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金庸筆下的第一渣男，卻讓人恨不起來
01
大家好，我是黃不會，眾所周知，我的副業是讀金庸（不信你抬頭看看作者名）。
最近一段時間有點不務正業，就來和大家聊一聊金庸。
金庸筆下的門派大多和門下弟子性格有點相似。譬如說少林和武當，就是比較有正氣的門派。兩派雖然偶有敗類（比較出名的有成昆和張召重），但是門派的核心價值觀沒太大問題。在武林上都是屬於主持公道那種的。
你看在《倚天屠龍記》里，少林被趙敏滅了，趙敏派了手下去武當派求援，看準的就是武當派不會坐視不理這種事。你讓她派人去崑崙派試試？估計崑崙派門都不讓進。
《笑傲江湖》里，江湖都亂成一鍋粥了，五嶽劍派和日月神教勾心鬥角，整本書看下來沒幾個好人，少林和武當仍舊是正義的化身。這就叫作企業作風。
當然，也有教的一身壞脾氣的門派。
黃藥師就算一個。雖然自己對徒弟嚴格，說斷腿就斷腿，但特別護短。徒弟陸長風給兒子找了個家教，黃藥師就說，家教那點功夫「給咱們提鞋都不配」。徒弟梅超風和陳玄風偷了《九陰真經》跑路，江湖上掀起腥風血雨，人稱「雌雄雙煞」，梅超風死了以後，黃藥師依然是「我替你復仇」，涉及自己門派的事兒都是家事兒。因此，桃花島教出來的黃蓉自然集大成，批評起全真教的前輩道士們都是：「這把年紀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因此，不同的門派養育不同的人，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這話不假。
也有比較特殊的一個門派，比如說大理段氏，就專門出痴情種子。
02
其實大理段氏算是一個精品門派。
他們歷史悠久（開始於南宋以前），武功高，開山祖師段思平在金庸里是可以媲美慕容龍城的絕世高手，三大武功一陽指、枯榮禪功和六脈神劍都是江湖頂級學術秘籍。
而這一派的精品還出現在傳人少而精上面。這一派出現的幾個人像段延慶、段智興（一燈大師）、段譽、段正淳都算是原著里的主要人物。
我們順著上面往下說，大理段氏的企業文化是什麼？恐怕就是痴情。
先說一燈大師。
當年他寵愛的劉貴妃和朋友的師弟私通之後，他還是原諒了劉貴妃。讓她留在宮裡好生休養。心裡卻是很難受的。原文里說：
一燈黯然道：「此後大半年中，我沒召見劉貴妃，但睡夢之中卻常和她相會。一天晚上半夜夢回，再也忍耐不住，決意前去探望。我也不讓宮女太監知曉，悄悄去她寢宮，想瞧瞧她在幹些甚麼。剛到她寢宮屋頂，便聽得裡面傳出一陣兒啼之聲。咳，屋面上霜濃風寒，我竟怔怔的站了半夜，直到黎明方才下來，就此得了一場大病。」
我看原著的時候，看到這裡心中一動，想起在古龍的小說里有這麼一段很著名的橋段：李尋歡在自己表妹林詩音結婚的當晚淋著雨站了一晚上，從此落下咳嗽的病根。
在樓頂站了半夜的一燈大師大概能和李尋歡媲美。
寫到這裡，金庸猶覺不足。於是接下來寫道：
黃蓉心想他以皇帝之尊，深更半夜在宮裡飛檐走壁，去探望自己妃子，實在大是奇事。四弟子卻想起師父這場病不但勢頭兇猛，而且纏綿甚久，以他這身武功，早就風寒不侵，縱有疾病，也不致久久不愈，此時方知當年是心中傷痛，自暴自棄，才不以內功抵禦病魔。
一直到孩子死去，才用黃蓉的嘴巴說出了評價：
「伯伯，我說你心中十分愛她，一點兒也沒講錯。」
後來段智興看破紅塵，變成一燈大師，卻皆因痴情。
說起痴情，又不得不提段譽。
段譽像極賈寶玉，對女人們的痴情大多是柏拉圖式的。他對鍾靈、對木婉清、甚至對王語嫣的感情大多是來自情感上的痴迷而無肉慾上的迷戀（這一點和他的兩位爸爸不一樣）。而痴情這件小事兒，也讓賈寶玉變成了鳩摩智嘴裡的花痴。變成了眾人眼裡的痴里痴氣。
段譽這個人物很有意思，但是為了不喧賓奪主，還是留作日後再討論，因為今天的文章主角是他的爸爸（之一）段正淳。
03
每次談及金庸小說里的幾大情聖或幾大渣男，段正淳先生縱不居榜首，也必然榜上有名。（上篇文章這麼說新垣結衣來著......）
最主要是，段正淳雖然只是一介配角，但是由於種種原因，段正淳是整部《天龍八部》里最難以含糊過去的一個人。甚至有人說，不妨把《天龍八部》的書名改一改叫《段正淳及他的情人與兒女的故事》，都有道理。
仔細排一排不難發現，整本金庸的書里再也找不到比段正淳更完美的情人了。
