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些被照亮的灰暗

看，那些被照亮的灰暗

（一）

一張被灰塵卷了邊的照片掛在水泥砌成的一個新式二層小樓里，幾年前也是在這裡，不過是住在擁有紅磚黑瓦的老房子，或許掛的位置換了個朝向。也只是或許吧，它好像並不喜歡這個灰色的泥盒子樣的樓房。

照片上被老人抱在懷裡的小孩如今是個簽名里寫著人生有太多心酸，不必注重過多細節的十三歲的男孩子。暫且叫他小z吧，他黑黑瘦瘦的，要不是尚未凸顯的喉結，那張稜角分明沒有一點稚氣的臉真讓人覺得是成年人才有的。五官長得倒還算精緻，濃濃的眉，眼睛不大，很多時候都是耷拉著眼皮的，就是略微塌的鼻樑隨他媽媽。

媽媽是什麼，可能只有小z只有幾個月大的時候感受過媽媽的溫度吧。那會他的家還不叫單親家庭，後來媽媽說要掙錢養小z，便把他送到小姑家去了，表姐也才上小學，就當多了個弟弟。

小Z媽媽走的那天天氣很好，陽光照在小姑家書店裡明晃晃的地板上，刺眼的讓小z不敢直視那光，又看起來很溫暖，像媽媽對他笑那樣。媽媽走的時候小Z沒有看見，因為被小姑給他買的新玩具迷住了，等後來找不到媽媽了，也只是哭了一會就過去了。初到小姑家時，小z總是不聽話，上街看到什麼都想要買，不買就大哭大鬧，像其他小孩對著媽媽耍賴一樣。

小姑算是一個嚴母，對女兒自然是很嚴厲的，但對這個小侄兒多多少少是有些偏愛，於是小z便把小姑當作了媽媽，好幾次都叫了媽媽，可表姐那時也小，不願意呀，便糾正他「這是我媽媽，你得叫小姑。」小姑也沒說話，只是笑。

自那以後，幾乎沒聽過他再叫媽媽，偶爾一兩次都是小聲地，現在長大了就更沒有了。本以為能夠在小姑家就這樣長大，上小學上初中，可有時候上天的安排並不是那麼的美好，小z只在小姑家待到三歲，因為表姐的奶奶出車禍了，家裡需要照顧就沒人管小z了，無奈之下也只能把他送往他老家的爺爺那裡。這一次小z三歲了，會說好多好多話了，和上次被送走的方式一樣，小姑趁小z不注意就回縣城裡去了。當然等小z反應過來都沒有用了。到晚上小姑打電話來問爺爺，「小z怎麼樣？有沒有哭呀，」「噢，還好誒，一點都沒哭。」

是啊，他沒有哭，他可能覺得這次要乖一點，才不會被送走吧。

都說隔輩親，小z和爺爺就是這樣是的，爺爺以前當過老師，和小姑不一樣，對小z要嚴厲一些。所以到過年小姑和表姐回老家時發現小z會下象棋、會算數、會寫字了，就是話不多了，大多時候只是沉默，只有在爺爺和他說話的時候臉上才會多出幾分笑意。老家的風景都是極好的，門前就是樹和竹林，在那會兒連門都是木頭做的，要去趕集也隨便扣兩下就好了，都不像現在，一幢幢動物園似的高樓分成若干個小籠子，可笑的是出去時還得緊緊拉一下那籠子的門，生怕被人搶了籠子沒地方去。

小z就經常坐在這木門前的石梯上，手裡撥弄著一顆野果亦或是幾顆玉米，盯著不遠處地里的爺爺，像怎麼也看不夠似的。

轉眼間小z到了上學的年紀了，表姐給他寄回來一個新書包，不大合身，卻也能掛住，但老覺著那小小的肩膀承著好大的力量。去學校的路很遠，和去趕集一樣，爺爺領著他沿著盤山公路一直往下走，路兩邊的梯田一塊一塊的連著，小z從來沒有數清過，爺爺的笑聲也總是縈繞在小z耳邊，似乎從來也沒有聽夠過。

到了學校認識了新同學和新老師，也算是長大了，爺爺告訴他以後放學要學會一個人回家，說完便要往回走，這次小z有些忍不住了，但也只是用小手揪住爺爺的衣角，只想讓它離開的慢一點，不過終究還是先鬆了手。在學校的日子也就這樣一天一天的過去，小z也一天天變得獨立。可在一次爺爺和小姑的通話中，表姐模模糊糊的聽到了一些，「爸，小z最近怎麼樣，聽不聽話？」「很好，就昨天回家晚了，還以為他在外面貪玩……」後來表姐才聽到媽媽說，小z回家晚不是因為貪玩，是被幾個大孩子欺負，為了躲開他們，他選擇繞山路回家，結果遇到大雨，便找了一個草叢躲起來了。說完這些，小姑還開玩笑說小z好聰明。是啊，也許是聰明吧。

在這之後的有一次，班裡來了個新同學，腦袋有些先天的疾病，看起來傻傻的。來到班上並沒有同學想要靠近他，他見到每個人也只會笑。課間，老師看到小z在幫新同學收拾書包，還教他認識哪裡是廁所哪裡是教室。就誇道「真懂事呀，知道幫助新同學，值得表揚。」自然爺爺隨後也知道了這個事，於是在回家的路上問起：「為什麼其他同學都不幫，而你願意幫呢？」「我覺得他很可憐，就幫了」。太陽暖暖地照著這一老一小，小的那一個的影子竟快要高過身旁的老人。

再到後來，小姑和表姐再一次回爺爺家看他了，他變得有些羞怯，眼睛卻從來沒有從小姑身上離開。茶餘飯後大人總愛待在一起聊天，小孩子也是的。剛坐到沙發上，表姐就對弟弟新的水彩畫筆提起興趣來，「咦，這是你什麼時候買的呀？」「不是買的，是學校送的，」「哇，是不是那種愛心資助，就是要送給你們很多很多禮物的那種，」「是啊，要我們排隊上去領，還得拍照，」「那不是挺好嗎？我們學校都沒有，」「我不喜歡，唯一的好處就是她們來了，我們中午的菜好吃一點，還能得到一瓶牛奶，」「平時都沒牛奶嗎？」「沒有。」

聊完之後再一看，小z幾乎從來沒用過這盒大大的水彩畫筆，而他自己的那盒小小的水彩畫筆，有些筆蓋都不見了。不知怎的，表姐心裡有點不舒服。在老家待了幾天，表姐從來沒看到小z找朋友玩，便又問了「怎麼不出去玩呀？都沒見你去找你的朋友玩。」「沒什麼好玩的，」「哎呀！放假就是應該和朋友在一起多玩玩呀。」「他們老是說我沒有媽媽，我不想聽。」這一次，留下表姐坐在一旁沉默。

或許小時候的日子都是如此吧，長大了就好了，像彩虹一樣。小z在心裡這樣想。

未

完

待

續

文：唐詩

編：吳薇

校正：張鮮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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