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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不在,我們都想離開這個家

《石頭》劇照

姐姐摟著我說:「弟弟,我也要走了。這個家,我一天也不想多呆,一點溫暖都沒有。」

1

1998年,母親去廣東中山打工,她走後的那個周五的晚上,我生了一場「大病」。我躺在床上,父親撫摸著我的額頭:「沒感冒,哪裡難受嗎?」

我搖搖頭,那時我只有10歲,還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父親,直到多年後,我在遊樂場玩海盜船時才找到與那時相同的難過的感覺:所有細胞在極速下墜的瞬間,失去了倚靠,讓我無所適從——這個「瞬間」自母親離開後,一直伴隨了我4年。

父親扶著我坐起來,端來一碗燉排骨,碗里飄著一層浮沫。我聞到肉腥味後一陣反胃,連忙推開。父親先好言相哄,後來失去耐心,說我「嬌生慣養」。以前我放學回家後,總是翻箱倒櫃,找一切能吃的生紅薯、剩菜、刺苔果腹,但這次,對著肉我卻沒有一丁點兒食慾。

我迷迷糊糊地睡過去,又突然驚醒,習慣性地摸了摸身邊,沒有人。屋裡黑漆漆一片,風呼呼地吹,樹枝沙沙作響,烏鴉在屋後的墳地里哇哇亂叫。想起我睡的房間曾經先後有兩位老人過世(我家當初是買的別人的舊房子),我越想越害怕。

姐姐去了同學家,我使勁喊「爸爸」,可父親不知道去了哪裡。我踉蹌下地,把手伸到空中,怎麼也摸不到燈繩。好不容易摸到房門處,卻怎麼也拉不開,只能使勁拍門。我瘋狂地哭叫拍打,但父親一直沒有出現。

後來,我在床下摸到一把斧子,胡亂地砍向房門,不知道砍了多少次,可是房門就是砍不開,我砍累了,便爬上床,蜷縮著哭泣。

不知道過了多久,聽見房門開鎖的聲音,我一躍而起。父親打著手電筒進來,拉了下燈繩,房間亮堂起來——屋內凌亂一片,房門上無數道斧痕,有幾處還破了口子,可以看到堂屋裡的桌椅。

父親劈頭蓋臉地罵了起來:「你是個苕(傻子)嗎?這好好的房門都被你砸爛了!」

我氣不過:「你為什麼要把我鎖在房裡?」

父親惡狠狠地說:「我去村幹部家裡打電話,問你媽到了沒有,怕你一個人亂跑,就把門給鎖了。你真是不懂事!」

2

父親沒有和母親一起外出打工,而是留下來照看我和姐姐。他是棉花匠,需要到主顧的家中彈棉被,經常不在家。讀初二的姐姐就在周末的時候給我做飯洗衣,頂替母親的角色。

我讀小學四年級,學校在鎮上,上學要步行近10公里。每天早上4、5點鐘天還沒亮,小鋒就在屋外喊我上學。父親一般會在臨上學前給我1塊錢,偶爾2塊。

嚴冬的清晨,風像刀子,吹在皸裂的臉上生疼。我有些感冒,每隔幾分鐘就要擤一次鼻涕,咳嗽不斷。腳上的帆布鞋經常被路上的水打濕,為了能暖和點,只能加快腳步讓身體發熱。路過村裡的小賣部時,敲開門,花7毛錢買一袋速食麵,倒上作料,捏碎,晃均,捏一小捧放進嘴裡,咀嚼良久,直到口中失去味道,才會重新捏一捧。

這段路是最享受的,為了延長幸福,我和小鋒會比賽誰吃得慢。速食麵吃完,就會正好經過一片柑桔林,樹上還殘留著一些次果和由於太高而懶得被摘下的頂果。我和小鋒竄會爬上樹肩,盡量去夠那些口感甘甜的頂果。衣服總要被樹上的露水打濕,手和臉也時常會被枝條劃傷,露出一道道血痕。

天漸漸變亮,有父母送孩子上學的摩托車在路上穿行而過,我和小鋒只得眼巴巴地望著,心想何時才能坐一次摩托車上學呀。等我到了教室,頭髮和睫毛已經落了一層白色的霜花,引來同學的玩笑。

