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錄：父母離異讓我患上了抑鬱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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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蜜的大棗948

實錄：父母離異讓我患上了抑鬱症

口述/靜靜 整理/琴台 圖片/來源於網路

01

12歲以前的生活

在我還不記事的時候父母就離婚了，離婚的真正理由或許只有她們自己才知道。父母當時在農村，也算是門當戶對，外公在當地比較吃得開，爺爺是村長，看似很匹配的婚姻，最後卻離婚了。聽說為了離婚，母親還吃安眠藥自殺過一次。

離婚後，母親帶著我回到了娘家，父親給了2500的撫養費，現金只有800塊錢。其他的都是用家裡的糧食、牲口抵的。

離婚在娘家呆了一段時間後，母親出去打工了，我留在了外婆家。

外婆家親戚太多，事情也太多。外婆那個年代的人可能對念書不太看好，每每需要我把鉛筆用的都握不住了、本子要寫滿所有格子才會給買新的。後面給了我一支新鉛筆，我不小心弄丟了，然後他們就不給了，後面就是我自己去淘垃圾，撿別人不用的，然後加個蓋子勉強湊合用。周一早上要上學，作業沒寫完，因為沒有本子了，外婆要我把格子寫滿，老師說中間要空兩格。感覺現在還記得那種已經看見同學要上學、自己還沒有本子寫作業的恐慌。

後來我大了一些，一個親戚家做生意，就是農村編織背簍那種，我去幫忙。一天多的時候能掙10塊錢，一蹲就是一天，一雙手都是傷口。當時的班主任對我說，你這一雙手比我干農活的手都還老火啊。有一次去河裡玩，涼鞋被沖走了，之後好久好久沒有鞋穿。後來姨媽來了，外婆讓她把我帶去她家買個鞋子。去了她家，她們家一大堆小孩排擠我，說——我們這裡再窮的人家都不會沒有鞋穿。她們讓我從她家滾，我打著光腳一路從她家走到了馬路邊等姨媽回來。從那以後這麼多年，再沒去過她家。

五年級的時候，媽媽的兩個姐姐攛掇舅舅讓我離開外婆家，我親耳聽到她們對舅舅說：「都是她(就是我)在這裡，看媽媽老成什麼樣了，我們也不好給錢。」之後舅舅出面，讓我給媽媽打電話要錢，之後每次看到我就會問，你媽媽給錢沒有。

外公說我走也可以，讓他們立下字據，我走了以後，她們每個月給外公外婆多少錢，這時她們都不說話了。到了我小學畢業，我把我姨讓我走的事情寫了一個作文，被她女兒看到，你可以想像我當時受到了怎樣的對待。

也就是那一年，我生病了，看了好多醫院，後來去了成都，那會兒母親已經再婚，和繼父一起在成都。最後醫生建議去看心理醫生，醫了好久，最後還是回到外公家。當時去看病花了很長時間，我親生父親去找到外公問我是不是死了，他給了撫養費的，如果我死了，他要分一半的保險費。

這些是我記得比較深刻的事情吧，類似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

02

12歲到22歲

小學畢業後我隨母親去了成都。

剛開始，找了一個比較好的學校，需要1萬元借讀費，我把我的小學獎狀拿去給學校看了，說要5000塊，母親和繼父不願意出錢，就讓我去讀了一個不要借讀費的民工子弟校。去了學校我才知道，學校沒有一個人考上過重點中學。出於這種恐慌吧，我一直想換一個學校，他們承諾，我如果可以考好了就換。那個期末，我考得很好很好，然後就期待換一個另外的學校。

同一棟樓的鄰居女孩是一個比較好學校的，天蒙蒙亮，她來叫我一起去她學校。繼父、母親和他們後面生的女兒在家睡覺，讓我一個人去，學校願意收我，但還是要5000塊錢借讀費。母親不願意，我從那時就死心了，覺得他們是不會願意出錢給我換學校的，然後就安心在那個學校讀書。初三那年，學校有一個保送名額，保送成都9中，那是成都排名前三的學校，非成都戶口，需要交2萬塊錢。

