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辭》中的「美人」是指誰?
《屈辭精義》為清人陳本禮數十年研讀屈原《楚辭》的心血結晶,推求微言大義,自成一家之說。卷首為自序、張曾江上讀騷圖歌,後接目錄、參引諸家、略例、史記列傳、沈亞之外傳。正文分六卷,其篇目編次以史記所述屈子作品先後為準,故與諸本多不同。篇首先列發明,提綱挈領;正文中附註字詞訓詁與典實,隨文繹說文句大意,附註叶韻;各章之後有箋;文中適當節引前人批註,以相互發明。若別有新說,則另列正誤糾正舊說之謬。偶有眉注,以串說大意為主。茲次整理,作者以裛露軒刻本為底本,而將各本眉注加以輯錄匯總,以期得其全貌。
屈原《楚辭》作為中國古典文學的兩大源頭之一,對歷代文學的發展影響深遠,正像劉勰所說,「其衣被詞人,非一代也」。而《楚辭》的研究也相應成為專門之學,著述宏富,蔚為壯觀。諸家或主訓詁,或重義理,或偏考據,雖然關注焦點並不相同,但總以疏通文字、繹讀章句、體貼本心為旨歸。陳本禮《屈辭精義》就是這眾多箋注訓讀著作當中,追尋微言大義,推究篇章脈絡,從文學角度來釋讀《楚辭》,進而領會屈原為文用心的代表之作。
陳本禮(1739—1818)字嘉會,號素村,江都人。光緒《江都續縣誌》有傳,稱他「幼好學詩文,吐棄一切。家多藏書,有別業名瓠室,收儲宏富。與玲瓏山館馬氏、石研齋秦氏埒。勤於考訂,丹黃不釋手。或得宋本精槧,尤珍襲藏之。著有《屈辭精義》、《漢樂府三歌注》、《協律鉤玄》、《急就探奇》,名《瓠室四種》。又著有《焦氏易林考正》、《揚雄太玄靈曜》。」陳本禮雖終身布衣,卻勤劬於學,硯耕不輟,《屈辭精義》就是積其數十年研讀《楚辭》的心血結晶。
據其自序,陳本禮「幼即嗜《騷》」。他的摯友張曾在戊子(1768)夏日作《江上讀騷圖歌》,感慨「陳君何為亦讀《騷》,年少風神慕輕舉」,而這時陳本禮才不過三十歲。多年浸淫其中,陳本禮一方面傾慕屈子志行、歆愛《楚辭》文句,另一方面又痛感歷代注家「總無當於作者之心」,於是嘉慶辛未(1811)著手箋注,一年之中稿凡五易,次年又重加訂正,終於刊成《屈辭精義》六卷,自為一家之說。其手稿尚有《離騷》部分留存,姜亮夫、陶秋英將其整理校訂,以《陳本禮離騷精義原本留真》之名出版。手稿雖以提示篇章脈絡為主,但仍有字句訓詁內容,甚至卷末還專設「楚辭叶音」以探討用韻。核以定本,則知陳本禮箋注的本旨,最終歸結於推闡微言大義。故而訓詁內容進一步刪略,而叶音也散於正文之下,從而使得主旨更趨顯明。原稿大題為「離騷精義」,顯然是沿用舊說,以「離騷」來綜括屈子之作,宋人早已駁為未見妥適。刊本更以「屈辭」,當是採用了《漢書· 藝文志》「屈原賦二十五篇」這一著錄之意。不過刊本的目錄,仍然題為「離騷精義目錄」,似乎是改而未盡的痕迹。標揭「精義」一語,突出了作注用意所在。字句訓詁方面,歷代注家早已盡其心力,剩義無多。而釋事忘義,拘乎句下,則無當於披求文髓。因而推求微言大義,不失為陳本禮立意求新、勇於自見的適宜門徑。
《屈辭精義》卷首為自序、張曾《江上讀騷圖歌》,後接目錄、略例、參引諸家、《史記 · 列傳》、沈亞之《外傳》。正文分六卷,卷一《離騷》;卷二《天問》;卷三《招魂》、《大招》;卷四《九章》,據正文依次為《惜誦》、《抽思》、《思美人》、《涉江》、《哀郢》、《悲迴風》、《惜往日》、《懷沙》、《橘頌》;卷五《九歌》,依次為《東皇太一》、《雲中君》、《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東君》、《河伯》、《山鬼》、《國殤》、《禮魂》;卷六《遠遊》、《卜居》、《漁父》。其篇目編次以《史記》所述屈子作品先後為準,故與諸本多不同。篇數為二十七篇,與《漢· 志》「二十五」之數不合,則是有取於朱冀《騷辯》之說,認為《山鬼》、《國殤》、《禮魂》三篇,實自祀鬼一章中分出,因而總數仍歸於二十五篇。卷末附錄自道注書甘苦的四首絕句與跋。從箋注體例來說,篇首先列「發明」,抉發一篇大意,為提綱挈領性質的解題文字;接下來是被詳細析分為章句的《楚辭》本文,正文中附註字詞訓詁與典實,以簡明有當為主,並隨文繹說文句大意,用韻處則附註叶韻;各章之後為體現陳本禮見解的「箋」。無論是正文當中,還是小節之後,皆適當節引前人批註,以相互發明。若別有新說,則另列「正誤」一欄,來糾正舊說之謬。前三卷板框之上偶有眉注,亦以串說大意為主。
