼著薺菜的出現,有了它,我對秋之大地的痴戀才有了具體的依託。

經過冬天到春天,我們一直在追尋著薺菜的身影。當我們愜意地徜徉在田地挖著薺菜,我們便擁有了清風和陽光,便想起了母親和貧窮而又甘之如飴的童年。我們懷著愛和敬畏,把它變成一道道美味佳肴,我們彷彿咀嚼到了大地深處最深情的歌吟。

第一朵薺菜花是什麼時候開放的,也只有大地最明了,它們在每一個角落每一處折皺里,都能找到自己的春天。「三春薺菜花,桃李羞繁華」,在古代,上巳節和清明節,人們在踏青時有簪花戴柳的習俗,她們簪的花里,就有薺菜花。愛美,是女人的天性,大地給他們準備了最好的花簪

薺菜花小而白,密集,優雅,像花店裡的滿天星。我唯一一次送給老師的禮物,就是薺菜花和婆婆蒿花湊起來的一束鮮花。那時,老師年輕而清純,卻也常常嘆惜我們不能理解的苦悶青春。我把花捧到她面前,並祝她開心。不知當初的她是否感受到了一個初中女生的自然之心。或許今天的她已完全忘記了那束散發著泥土氣息的鮮花,但那依然是我給她的最高獻禮。

「城中桃李愁風雨,春在溪頭薺菜花」,春風撫遍,今又薺菜花。當它們在我的腳下綿延成一片低矮的白色的花海,我竟不知道該如何來讚美它們,我只能停下來,和它們坐上一會,讓心中所有的感動也澎湃成海。

阿拉伯婆婆納

的確是被阿拉伯婆婆納那優雅的藍給迷住了,還有這個接地氣的名字。

我自詡認識太多的野草花,但很久以來卻不知其芳名。若是和朋友們提起「那種小藍花」,大家就心有靈犀,知道說的就是它。後來在一條關於常見花卉的微信文章里,才曉得它同樣有個迷人的名字——阿拉伯婆婆納。

婆婆納,是種勤勞的花,幾乎一到春天它就發芽、分枝、開花。不動聲色地就搶先佔據了春色。在公園,你時常會聽到身邊有人驚訝地問:「這是什麼花呀?」同時,會有人驚訝得面面相覷。但有沒有答案,都不影響人們對它的喜歡,這種自然生長的小野花,比那些人工種植的花卉更能引發人們對生命和美的感慨。

婆婆納是種很率性的花。或許有土有水的地方就會有婆婆納,一片片,一簇簇。它娟秀清純的模樣里,也藏著天地生靈的倔強和頑強。

但俯下身子細細觀賞,你會發現,婆婆納是一種多麼可愛又呆萌的小精靈啊。它伏地而生,莖端卻永遠向上,好像剛會抬頭的娃娃,好奇地支起脖子和腦袋,觀察著這個神奇而廣闊的世界。它小小的葉子上蒙一層細軟的絨毛,邊緣有明顯的凹凸。葉子層層疊加,看起來也像一朵朵精緻的小花。但最惹人喜歡的還是它藍色的花朵,四瓣,圓潤,小巧,花瓣上有輻射狀的深藍色條紋。總覺得它像笑臉,像童話,面對它,你心裡也盪起笑的漣漪。

婆婆納,全草都可以入葯,可治療風濕痹痛、腎虛腰痛、外瘧等症。但它也會嚴重危害農作物,而且還是多種微生物和害蟲的寄主呢。想不到,看起來乖巧可愛的婆婆納,還有著這麼多的陰謀。

油菜花

從前的油菜花,開在牆根的石頭旮旯里,那是母親不小心撒落的一粒種子;或許開在菜園邊上閑散的地方,那是母親順手撒出的額外收穫;最多,它們會整齊地開在一步見方的畦頭,那是母親專門留下來,用作打種子的。因為少,所以嬌弱,是春天的點綴。

如今的油菜花,是春天當仁不讓的主角;是游春踏青的人們「踏花歸,鞋底香」必看的風景;是春天這塊廣袤無邊的調色板上最流動、最明亮、最鋪張的色彩。

它在水邊,水因它而明媚多情,岸上的黃和水裡的黃,連成一條流動的彩帶,白雲的倒影是它深遠的點綴。她在山坡,山坡因它而風情萬種。黃色高低起伏左右飄擺,山脊更柔和,遠山更明亮。它在平原,田野因它而萬里錦繡,麥子的綠油菜花的黃,綿延天際,如華麗的綢緞;即使開在人家的房前屋後溝沿路邊吧,也是同樣的蓬勃熱烈,每朵花都洋溢著生命的活力。

已經無力再耕作的父親,也在那半畝自留地的銀杏林里撒下了油菜。前幾天打電話說,油菜花開了,只是收菜籽時可能要你來幹活了,大姐太忙,二姐在外地。我說放心吧,抽個周末就可以幹完,保證不讓你的菜籽爛在地里。父親不再說話,只一個無力的「嗯」字,又掀起我心底浩蕩的疼痛。父親一生酷愛花草,他不可能不懂得油菜花的美,父親一生都在土地上躬耕勞作,他幾時為這區區半畝地的收割犯過愁。

油菜花開的正年輕,我該如何來安慰已經年邁的父親?