他們不願意拿錢，學校的教務主任什麼的都勸，我母親說家裡沒錢。有一個數學老師和我繼父走的比較近，他問我為什麼不去，我說家裡沒錢。他說你家的條件，2萬塊還是很容易吧。這時母親逼著我給親生父親打電話，說他出一萬，就讓我去。我不願意打電話，她就把我推出家門，讓我去門口的公用電話打。親生父親連電話都沒有接，繼母說他不在家。

後來我自己考上了重點高中，是我們學校第一個考上的，校長找了關係，讓我去了成都排名前5的一個學校上了宏志班，不用交學費，每個月還有生活補助。這時她們拿了20多萬在成都買了房，我每天需要六塊錢的飯錢，一要錢就是要母親的命了。那段時間想要買個本子、買個筆，就不吃飯，或者只吃泡麵自己節約下來買。他們都是每天在家做飯，不會想著我放學回家要不要吃，好多次我回來家裡麵條都沒有，他們都吃了就好了。晚上沒吃的，早上也沒有，要吃只能等中午

學校補助的錢，母親都用來補貼家裡了。還到處跟人家說我不聽話，每次她的親戚一說我就是「那個雜種又不聽話了」。我化學不好，班上同學在補課，母親當著同學媽媽的面說我找不到地方補課，同學媽媽讓同學叫上我一起去，結果才去了兩次，母親就對我說，你繼父身體不好，家裡有錢你就花，以後他死了我們就去蹲大街云云，我就不去了。見我不去老師問原因，我說家裡沒錢，老師說你繼續來吧，我免費給你補。一屋子同學補課，每次到月底他們給老師錢的時候我都會假裝上廁所。

閨蜜讓我忍，她說你現在好好讀書，沒有什麼比這更重要了。其實繼父是一個很不錯的人，他這輩子最大的錯事就是為了我母親拋妻棄女，和家人鬧翻，那些年裡，就他對我還好點吧。

讀完高中，我上了大學，當時母親說，你考不上二本就出來打工，不要花些冤枉錢供你。就這一年，他們的女兒升初中，他們出了2萬塊。當初信誓旦旦說的，要不然自己考上，否則家裡不會出一分錢給你們讀高價，結果不還是出了？上了大學，我本來要貸款，母親沒有同意，她交的學費，每個月600塊錢生活費。我在寢室家庭條件算好的，但生活費是最低的。母親說她問了一個姐姐，姐姐說一個月500足夠了，母親說這樣子我給你600吧，但600在成都真的不夠。

後來姐姐來我家，我問姐姐這個事兒，姐姐說她給我母親說，她在綿陽(四川的一個市)讀書一個月800差不多，成都估計要1000才夠。大一下學期，我周末回家拿生活費，母親說沒錢給我，我裝著10塊錢回學校過了一周。沒過多久回家，陪她去存錢，她存了好幾萬，說那是她攢了半年的錢。第二年我就有獎學金了，自己出去各種打工，再沒有主動開口問她要過錢。

03

我和繼父的關係應該是在妹妹學習慢慢變差後開始變得不好的。

繼父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人，他和前妻的女兒一開始學習也是非常好，後面家庭環境還有自己的原因吧，考了一個中專。我同母異父的妹妹他花費了很多心血，結果還是這樣，他很失望。

繼父可能覺得他把別人的女兒都供出來了，自己的一個個都不行，就在我和妹妹之間挑撥離間。大四我打算考研，她們表面上很支持，還讓我回家複習。真回家了卻天天吵架，母親各種理由阻止我考研，然後告訴我，要是找不到工作，自己在外面餓死也不要回去踏她的門。

畢業後我義無反顧的去了北京，在那一個人都不認識，別人都說我勇敢，其實我是走投無路了。去北京培訓了半年吧，母親給出了兩萬元培訓費，每個月給1000生活費。這一千既包括吃飯和房租，你可以想像我的生活怎麼樣。10月份出來工作，過年回家，母親告訴我家裡炒股賠了十幾萬，就是那種我寧願炒股賠了，也不想多給你500塊吃飽的。母親含沙射影的說，家家都是大的幫小的，以後我過好了，要多幫我妹怎樣怎樣。

