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像獎終身成就獎，多情劍客楚原

在昨晚平平無奇的第三十七屆香港電影金像獎上，唯有終身成就獎最能引起我的關注。獲得這個獎項的是當年在邵氏叱吒風雲的大導演：

楚原。

老來道骨仙風

HKFA官微的頒獎詞里這樣寫道：

楚原於1934年出生，1955年入行，執導多部繪炙人口之電影如《可憐天下父母心》，其中粵語片《七十二家房客》賣座五百六十多萬，打破數年來嘉禾公司憑李小龍電影壟斷的賣座票房紀錄，更令一度消失的粵語片恢複製作。楚原導演更開創拍攝改編古龍武俠小說熱潮，拍出古龍原著奇情曲折的故事，又以影像模擬文本之浪漫氣質和精鍊風格。

楚原導演到1990年三十多年的導演生涯，橫跨國、粵語片界，多番開創新風氣，風格又有自成一家，豐富而精彩的導演人生，在人才輩出的香港電影界，實屬罕見非凡，大會將於 2018年4月15日頒獎典禮當晚頒發最高榮譽予楚原導演，以表揚他於華人影壇的貢獻。

對楚原這個名字陌生的人，也許記得這些電影里的這位老兄：

《警察故事》里被成龍暴打的壞蛋

《千面天王》

以及張衛健版《西遊記》里的如來佛祖

事實上，這位面容和善的胖爺爺，早在香港新浪潮的後生出道以前，便在香港與李翰祥、胡金銓、張徹並稱為邵氏四大導，撐起港產類型電影的一片天。而這四人中現如今尚且在世的，就只剩楚原一人了。

楚原1933年11月2日生於廣州，在中山大學心不在焉地讀了三年化學系，之後進入電影圈。初初來到香港，楚原用「秦雨」做筆名從事編劇，也當過演員，只因個子矮小戲路受限，於是拜師秦劍學習編導。

當時楚原年輕氣盛，才情高，不怕天塌，照他自己說，是「老虎也有膽吃掉一隻」。1959年到60年，他接連拍了《湖畔草》和《可憐天下父母心》兩部電影，正式出道為導演。那年他才23歲。

青年楚原

1960到70年之間，楚原跟「國泰」、「光藝」等電影公司合作，社會片、文藝片、生活片和古裝片都有涉獵。但那年歲香港電影的環境，為了求快、求票房，粗製濫造的情景高漲。

楚原雖然頗有才華，獨自卻也難改風向，直到1972年邵氏出手，重金聘他為簽約導演，立馬拍出了技驚四座的《愛奴》。

《愛奴》中，著名艷星何莉莉和貝蒂扮演一對相愛相恨的江湖中人，片中大膽赤裸的女同性戀情節在香港乃是初見，自然轟動一時。除了情色以外，楚原還為影片融入了武打、偵探等元素，由布景至服裝，已經有了他後來拍古龍武俠片時的幾分美艷味道。

《愛奴》中何莉莉與貝蒂

1973年，楚原執導了喜劇《七十二家房客》，講述香港屋村房客嬉笑怒罵的生活，市井氣息濃濃，一經上映即創下票房紀錄，甚至打敗了李小龍主演的《猛龍過江》。

後來效仿《七十二家房客》的，就有周星馳《功夫》里的「豬籠城寨」，去年吳君如導演《妖鈴鈴》里鬧鬼的「萌貴坊」也是師出同門。

拍完《七十二家房客》後，楚原連拍了幾部電影，票房都算不上好。他轉戰台灣，想拍文藝片，仍是效果不佳。現在看來，他開始拍武俠片可說是際會使然，也可說是純屬巧合。

楚原與李小龍

事實上，儘管後來楚原跟古龍、狄龍的組合被人稱作「鐵三角」，絕對的票房保障，但在當時楚原對古龍武俠小說的評價僅是平平。他這樣說：

「金庸作品人物是有血有肉的，意境、成就也高得多，而且是比較完整，通常保持風格。古龍作品，比較有新詩的氣味，但是論深一層，沒有什麼特別內涵。」

誠然，跟金庸的沉穩大氣相比，古龍是頗有點天涯俠客肆意妄為的味道，但也許便是這種氣質，與楚原的細膩多情產生了化學反應，再加之狄龍英姿颯爽的少年模樣，三種才情聚到一起，成就了楚原足與張徹二分天下的一代武俠宗師地位。

胡金銓來到香港將小打小鬧的武俠片帶入藝術樓閣之後，便出了張徹。他一反過往由李翰祥「黃梅調電影」所奠定的鶯鶯燕燕的情愛戲碼，以極其陽剛的個人風格殺出一片血路。

那武俠，是莽沖莽撞、血氣方剛的男兒策馬揚鞭的天下，狄龍、姜大衛、王羽等一干眉梢如劍，英姿颯爽的少年英雄初登銀幕，在張徹惡趣味般的暴力美學之下灑血揚汗。

《獨臂刀》、《大決鬥》、《水滸傳》、《蕩寇志》…… 部部硬橋硬馬，一時掀起潮流。

狄龍（左）、姜大衛（右）

縱觀電影史的種種流派，往往是兩套風格系統在不斷交替中互融，武俠片也不例外。到了楚原的時代，硬漢張徹那類喊打喊殺的電影已經多到人不想看。

文藝片出身的楚原筆尖的墨汁略帶蘭香，那落葉紛飛、霧裡桃花中的女孩上一秒楚楚動人，下一秒寒光帶血的模樣，倒把人統統看醉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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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李飛刀李尋歡，回眸間春色如錦

早先拍《愛奴》時，楚原塑造了一個花魁與一個老鴇之間的同性愛情，二人都是武功高強，形容美艷。

沒有給出任何解釋、原委，Duang地一下把同性題材帶進香港的影院，雖說不乏有消費奇觀的意味，但回到70年代來看，還是十分超前。

何莉莉扮演的愛奴最後在臘梅盛開的庭院里展開血腥復仇一幕，纏綿悱惻，令人嘖嘖稱奇。後來楚原改編古龍武俠，除了《流星·蝴蝶·劍》、《天涯·明月·刀》、《多情劍客無情劍》以外，屬《楚留香》最值得一提。

拍《楚留香》，楚原是第一人，雖然後來者眾，但真要說起來，沒有一個夠他打。楚原對「奇情」似乎有著一種痴迷，「午夜盜神，蘭花一笑」，楚留香本就是個清新脫俗的反英雄角色，楚原偏偏又設計了一位忽男忽女的「無花和尚」。

片中，兩個女人同時愛上了「無花和尚」，但一個愛上的是男人的他，另一個愛上的則是女人的她。這種局面不談思想境界，光說情趣，也是非同凡響，引人入勝。

後來於仁泰拍《白髮魔女傳》，杜琪峰拍《東方三俠》，乃至徐克的《東方不敗》，應是受到了楚原的影響。

當年成龍剛出道的時候被帶去見古龍，古龍酒喝得正酣，一見成龍便道不行不行，嫌他鼻子太大，演不了自己的劇本。古龍的電影，要有才，要有情，還要有天涯明月一壺酒的境界，要有狄龍和楚原。

古龍有眼光，成龍演武俠確實有點……

楚原一共拍了20餘部古龍的作品，部部大賣，被人稱作「楚千萬」，超過「張百萬」張徹十倍有餘。但不論千萬百萬，如今都已成往事。世事變遷，英雄遲暮，香港電影不復往日，金像獎到今天還能辦下去，也是不容易。

圖中有：楚原、徐克、午馬、陳欣健、成龍、鄒文懷、姜大衛、利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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