油菜花的黃,是春天這塊廣袤無邊的調色板上最流動、最明亮、最鋪張的色彩,在這最流動、最明亮、最鋪張的色彩里,也有我父親的區區半畝。

連翹

連翹花開的時候,迎春花已經退隱到春天的背後。但太多的人們依然把它叫做迎春花。

連翹大約在春分之前開放,那時寒意未消,春日遲遲,人們還穿著厚厚的衣裳,百花還在奔往春天的路上,把它叫做迎春花,似乎也還恰當。

連翹,這個名字的由來,有一個神奇的傳說。五千年前,被後世尊為「華夏中醫始祖」的伯岐在山上採藥時中毒,他的孫女連翹情急之下捋了身邊的一把綠葉,揉碎了塞到爺爺的嘴裡,爺爺因此而得救。之後伯岐在研究中發現這種綠葉的藥效,把它記入中藥名錄,並取名為連翹。

連翹花期較長,待到最美四月天,各種花卉齊齊開放時,依然能看到它還有未落的黃花點綴在嫩綠的新葉間。連翹與迎春,容易為人們混淆,若仔細觀察你會發現,迎春花一般是五瓣或六瓣,花瓣圓而花裂淺,花朵向上開放。連翹花則是四瓣,花瓣狹長且花裂深,花朵向下低垂,故也有人稱它為倒掛金鐘。其實這是一個美麗的錯誤,倒掛金鐘另有其花,

我常常去的大院里的那條小河,很窄,兩岸連翹伸展的枝條把小河給覆蓋了。岸上的花與水裡的影連在一起,水底的游魚和新發的芙蕖都逃脫不掉黃色的包圍。

據說,連翹花的花語是預料,若睡覺時在枕頭下面壓著連翹花,就會夢見未來伴侶的容貌。那麼,於連翹而言,她夢中的伴侶該是這風華無雙的春天吧。與迎春花輕盈的黃相比,連翹花的黃又多了幾分成熟和含蓄。

其實,對於花,分辨不清又何妨,迎春與連翹,一個在春天來時的路口翹首企盼,一個在春天的懷抱里低眉沉醉,都是一樣的美好,一樣的美好。

丁香花

昨夜我把她囚香,放在陽台淺淡的月光下,關上門。只因她香氣太重,怕我糟糕的睡眠受不了她的侵襲。

今晚,我在你的身邊來回踱步,窗外小雨淅瀝,春意繾綣。燈光下的你,優雅中又添幾分素白。

「丁香空結雨中愁」,雨中的丁香花又會是何等的幽怨輕愁呢?

「你說你最愛丁香花,因為你的名字就是它,多麼憂鬱的花,多愁善感的人啊……那墳前開滿鮮花是你多麼渴望的美啊!你看那滿山遍野,你還覺得孤單嗎……院子里栽滿丁香花,開滿紫色美麗的鮮花,我在這裡陪著她,一生一世守護她。」唐磊的《丁香花》,簡單的歌詞,唱出了一個感人至深的故事。是否,每一朵花都預示著一種美麗的愛情?是否每一朵花都有打動愛情的瞬間?

小子說,丁香花實在是太優雅了,難怪戴望舒會把她寫進《雨巷》里。是啊,自從有了《雨巷》,丁香花,油紙傘,結著仇怨的姑娘,幾乎也成了優雅的文學符號。

而我初識丁香花,是在一個春天的夜晚,我不期然就闖進了它的香陣里,正疑惑時,聽到身邊有人說:「丁香花開了」,那一刻我真是吃驚又興奮。原來,我們在詩里反覆回味和嚮往的丁香花就在身邊,而且是這樣的嫻靜優雅。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每天都要去樹下徘徊,只為去看望我心儀已久的丁香花。

有人說,如果誰能找到五瓣的丁香花,就會有幸運降臨。可是,即使遇見四瓣的丁香,也是足夠的幸運了。太多值得珍藏的遇見,不都是在這樣意料之外的幸運中完成的嗎?比如落花和流水,比如飛鳥和遠方,最美不過的,比如我和你。

花都開好了,何不靜下心你來生活。

感謝閱讀,問好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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