嘯傲東軒：海翔心解《飲酒二十首》其七

飲酒二十首 其七

東晉 陶淵明

秋菊有佳色，裛露掇其英。

泛此忘憂物，遠我遺世情。

一觴雖獨盡，杯盡壺自傾。

日入群動息，歸鳥趨林鳴。

嘯傲東軒下，聊復得此生。

飲酒二十首 之七

【翔解】

這是陶淵明《飲酒二十首》的第七首。如果說這組詩的前面六首是詩人對生活方式的思索和選擇的話，那麼這第七首描寫的就是詩人在田居生活中的那一份自滿、自樂與自得。

秋菊有佳色，裛露掇其英。

【翔解】

菊花這個特殊的意象再次出現：凌寒綻放，抱死枝頭，歷來被視為高潔孤傲和頑強不息的象徵。

秋菊的顏色好。這裡的「色」和「顏色」不是色彩的意思，而是菊花的一種風貌。「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佛教中把一切物質存在都叫做「色」，佳色就是好的姿態，好的狀態。

「裛露掇其英」，還帶著露水，我就把菊花摘了下來。

泛此忘憂物，遠我遺世情。

【翔解】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忘憂物」就是酒。把菊花泡在酒里，是重陽節的一種傳統習俗，古人認為菊花可以入葯，調理身體，益壽延年。

飲下菊花酒，可以讓我忘掉（遠離）世上的俗物、俗情。

一觴雖獨盡，杯盡壺自傾。

【翔解】

白居易也說過「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還獨傾」。詩意與其類似。句中的「獨」和「自」都表示孤單。而這種孤單，不僅是身的孤單，更是心的孤單。

海德格爾在闡釋荷爾德林有關飲酒的詩句時說：詩人在醉中超越日常邏輯化的認知方式，將自己的性靈升華到本源的近處。因此，「詩」是參悟世事人生的最好方式，而「醉」則是存在的本真狀態。

這裡的「傾」也可以讀作「kēng」。

日入群動息，歸鳥趨林鳴。

【翔解】

太陽下山後，一切生命歸於安靜，「歸鳥戀舊林」，一聲鳥鳴，更襯托出自然之靜謐。「因值孤生松，斂翮遙來歸。」（《飲酒 其四》），一「趨」字用生動而自然。

群動與飛鳥各安其所，詩人也在夕陽中悠然地取酒自傾。人與自然的和諧統一，在這兩句詩中得以充分體現。

嘯傲東軒下，聊復得此生。

【翔解】

「嘯」是魏晉名士表達情感的一種特殊方式，現在我們已經無法聽到什麼是「嘯」（有音無字的長音），但仍能想像到他們曠放瀟洒、旁若無人的狀態和境界。不僅「嘯」，還有「傲」，不是驕傲的意思，而是孤獨的暗示。

佳菊泛酒、口中銜杯、鳥歸人息，東軒嘯傲，物我兩忘。閑居亂世以外，自斟自飲之中......此生夫復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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