那年回去，給她們買衣服，給錢，回北京的時候只有幾百塊錢了。第二年，母親知道我存了2萬塊錢後，就讓我把培訓的兩萬塊還給她，我本來打算過年回去還她的，她現在要立即就還了。那個月還了錢我就剩下50塊錢，多虧閨蜜給我打了1000塊才維持過去。她把這錢要回去後，沒有告訴繼父，又問繼父要了兩萬塊，理由和我這邊一樣，說要買一個2萬多的儀器。

第二年過年我沒有回去，但還是盡了我的責任，給錢的給錢，買東西的買東西。2017年3月來蘇州，換了工作，她來找我，旁敲側擊問多少錢一個月，然後說妹妹如何如何花錢，讓我每個月補貼家裡。我不願意，沒有答應，母親每個月都各種理由來要錢，什麼給外公外婆修墓，什麼我都不認識的親戚兒子死了……我只要不給，就是你這麼多書多白讀了，白養你了，好像陷入了一個死循環，我不給錢她來煩我，給了我自己又很難受。

矛盾爆發是那兩萬塊錢。因為她要我每個月補貼家用，我拒絕了，我們算是吵了一架，然後她才告訴繼父和妹妹我把錢還給他們了。繼父那天晚上給我打電話，說那個錢是他給我的，不需要還。我告訴他沒事，妹妹也說我給她幹什麼，她供你不是應該的么，我說沒什麼應不應該。期間有一次和繼父通話，繼父在電話里數落了母親的種種，愛財，自私，他說他現在後悔和前妻離婚了。我不知道怎麼安慰他，他這兩年年齡大了。不喜歡去給學生上課，就在家裡炒股，母親要錢沒那麼容易了，所以對他的態度也真的是不好形容吧。妹妹說她對我們只有一個時候態度是好的，那就是要錢。其實她自己有工作，有存款，有房子，不明白她究竟是為了什麼這樣貪財。

繼父有肝病，一直吃一種葯，一個月要1000多塊，母親當著我們的面說過，繼父要是生病了，她不會拿出一分錢給他治病。2017年4月，繼父身體不太好，母親要和他離婚。我當時覺得是不是他炒股把錢虧完了，就給繼父打電話，讓他給我個賬號，給他打錢讓他去看病(以前錢都是發給母親的)。他說他有錢，後面他去看了醫生還給我專門發了微信，說他沒大事，還說母親對他很好。

吵架後我就不再和母親聯繫了，5月份朋友來看我，當時母親給我打電話，我沒接，我覺得心情好不容易好點，接她電話不知道她又要說什麼。然後姐姐給我打來電話，讓我回去，說繼父不行了。

這一次回去，真的是看到了人性吧。回去的時候，醫生說繼父就是這幾天了，繼父的親戚也來了，因為繼父和母親在一起，他們已經很多年不來往了。這時，母親要去上班，她說她沒有假，醫院需要交錢的時候，她就問繼父的親戚借。看到這樣子，我就去交了1萬，繼父親戚交了1萬。之後母親要把繼父從重症監護室轉出來，說誰誰在裡面一天要8、9千，說死了的人死了、活著的要活著。後來繼父又堅持了幾天，中間好幾次母親迫不及待要去把他的氧氣拔了。繼父生病了半年，母親沒有陪他去過一次醫院。繼父去世後，他的親人出錢把他下葬了。我說我出錢買墓地，畢竟他們那麼多年不來往了。他們親戚說要是他們那邊下葬，他們那邊就負責父親這次的醫藥費，母親同意了！

那個瞬間，我突然覺得她說的都做到了，她不會拿她的錢出來給繼父治病！說句實話，除了回去確實是想救繼父，內心還有一種感恩——那些年我身體不好，都是繼父帶我去醫院，記憶中母親幾乎沒有帶我去過醫院，即使去了也是不停地說上輩子欠你的了，又花錢云云。

