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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堂入室訪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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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門監者

四川成都人,中學語文老師。

公元2004年五月初某夜,我正在朋友家玩紙牌,有人用成都座機操成都口音電話我:「請問是王XX老師嗎?」

「打錯了!」我毫不猶豫掛斷電話。因為我也經常用朋友不熟悉的號碼操著外地口音大開其玩笑,所以想當然的以為是哪個朋友無聊了在逗我玩,繼續思忖著如何出牌。

電話又響了,還是那個號碼,還是那個口音,我又不客氣地說,打錯了!

對方不死心,又打了過來,接通靜聽,傳來一女一男嘀咕聲。女聲,你把號碼搞准沒有?男性似乎在回答她又像在自言自語,是這個號碼的嘛。然後男性直接自報家門:「喂?我是流沙河。。。。。。」聞言我頓時起立、立馬離場跑到窗邊,脅肩諂笑忙不迭的道歉:「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先生你好!我是王XX。」

「我是流沙河!你的信我收到了,謝謝你的關心。"

「應該的,應該的。先生是我們四川文化人的高標,我很敬仰!我想最近來拜訪?」

「這就免了吧……」

「嗯,是這樣的。」我慌慌張張的找理由,「我女兒就要讀初中了,將學到先生的詩作,我想帶她來拜晤先生,先生是離她最近的——課文的作者……」

「哦……既然你的女公子想來玩,那——就下周六吧。」

眾人見我前倨後恭,都笑了。我回到桌前,牌也不打了,給他們講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去年九月,初中語文教材作了比較大的調整,流沙河先生詩歌《理想》得以入選初一語文課本。講授到該篇時,我隨口對學生說,作者就是我們成都人,哪天我去拜訪他,請他給大家講課。我是個散漫人,說過也就算了,哪裡知道有學生記在心裡了,幾個月後追問我,王老師,你說要請流沙河來講課呢?我被逼慌了,開動腦筋想辦法找老先生的聯繫方式。那個時候我還沒有上網,通過114查到省作協電話,打過去得知他的關係在文聯。於是打到文聯,自稱是先生的學生,欠先生一筆錢欲還,卻聯繫不上了。文聯工作人員不疑有他,給了我流沙河先生的通訊地址,於是我寫了一封信表達敬仰,留下我的電話,希望能夠登門拜訪。現在看來這信他是收到了,所以才有了開篇這一幕。

2004年5月16日是個周末,我帶上女兒同朋友W父子,一同上省府拜晤流沙河先生。備了點土特產作為伴手禮,書櫃中尋出幾本沙河先生作品並順手找了幾篇自己的文字;考慮到或許將來講課用得上,故將學校攝像機帶上準備留點音像資料。哪裡知道,事情就壞在這土儀和攝相機上。

循著地址敲開門,沙河先生一見W手持攝相機,勃然大怒:沒有經過我的同意就帶來媒體人,太過分了!太不尊重人了!說著就要關門,我們幾個一下蒙了,沒想一碰頭就鬧了個僵局,慌亂中我讓W收了機器!語無倫次解釋道,他不是媒體人,是我的同學,今帶孩子去遊樂園玩,攝像機是拍孩子的……屋中女士——後知即是沙河先生夫人吳茂華先生——也在一旁打圓場。豈料沙河先生一見我手上拎有土儀,又是勃然大怒,搞的啥子名堂?提些啥子東西?拿走!拿走!我不知如何是好,用自己都覺得蒼白的語言解釋著。幾乎絕望之時,沙老說,東西不能進門,人可以進來。我明顯的感覺到,包括吳先生在內(除流沙河外),我們彷彿死囚忽遇大赦,身心無比輕鬆。

文聯宿舍地處省府鉑金地段卻又不臨街,四圍紅塵萬丈,此中別有洞天!這是GOV餵養歌功頌德、幫忙幫閑金絲鳥的精緻籠子。流沙河么?混進籠子的烏鴉罷了,這烏鴉百鍊成精,有些薄名,有司饒他一面子,享受副廳待遇,因此得以住在三樓。房子面積不小,晃眼一看應該是三室兩廳雙衛,怕有130—150平米。飯廳牆上掛著一張中年流沙河滿臉憂患滄桑走在成都街頭的黑白照片;客廳牆上有一幅何滿子所贈條屏,內容忘了;另有一副流沙河集句並手書的對聯很搶眼:

與爾同消萬古,問君能有幾多。

上下聯各隱一「愁」字,構思很巧。我才疏學淺,覺得位置互換一下似乎通達一些,不過可能平仄又不合適了。

一行人圍著沙河先生坐下,他似乎換了一個人,語氣溫和,態度親切,耐煩得很。先生生於1931年,屬羊,用他自己的話說已經過了六個羊年。雖年逾古稀,氣色卻很不錯,記憶力更是驚人。談到崇慶縣,老先生很有好感:「你們崇慶縣,文化底蘊是很深厚的,文風很盛的!我四十年代讀中學時好多同學是你們崇慶縣的,下來是溫江、再下來是郫縣。」——畫外音,沙河先生在省立成都中學(與石室、樹德、成縣中同列為四大名校)讀書,即使在今天,郊縣的娃娃能夠在這些學校就讀都是極其優秀的,何況三四十年代?——「你們那裡還出了一個王正華(榴紅),短篇小說寫得多好的。」沙河先生接著說道,「我對你們那個縣印象深得很。我小時候到你們那個懷遠——你們叫分州——去住過,留下多好的印象,那時懷遠街上兩邊是流水,街沿邊是這麼寬的溝兒,山泉水順流而下,我對這個印象特別深。」

「1958年大鍊鋼鐵期間,我作為右派來懷遠曹家溝擔礦石,看到清翠山峰剃成光頭,真令人心驚;小鎮外有一石橋,橋頭有副對聯:

子胥歸來莫控銀鞍白馬,留侯安在空餘黃石素書。

我覺得寫得多好的,當時就把它背下來了,現在還記得。」

瞅見老先生興緻頗高,我不失時機的把我的文稿遞上請教。

先生翻到《打工日記》,看了兩行,笑吟吟說,我在《龍門陣》上讀過這篇。寫得好!當時就有很深的印象。翻到《一家四代名字的故事》,流沙河先生不禁感嘆,過去取個名字都很有講究,都要引經據典,這個就叫文化。看到我在文中引用「矯以正弦」,突然對我說——哦,我考考你,箭竿是竹製的,如果竹竿是彎的如何使之正?我腦子迅速打轉,用刀削?這麼簡單他不會考我。電光石火之間,突然想到製作竹製品時火烤使彎,於是回答道,用火烤然後用力使其端正?沙河先生笑眯眯的說,對!

不待我們提出,流沙河先生主動喊我們把帶來的書拿出來,題字、簽名、鈐印,然後極其配合極其耐煩的與我們合影。第一次登門拜訪文化名人,收穫如此之大,完全出乎意料之外了。

走到門口,拎上被拒的土儀,送我們出門的沙河先生又開始氣憤憤地嘮叨了:你們縣份上就是喜歡搞這些名堂……

「中國哪個地方不搞這些名堂嘛?!」吳茂華先生為我們抱不平。

2017.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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