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每到周四他們都要寫一封遺書

天下 04-16

故事

Vol.

354

全國唯一的原創性消防兵樂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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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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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防兵

，一群遊離於生死之界的紅門赤子，一群穿行於烈焰濃煙中的鐵骨男兒，生一半死一半，火一半水一半，為當之無愧的世界最美逆行者。

2015年天津爆炸事件，引出了消防兵無數催淚瞬間，其間有幾個消防兵的陣前別語，在事隔多年後的今天，依然戳人淚點。

「我要回不來，我爸就是你爸，記得給我媽上墳。」

「我們不沖讓誰沖？」

同年，在北京衛視《我是演說家》節目現場，一個消防兵流淚演講念遺書，觀眾全場起立鼓掌達史上最長17秒，樂嘉、魯豫感動淚目。

「消防是十大高危行業之首。在沒有發生天津那場爆炸之前，據統計，近5年，中國平均每12天就會犧牲一名消防隊員……」念這封信的消防兵曾服役於廣州消防部隊，

他叫曾庭民

。

更多如曾庭民般的消防官兵們，都在日復一日，以青春為譜，書寫著一麴生命之歌。

戳視頻

▲六位消防兵，一曲訴真情

前奏起時：

走出火場的逆行者

就在這封遺書將數億網友心中激起的余煙尚烈時，在部隊已服役12年的曾庭民退役了，走出火場的英雄脫下了軍裝，卻難褪卻軍人本心，為了能讓部隊學到的消防本領繼續發光發熱，為了能繼續將火災中的生命救離火場，曾庭民與四個消防戰友，一個音樂指導，共同組建了一支消防樂隊：

小人物樂隊

，樂隊通過音樂形式傳播宣講消防知識，提高民眾防火安全意識與火災逃生技能。

「如果台下有五百個觀眾，哪怕只有一個人在用心地聽，只要他在遇到危險的時候能夠救命，那我們所做的一切就都值得了。」

六個消防兵，一顆赤子心

，學校、醫院、社區、工廠……都留下了他們的身影，但這還不是最瘋狂的。

2017年，曾庭民用退伍金購買了一輛舞台車，加上一輛二手五十鈴貨車，帶上小人物樂隊2車6人，開始了全國公益巡演之路。滿載著行李、樂器、物料、充氣帳篷和教學裝備，他們穿越了中國19個省市，75座城市，行程超過4萬公里，開展了80多場公益演出，參與人數超10萬人次，幾個人沿海邊一路北上，後又從西北直線南下，廣西、天津、安徽、甘肅、新疆、內蒙古、山東、湖南、廣東……風雨無阻，使命必達。

一場聲勢浩大的全國巡演，令這支特殊的樂隊備受關注，而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在巡演之前，樂隊就已頗有積累，受邀上過很多節目，比如他們曾登上CCTV3《回聲嘹亮》、《越戰越勇》，以及《我是演說家》、《我要上春晚》等舞台，也為廣州亞運錄製過MV，在建黨90周年推出的MV還曾登上中宣部組織的「慶祝建黨90周年偉大曆程紅鏡頭評選」並獲得全國三等獎，戰績頗豐。

曾庭民說，樂隊六人自費艱難做著這一切，都只因曾為消防兵時的一些特殊經歷所觸動，

它們既是六人不願輕易觸碰的回憶之殤，也是暗潛心底支撐六人行進的悲壯柱樑。

夢回主歌：

青春與生死場

作為樂隊的主唱，也曾經是部隊的班長，曾庭民肩負著更多的責任。

在部隊時，有一次曾庭民出警，一個想跳樓的男子站在圍牆外，身上還帶了刀，情況非常緊急，曾庭民很怕他隨時會跳下去，於是戴了手套爬近男子，以讓男子寫遺書的方式先穩住他，再趁其不注意，一下子抱住男子往後拉，當時男子手中的刀一直壓在手下面，不停地往曾庭民這個方向割，直到成功解決了男子，曾庭民才發現身上的戰鬥服早已被割破，裡面的軍裝也被割了一個很大的洞，如果穿得少些，恐怕腸子都會被捅出來。「我們都是正常人，回想起來還是後怕。」提及這件事，曾庭民說：「但是在現場的時候，

責任感會把恐懼消滅掉

。」

吉他手李聰是山東人，在廣州消防部隊服役了8年。

別人提及李聰都會說他是抗震英雄，只有李聰自己不以為意，認為這都是職責所在。

當年汶川地震時，

全國第一個活人正是李聰救出來的

，他也因此被評為全國抗戰救災先進個人以及一等功臣。回憶起當年救災的場景，李聰說最深的感觸就是扎心，以及非常非常強烈的高原反應和飢餓、勞累，當年作為抗震先鋒隊，早上7點發生了地震，中午的時候李聰他們部隊就已經在現場展開救援了，那個地區比較貧窮，房屋結構多為泥土，倒塌之後少有死角，生還幾率低，當時李聰他們往廢墟下面喊：「裡面有人嗎？」極為幸運的是很快他們就聽到下面傳來一個迴音：「有！」這一聲回答讓現場所有人都激動不已，急忙開始挖，被成功救出來的是一個25歲左右的四川男子，他非常幸運地卡在了屋頂角里，除了脫水失去意識，以及輕微擦傷之外，其他都好好的。

儘管如此，震區的慘象，現場的悲傷氣氛，倒塌學校的小孩屍體，掉落的小書包，揪心守望的群眾，邊挖邊哭的戰友，都給李聰帶來了極大的衝擊和傷害，他很長時間都沒辦法從那種壓抑的感覺中走出來，幾乎陷入抑鬱。