繼父去世不久，我發現有人給母親發信息，說你老公變成這樣都是因為我，你不要難過什麼的。繼父是自己把葯停了，從肝病到肝癌用了不到一年，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麼，但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來面對母親。

回到蘇州後，我告訴自己原諒她，像以前一樣。這時他們開始打官司，爭繼父的財產，我一開始就說了，我不要也不參與，我覺得不管怎樣繼父讓我上了大學，這就夠了。繼父和前妻的女兒起訴了母親，起訴書上有母親的身份證號和家裡房產的地址，他們納罕繼父的女兒怎麼知道的，然後就覺得是我告訴她的。原因是她和我關係還不錯。

當時繼父住院，她一般都來找我。繼父去世她提出財產分配，我對母親說該給她的就給她吧，母親說最多給兩萬。我們在成都車站後面有一套房，但是有20萬貸款，就憑這個，人家怎麼會答應。可能就是我幫她說了幾句話吧，母親的姐姐就給我打電話，問我給她說了什麼，她來勢洶洶，各種質問。

04

現狀

這個事情後我就想起了這些年她們的所做所為，然後就像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嚴重。開始出現幻覺。意識到問題嚴重後我去了醫院。一開始並沒有告訴醫生太詳細，只告訴醫生整夜整夜睡不著，掉頭髮。檢查了一大圈，讓我去了心理科，醫生說是嚴重的抑鬱症。說實話這個結果我並不意外，很早就覺得有了，只是沒有去看，總覺得人生沒有意義。醫生說你才24歲，凡事想開一點。開了葯回來，我就把和家裡的聯繫斷了。總覺得那是一根刺，她們時不時來搖一下，我就很疼很疼。

不能否認，我確實很敏感，容易多想。只要關係到他們我就很敏感、偏激。去年過年是我這麼多年最輕鬆的一年。和母親一起生活了很多年，沒有一年她是讓我們安安心心的過的，每年一定要吵一架。從醫院回來後，我寫了遺囑，不想像繼父一樣，也寫了放棄搶救書，一旦有什麼危險，我自己放棄搶救。

和母親生活這麼多年，感覺好累好累，之前就覺得我忍，等大學畢業了就離開，我會有自己的生活。後面法院說我即使不要繼父的遺產，也不能放棄繼承，如果放棄了就意味著繼父和前妻的女兒會多繼承。母親把電話打到我公司，你無法想像我有多麼恐懼，那天晚上我決定自殺，一路從公司到錢塘江邊都沒有改主意，一路上我想我還有沒有什麼願望，然後就想給親生父親打個電話，因為我很想知道他當初為什麼要放棄我。

親生父親後來再婚了，感覺繼母還好吧。以前在外公家時，她出去打工，過年回來也給我買衣服。母親這邊的親戚看到新衣服總各種嫌棄什麼的，但是我在那裡那麼多年，他們即使有錢，也沒有給我買過一件衣服。電話里我問了親生父親放棄我的緣由，他的說法很官方。其實不重要了，當時就覺得算是自己的一個心愿吧。後來是江邊釣魚的兩個人把我送回了家，雖然才25歲，可是感覺過了好久好久，覺得人生怎麼還有好長好長。

身邊的朋友陸續戀愛，結婚，看我還單著，總覺得我一個人在蘇州，需要有個人照顧，他們不知道對我來說孤單不可怕，我完全沒有走進婚姻的勇氣。

身邊的朋友看我一路走來，只是默默地陪伴。我陷在以前，走不出來。說是說，都過去了，要往前看，但是對我來說好難好難。我自己一個人，不說活的有多好，但是他們一來找我，和我聊天，我就很容易把自己帶入。比如，親生父親後面給我打電話，問我同父異母的妹妹如何擇業，我就覺得自己當初那麼難，他何曾問過我。然後就會難受好久。

現在更多的是想怎麼走出陰影，接受現實，但是好像有點無從下手。

琴台：《讀者》《意林》簽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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