此書新見頗多,陳本禮也以「獨開生面」而自伐。就大端而言,如陳氏以讀賦之法溯及《楚辭》,從而發現「《騷》有賦序」,遂據此劃分層次,眉目清豁,頗便省覽。《天問》奇幻錯落,似乏章法可尋,而陳本禮取則於王逸「書壁呵問」之解,徑以此為屈子題圖之作,並通計全篇,認為共題畫百有十六,在解釋文意錯綜奇變方面實能自圓其說。《九章》各篇,舊注多有拘囿時地之弊,陳本禮則認為「應分懷、襄兩世之作」,並指出《橘頌》為自喻之作,體近乎頌,風格與他篇不類,屬於屈子早年作品,這也得到後世學界的認可。至於舊注中扞格難通之處,如「啟棘賓商」、「謚上自予」等,幾乎言人人殊,而陳本禮亦能爬梳剔抉,別出新解且言之成理。本文方面,此書參用諸本。注釋方面,徵引宏富,尤以子部雜家為多。評註方面,此書在書首明確列出的參引歷代注《騷》之作達三十七家,實際披覽當逸出此數。特別是此書引述陳銀《楚辭發矇》達十六條,這一閨秀注《騷》濫觴之作藉此得存梗概,彌足稱賞。
此書最突出之處,似莫過於細繹文本,抉發文心。陳本禮熟悉文本,常能上系下聯,體察屈子本心,設身處地以作釋讀,多可切中肯綮。如美人喻君是《楚辭》常見手法,陳氏注「恐美人之遲暮」,指出:「『美人』句乃《離騷》命意入題處,為全《騷》之根,後文『求女』諸章皆從此處發脈,末則歸到『西海為期』,又專為此西方之美人也。此如靈芽初茁,循其脈而尋之,則千枝萬葉,無非一本之所發也。讀至『國無人莫足與為美政』,『美人』二字雙收,則葉落歸根,仍不離乎宗祖。此一篇之大旨也。」這就既指出「美人」用法之用意,同時將整篇中用例細加比對,從文脈結構角度闡釋其功用,並不忘指出結尾用例屬於呼應前文,揭明題旨。注《雲中君》,又以為「《九歌》『靈』字有指巫言者,如上章『靈偃蹇兮姣服』是也;有指神言者,如此章及《東君》『靈之來兮蔽日』是也。亦若《經》言美人,可以比君,亦可以自喻。若如諸家泥說,則屈子名靈均,而稱君不可以名靈修矣。且《東皇》章,舊詁既以『靈』字指神,而下文『君』字又何所指耶?」足見陳氏立足文本,不拘泥於成說,隨文敷繹而能前後貫通。如果未能通觀全部作品,細加比勘勾連,是難以達到這一認識的。尤其難能可貴的是,陳本禮往往忖度人情,揣摩心態,所揭示人物心跡頗有栩栩如生之勝。如《大招》中侈言美色一段,舊注多認作以此誘召懷王之魂,而陳氏直言:「懷王生前內惑於鄭袖,外欺於張儀,兵挫地削,卒死於秦,為天下笑。此懷王九泉之下所不瞑目者,今三閭慟哭招魂,冀其復生,豈忍以此種喪身尤物,極口讚美?非但自己病狂喪心,抑且落於譏訕;況原既不能諫之於生前,而欲娛之於死後,亦可謂愚矣。在他人尚不可,何況屈子乎?」真有披文入情、直見人心之妙。至於析分篇段,推揚比興,講求脈絡,則書中在在皆是。可以說,在乾嘉樸學盛行之際,陳本禮《屈辭精義》以不同於學人注書的風格,成就了文人注《騷》的範例。
當然陳氏刻意求新,此書偶有過度釋讀之嫌。如謂懷王在位三十年而鮮問鼎無君之心,出自屈子潛移默化之功,這恐怕只能算是陳氏一己之願。篇目次序一味求古,據依《史記》,也渾然不顧此非著錄之書。而叶韻之說更是不諳古今音變,忽略其時已有考據成果的表現。不過陳氏本意在於「探賾索隱,務期大暢厥旨」,《屈辭精義》應該說實現了這一自我期待。
《屈辭精義》
[清] 陳本禮 撰 慈波 點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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