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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碑鎮,走進中國龍的傳奇

零八年,清明後,陽光明媚的一天,是天地始交萬物並秀的立夏。

那天,我在亞利桑那州墓碑鎮,靴山墓園裡穿行,慢慢地遊走於一排排砂土礫子的小墳堆之間。遠山靜默,西部的荒原,在藍天下彷彿空無一物。鏡頭裡,視線中,偶爾有一些沙漠里特有的仙人掌,開著艷麗的紅花朵,平添著乾枯和寂寥;凝定窒息的空氣,稀薄得能觸摸到時間的過去。

墓碑鎮, 靴山墓園 (Boothill Graveyard, Tombstone, Arizona)

墓碑鎮,位於亞利桑那南部,臨近墨西哥邊界,是一個常住人口只有上千人的小鎮子。紅土,荒原和群山峽谷當中,一個孤單得有點突如其來的地方。百年以來,這裡流傳著許多許多的故事,其間聞名於世,現在人們依然津津樂道的,當是那一場OK圍欄槍戰的傳說 (Gun Fight at OK Corral, 美國歷史上的一個真實事件,《墓碑鎮傳奇》便是以此為根據改編的經典西部片電影)。牛仔,飛盜,正義與復仇的傳奇,一部西部經典的演繹,墓碑鎮,從來,就在幻想中,彷彿來過。

這次,專程尋到墓碑鎮,更是因為讀了水金子發在美國世界日報的一篇文章《中國瑪麗:百年前葬身美國西南小鎮的華人奇女子》,介紹了當年墓碑鎮上一位傳奇女子,中國的女子,瑪麗(China Mary)。 旅行, 遠方,還有那些遙遠的故事,總是令人嚮往。何況,時間漫長的角落裡,天涯萍蹤,中國人在他鄉的痕迹,有多少往事,如今依然是觸摸得到的?於是,我如約而來。

靴山墓園的售票入口處

那一條條古迹隱然的街道,那一片片零落的墓地,我彷彿毫無目的,茫然地走過。許久,墓碑鎮遙遠殘碎的,關於牛仔和中國人的傳奇,漸漸地讓我停步不前,肅然,沉默。 有關中國人在墓碑鎮的資料,少之極少。水金子文中提到的《中國龍》一書,是墓碑鎮上的崔維克(Ben Traywick)老人編寫的。它收集了鎮上世代相傳卻鮮為人知的中國龍的故事,應該是關於當年中國人身為華工,在墓碑鎮這個西部異鄉拓荒之地,生存與恩怨情仇,點點滴滴唯一的一本小冊子。 不久前,在網上淘到一本1989年首次印刷的版本,正好為整理拍到的這些照片幫上忙,給它們印上一些自時光里依稀走來的痕迹。

《中國龍-墓碑鎮》

墓園裡最大的墳堆,就是1881年OK圍欄槍戰中,Billy, Frank和Tom死後的葬身之地。無名的墳堆, 在墓園裡更是數不勝數。墓碑上,寫的是被殺 (Killed) 還是被謀殺 (Murdered), 應是成者為王敗為寇,百年悠悠,世事難說紛紜,如今都是浮雲。身前,有名或無名,飛俠或強盜,身後的藍天白雲下,只是一樣的一丘土,一樣的一棵小樹,幾朵花草,相依相伴,在仍然流逝的時光里。

Billy, Frank和Tom (OK圍欄槍戰)

Billy, Frank和Tom (Gun Fight at the OK Corral)

Billy, Frank和Tom (Gun Fight at the OK Corral), 1881

Murdered by Indians(被印第安人謀殺),1896

Unknown (無名墓)

Unknown (無名墓)

稍為留心,讀讀一些墓誌碑文,或者更準確地說,插在石頭堆中,一塊塊木板上,簡短的一兩句話,來窺探這一堆堆黃土之下,那個久遠年代裡一些隱隱約約歷史的碎片。

「Legally Hanged", 合法絞死。言下之意,是在強調被絞的合法性嗎?被絞,似乎可以是合法的,也可以是不合法的;

」Lynched by Bisbee Mob in Tombstone「,在墓碑鎮,被來自比斯比的暴徒私刑處死。 這一句,信息量很大。外地的暴徒,私刑,在墓碑鎮,一股義憤填胸,彷彿百年以後,要破土而出;

」Killed Playing Cards「, 玩牌時被殺。寫下這三字墓文的,當是簡約主義的編劇名家。

」Shot「,擊斃。一字墓志銘,呼之欲出的, 是一個紅土地,大漠孤鷹,快馬恩仇無序的時代,一個頓然而去的生命。

」Hanged by mistake。 He was right, we was wrong, but we strung him up and now he"s gone「,被錯絞而死。他是對的,我們錯了,可是我們把他吊起來,所以現在他死了。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Legally Hanged(合法絞死), 1884