羅志偉也是吉他手，樂隊里唯一的90後，是其他人眼中的小朋友。

第一次見死人，是羅志偉部隊服役期間經歷的第一道檻。他還清楚地記得那是一個城中村的廁所裡面，死的是一個吸毒者，可能因為吸毒之後產生幻覺，認為有人要加害他，所以亂跑亂撞，結果生生把自己撞死在了馬桶旁，當時的羅志偉還是一個新兵，沒有什麼出警經驗，更沒有做好心理預防，死者的慘狀讓他害怕不已，一連幾天吃不下飯，也睡不著覺。

「現在見多了也就習慣了。」

羅志偉說。

六個人

最美好的青春時光都拋在了生死場

，他們曾目睹跳樓者命絕當場，也曾冒著高溫與爆炸物的威脅深入火場，他們在每個周四的晚上例行為自己寫遺書，對家人隱瞞傷情與危險，他們一次又一次叩問己心，

何為消防兵？出生入死、烈火煅心

、精神永存。

聆聽間奏：

一路歡歌一路情

這個六人組合的消防兵樂隊，就這麼走過了十年的時間，六個人既是兄弟，也是戰友，也是隊友，大家24小時吃住行都在一處，不是親人勝似親人，也有爭吵，吐槽，但更多的是彼此幫扶支持。

幾個人因為軍人的經歷，

能吃苦耐勞，還能苦中作樂

，他們開著大貨車巡演，貨車最快的時候只能開到80，下坡才能衝到100，他們最多的時候能連續開一千多公里，早上出發，到達酒店已是凌晨，路上車壞了，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大家就一起窩在車上吃盒飯，有一次從新疆到四川的路上，晚上11點多的時候，車子壞了，茫茫戈壁灘，荒無人煙，但大家都特別開心，還拿起手機自拍，裹著厚厚的軍大衣一邊哆嗦一邊樂，臨了還拿起吉他在路邊自彈自唱，他們說，都到了這個處境，不歡樂還能怎麼樣？

好不容易到了現場，大家還要花一個多小時來布置場地，搬音箱運器材，累、非常累，但是他們說，當看到觀眾聽得那麼入神，甚至聽到流淚的時候，再累也值得。有一次樂隊在貧困山區搞演出，當他們問誰喜歡唱歌的時候，有一個留守兒童，一個小女孩，大概四五歲的樣子，穿著一個小圍裙，戴著民族的小首飾，上台唱了一首魯冰花，稚嫩的聲音聽得樂隊成員們感動不已，他們說，她的爸爸媽媽都到城裡打工去了，那聲音聽著讓人很心疼。

鐵漢柔情，六個消防兵自然難出此例。

他們也和大多數男生一樣有自己的小興趣，比如貝斯手鄭陳惠喜歡攝影，李聰自詡是個廚子，鼓手陳健聰熱衷模仿，音樂指導謝飛老是在研究人性。他們也有小夢想，希望能在廣州開萬人場，還開玩笑說想把演出開到體育館，開到鳥巢、人民大會堂、南極、天宮一號上去。

但是理想很美好，現實很殘酷，當六個滿懷激情熱血的消防兵辭掉原本分配的好工作，花光了退伍金，走遍了大半個中國，做了無數場的公益演出，卻最終說出了一句話：「公益讓我們很受傷。」

行將落幕：

當理想遭逢現實

按曾庭民的說法，樂隊一開始只是想做一件有意義的事情，做完了就回歸正常的生活軌道，但是沒想到一做下來，被貼上了公益的標籤，喜歡樂隊的人也越來越多，既不想讓大家失望，六個人本身也熱愛音樂，因此巡演就一場接一場地繼續下去了，如果不是後來沒有錢了，大家可能現在還在巡演的路上。

但是純公益的演出，沒有背後資金的持續注入，又何以為續。樂隊的演出不光不收門票，而且場地費還得自己出，還不包括六個人的吃飯、住宿、購置各種道具，開銷就已非常可觀，雖說也有一些朋友願意捐贈，但是額度都非常小，僅僅能維持十天半月的生活費。大家都不到20歲就進入消防部隊服役，社交圈除了戰友就是親人，

找不到有效的社會資源，也不懂得如何通過更好的模式讓這種公益行為良性循環

，樂隊得到過很多名人和政府機構的認可，但是認可的背後是空洞無物的，喜歡這個消防兵樂隊的人很多，但真正能提供有效支持的幾乎沒有，幾個人長期的部隊生活也讓他們缺乏社會和工作經驗，僅僅憑著一腔熱血在做這件事情，於是，很快就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曾庭民說：「我最近越來越質疑，我發現這個東西已經違背了我們的初心，我們的能力有限，資源也有效，我不停地質疑自己，做這個事情是否是正確的？」

作為樂隊主心骨的他，開始後悔了，他說樂隊現在連吃飯都是一個難題，不知道哪一場演出就會變成他們的最後一場，他後悔自己沒有把這個團隊帶往好的方向，他說大家因為他而失去了好的工作，他對不起他的兄弟們，他說他本來想讓大家跟著他一起把未來的日子過好，但是卻這麼快就走到了盡頭，不斷有人說要向他們學習，曾庭民說千萬不要，他說他們做的這種公益是不健康的，不是在幫人，是在連累別人，他建議大家不要像他們這樣做，

他發了一條很傷感的朋友圈：「

公益、理想、情懷，終抵不過現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