和段正淳比起來夏雪宜太孤僻、楊過太自負、張無忌太優柔寡斷、胡斐又太狂放了些。
段正淳出身高貴、長相英俊且沒有什麼架子。在給阮星竹畫畫的時候，署名都是「大理段二」。但其實這個二是二把手的意思。
能做到這一點並不簡單，我們看下反例慕容復同學，明明是個落魄王孫，企業老早破產的偽富二代卻把家族看的比什麼都重要。
這樣自命不凡的男人，很難討女人喜歡。而段正淳這樣的就很討喜。
其次，段正淳武功很高（雖然比不了絕頂高手，躋身准一流沒太大問題），在這點上為了防止爭議，還是放出原文：
他和段延慶對招的時候，段延慶原話是：聽說此人好色，頗多內寵，居然內力如此悠長，倒也不可小覷於他了。
而且，段正淳除卻感情問題，也算得上是一條響噹噹的好漢，在蕭峰被人圍攻的時候，他想的是：
「這位蕭大俠與我有救命之恩，待會危急之際，咱們沖入人群，助他脫險。」范驊道：「是！」向拔刃相向的數千豪傑瞧了幾眼，說道：「對方人多，不知主公有何妙策？」段正淳搖搖頭，說道：「大丈夫恩怨分明，儘力而為，以死相報。」大理眾士齊聲道：「原當如此！」
最有趣的是段正淳對待感情。金庸說：
只是他不論和那一個情人在一起，都是全心全意的相待，就為對方送了性命，也是在所不惜，至於分手後另有新歡，卻又另當作別論了。
他對甘寶寶可以說：我不做王爺了，我做小賊、做強人去，讓你一輩子跟著我，這王爺有什麼做頭？
秦紅棉打他一巴掌，他在秦紅棉耳邊說：「修羅刀下死，做鬼也風流。」幾十年前就是這十個字讓秦紅棉委身於他，丟了身子，幾十年再提，依然讓殺氣騰騰的秦紅棉身子一軟。
王夫人算是最難應付的，在遇到他之前，遇到一個大理人就得殺了，姓段的更是要去剁了施肥。可在書里，哪怕是從慕容復嘴裡念一句當年相遇的詩：「青裙玉面如相識，九月茶花滿路開。」就失了分寸。而段正淳也確實真心對她，在自己尚不能自保的時候，看到王夫人第一個念頭是這個：
「阿蘿，快走！這青袍老者是個大惡人，別落在他手中。」身子微側，擋在王夫人與段延慶之間，連聲催促：「快走！快走！」
於此種種，原著里還有很多，就不一一摘了。綜上，我們可以知道，段正淳是渣男無疑，他用情不專，三心二意。
可是他「渣」有些可愛。
雖然對於段正淳的渣我不洗白，可真正看到最後了，還是覺得起碼段正淳是一個值得去愛的人。
04
黃偉文有首歌，叫《To Robbie》，裡面有這麼一句歌詞：
情人們教這偶像摧毀一生，都開過心。
To Robbie
All The Best
劉浩龍
00:00/03:33
歌原本是寫給Robbie Wiliams，可我覺得這首歌就是為了段正淳度身定做。
就像郭襄遇到楊過，程靈素遇到胡斐一樣。段正淳的情人們遇到段正淳也是一樣。
她們都是佼佼者，她們很理智、她們未嘗不知道眼前這個男人三心二意，朝三暮四，未嘗不知道自己得到的不過是片刻歡愉，可能得到他一刻的全心全意，卻無法永遠佔有。
她們也曾抗爭過，甚至在漫長的歲月里用各種方法反覆磨折自身，可是如黃偉文說的那樣：教這偶像摧毀一生，都開過心。
世界上很多事情都講原則，都講道理。可愛情偏偏不屬於那一列。儘管道德束縛、理智限制，可偏偏卻沒法拒絕誘惑。書中的女人們大多像飛蛾，明知是火，明知是煙花，是短暫不過一剎的虛景，卻為此願意摧毀一生。
寫《哈利·波特》的羅琳阿姨曾經在很多年之後感慨過：
年輕的時候誰都喜歡馬爾福那種帥帥壞壞的男生，可是長大了才知道像哈利和羅恩那樣的好男人才值得託付一生。
可是，如果讓羅琳再選擇一次的話，我想她依然會選擇像馬爾福那樣有點帥也有點壞的男生。
愛情恐怕是世界上最難以解釋的感情，它或許來源於荷爾蒙，或許來源於多巴胺，或許來源於乍見之歡的小鹿亂撞，或許來源於長久思念的反覆磨折。
人們往往窮盡一生尋找的答案簡單又迷惑，卻很少有人猜得到謎底。
就像我知道可樂雖然刺激可口，但不僅發胖還容易骨質增生，白開水才是切切實實供給生命的養分，可還是忍不住開一罐可樂。
人生的大劇本里，本沒有完美規劃的路線。理性告訴我們正確且無害的答案很少有人遵從，感情告知的無用且迷惑的海妖之歌，卻讓人流連忘返。
大概我們都是亡命之徒，看著道路盡頭的懸崖踩下油門，執迷不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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