Lynched by Bisbee Mob in Tombstone,1884,(在墓碑鎮被來自比斯比的暴徒私刑處死)

Killed Playing Cards (玩牌時被殺), 1883

Shot (擊斃)

Shot (擊斃),1882

Hanged by Mistake (絞錯人,死了),1882

這就是傳奇女子China Mary (中國瑪麗)的墓冢,木板上寫著,「阿龍太太,中國瑪麗,生於中國,卒於墓碑鎮,1906年12月6日,享年67歲」。

中國瑪麗的照片(《中國龍》)

中國瑪麗當年和丈夫經營的坎坎餐館(《中國龍》)

Two Chinese, Died of Leprosy (兩個中國人, 死於麻風)

Tong Kee

離開墓園,來到一片破敗遺棄的路段,接近當年中國人聚居的Hoptown。這裡,也許是現在許許多多中國城(Chinatown)最原始的模樣吧。當年,這個西部荒山野嶺中,五千來人的小鎮里,大約有三百到五百名飄洋過海的中國人生活在一起。為了避免地頭上的紛爭和麻煩,也為著來自家鄉的父老鄉親可以互相照顧, 他們在這一角之地,以智慧,毅力和血汗,建成了屬於華人自己的私人地下通道(private underground tunnel)。地下通道四通八達,連接到周邊的家家戶戶。除了出去打工,人們基本上不需要走出去。於是,這裡,成了他們世界的全部。當然,除了夢中遙遠,不可觸及的家鄉,和親人。今天,那些地下的世界,那牢獄般幽黑塵封的歲月,當年是如何的模樣,至今是否存留著一絲絲的痕迹,我想,是不得而知的。

漫步其間,這些斑駁的光影, 這些破舊的白藤椅,散發出海那邊家鄉的味道,無聲地述說著什麼。角落裡,牆根下, 還有這些華工頭臉的雕像,在時光陰影當中,沉默無語。到底是當時的風潮,是經年遭受歧視的辛酸,還是後人為著紀念而作?我無從而知。但他們存在,從過去到現在。

如鏡花, 如幻影,我想窺得見過去, 然而卻身在門外。

如鏡花, 如幻影,我想窺得見過去, 然而卻身在門外

我的祖父,和他的幾個兄弟們,早年漂流出海,最終落地泰國,安家立業。其間, 爺爺他們在異國他鄉的經歷和奮鬥,我,和我的父親,其實都所知甚少。唯一的記憶,只知道爺爺後來一直在泰國經營著一家小店鋪。93年夏天,我去了紐約,當我走在曼哈頓中國城的街頭,看著路邊街角一家家局促繁雜的小店鋪,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仿如汪洋中的一條條小船,才第一次,努力地去想像,爺爺的音容笑貌,爺爺一生里不為人知,背井離鄉的艱辛。

爺爺後來回到家鄉,第一次看到他的兩個孫子(我和我弟弟)的時候,已經是七零年代。可惜當時童少的我,沒有留下太多的記憶。1987年,爺爺放下泰國他畢生經營的第二個家,回到家鄉安度晚年。那時,我已經身在廣州讀書。第二年,某一天的午後,爺爺吃過中午飯,在陽台的老藤椅上,面對家鄉的韓江,乘涼歇息。靜靜地,他安詳地睡去,慢慢地合上他人生的一本書。1996年,在家鄉為爺爺守候終身,將一生的所有和勞苦都給了爸爸和我兄弟倆的奶奶,也離開我們,在老家歸湖臨風臨水的青山坡地,和爺爺永遠地相依而眠。

至今,我終能了解的,也許永遠只能是爺爺他老人家,終生海外,生存與奮鬥旅程里冰山的一角。但此刻,打下這一行字的時候,夜靜更深,我聽到了彷彿二泉映月的一聲顫動。

歸湖硯田村

歸湖硯田村

安息的天國里,不管是異國他鄉的墓碑鎮,還是歌泣於斯的故鄉山水,我想,應該一樣的沒有塵土飛揚,脫離了所有爭戰,病痛與飄零的苦難,流離和血淚,這是我唯一的安慰。

龍行天下兮落葉歸根,落葉歸根兮龍在家鄉。

後記:這是2008年,十年以前的旅拍和筆記。家與天涯,莫乎時間裡的微塵和安息。彼時清明,今也清明,既然如此,十年,也就是夜裡星空下吹過的一場風而已。

墓碑鎮,亞利桑那, 美國

Tombstone, Arizona, 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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