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善：改革開放40年記憶

我的視線在剎那間被推向廣袤的戈壁灘而驚慌失措，在內心的四面八方尋找一個支撐點的時候才發現一切理性的規則瞬間四散而逃。

這是公元一九八五年元旦的下午，一個新舊交替的下午，一個令我迷茫的下午。破舊不堪的解放牌客車用骨架子被碾碎的架勢，痛苦的呻吟著逃出賀蘭山間崎嶇的山路的時候，太陽已經吊在曠野的天空中晃悠悠的往下掉。車廂里擠滿了疲憊乘客（現在叫超載），那些手拚命的抓住車廂頂部的橫杆，畢竟一輛30多座位的車上，堆放了60多個活生生的人，那是只有在後現代的作品裡出現的場景，而我正好剛從大學文學系畢業所以喜歡用場景刻畫的眼光去看待這一切。但是，聽不到抱怨，因為這是那個時代的方式，中國的方式，無可選擇的方式。

我這時用一切方法在人群和伸向車頂的手臂的叢林里找出一個小小的窺視外面世界的空間時看見一棵大樹和大樹周圍結冰的水面，金黃色的光線落在冰面上，反彈出去後無影無蹤。多年以後我會在那棵大樹底下吃西瓜，看著風吹水面層層漣漪的小水潭，便會想起現在擁擠成壓面機里的麵條的模樣，並且會會心的微笑、悠閑中略帶苦澀的微笑。一隻蒼老的手臂換了一個姿勢後我再也沒有看見那陽光和戈壁灘上的水潭，那隻手的手腕上戴著念珠，於是我熟悉而好奇的數著念珠上的珠子。車不停的強烈的顛簸使得我最終沒有數完念珠的珠子的數目，就像我現在還在窺探我自己的內心世界，卻往往因為境地的干擾始終沒看清楚一樣。

1986年的深秋的某一天，依然是下午，當我從開往額濟納旗班車裡出來，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吃飯的地方，端著一大碗削麵蹲在光禿禿的院牆邊，邊吃邊環顧四周的時候，我的思緒里突然落入川端康成先生在諾貝爾文學獎獲獎演說的題目，也就是那篇著名的《在美麗的日本的我》（用標準翻譯的話叫「我在美麗的日本」），這老頭唯美的文風曾經深深地吸引了我。獲獎後沒多久川端康成在日本自己的工作間里擰開了煤氣開關，從此一顆巨星隕落在東方的天空。而對他自殺身亡世界為之震撼的時候，人們才發現，在他的世界裡自殺是最高境界的美麗。

車行前方終於到了巴音，前面的人們開始興奮的說：快到了。

落日的餘暉穿過擁擠的人群落在我眼帘的時候，我突然感覺這陽光如同一隻溫暖而蒼老的手，撫過我的思緒，緩緩地進入內心的深處。它倔強而粗糙、迷茫卻透著溫暖。

後來我學著川端康成的樣子做了一個專題叫做：阿拉善的太陽，試圖在講台上把我對阿拉善的第一印象表述出來，可惜，畢竟我對阿拉善的理解是那樣的淺薄。所以，從那以後我就喜歡用光的角度審視陽光下的人和事兒，那些透明和半透明的存在。。。。

雖然，多次用某種方式把我對阿拉善的感激和迷茫、理解和誤解、解讀和丟失表現出來，可惜，因為諸多自我的限定和境地的約束使我難以如願。

如今，終於再度敲敲打打，複製我的記憶，惟其名曰：阿拉善：接近天堂的孤獨。

但願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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