我坐在靠窗位置,玻璃被打破了一塊,誰也不願意承擔更換玻璃的兩塊錢,老師也置之不理。我只好用一本美術書擋著,但風還是會從縫隙里吹進來。等霜花變成水氣侵濕了頭髮,衣服和鞋子也是潮的,風一吹,牙齒便不住地上下打顫。我不停地跺腳搓手,但腳還是會由疼痛變成麻木。下課後,為了取暖,我繞著教室走廊瘋狂奔跑,好讓衣服頭髮快點變干。

以往母親每年都會給我織一件毛衣,她手巧,針法、線路、花紋、顏色搭配年年不一樣。以前我常常故意脫掉外套,露出新毛衣,很多同學都會圍過來,誇我的毛衣真好看,就連以前的班主任也喜歡,她叫母親幫她兒子也織了一件。現在,母親來不及織毛衣就去打工了,我只能穿去年的那件,它有些不合身,左邊腋下也拉開了一道口子。

學校售票打菜,每餐4毛錢,買完速食麵,我一般只剩下3毛錢——在學校小賣部,1毛錢可以買到果丹皮、蛋卷和辣條,我經常受不了誘惑,星期一就把錢就全部花光。沒錢打菜,我就從家裡裝來一瓶辣醬,每次挖一勺子和飯——冬天可以吃辣醬,但到了夏天,天氣炎熱,就去小賣部買辣條下飯。沒錢了就只吃白飯,餓了也能吃上一大碗。

以前母親在的時候,會在周日晚上精心烹飪一兩道菜,讓我帶到學校吃,偶爾還會在周二時託人給我送菜。

3

1999年冬天,父親叫我和姐姐給母親寫信,讓她回家過年。我洋洋洒洒寫了5、6頁信紙,告訴母親我想她,我在家裡很聽話,問她何時回家。姐姐則一個字也不願意寫。父親氣不過,拿樹條抽打姐姐,姐姐既不跑也不哭。

晚上,我躺在床上,見姐姐不停地流淚,我安慰道:「姐姐,你不要哭了,爸爸也是生氣了才打你的。不就是寫信嗎,再說你不想媽媽嗎?」

姐姐憤憤地說:「我才不想她呢!我恨這個家,我恨爸爸媽媽。」

後來,姐姐放學後就很少回家了,多是在同學家裡。

我覺得母親收到了我的信,肯定會回來的。快過年的時候,每天一大早我就搬把椅子坐在稻場里,盯著目之所及的拐角,滿懷期待地等待母親出現。一看到摩托車或是行人,我就會飛快地迎上去,可那都不是母親。天暗了下來,母親依然沒有出現,我不肯進屋,姐姐陰陽怪氣地說:「你就是苕,媽媽過年根本就不會回來。她才不會管你呢!」我一邊哭,一邊不停地念叨:「媽媽會回來的,會回來……」

那天晚上,我夢見母親坐在火塘邊哼著山歌織毛衣,突然,她好看的臉開始變得模糊起來,我試著伸手去觸摸,她起身跑開,我在身後追趕,聲嘶力竭地喊她,可她好似什麼都沒有聽見,跑得無影無蹤……驚醒後,發現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過年,母親到底還是沒有回家,父親只好帶著我和姐姐到伯父家裡團年。

●●●

半年後,姐姐初中畢業,她摟著我說:「弟弟,我也要走了。」我央求姐姐在家裡陪自己,姐姐卻道:「這個家,我一天也不想多呆,一點溫暖都沒有。」

姐姐到深圳打工後,父親就把我寄養在伯父家裡。以前到伯父家做客,他和伯母總是笑臉相迎,可我在他家待得時間久了,發現他們臉上還有另一種表情——眉頭上揚,眼睛斜視。

每天清晨,一聽見響動,我就迅速起床穿衣。伯母在廚房裡忙碌,我拿起掃帚打掃堂屋,她不叫吃飯,我就一直不停。

吃飯時,為了多夾菜,我會先假裝刨幾口飯,若無其事地盯著盤子中最大的肉片,表現出很隨意的樣子去夾它。有時運氣不好,夾起一塊青椒,我也會裝出很好吃的樣子。

趁伯母去鍋里添飯,我會趕緊多夾幾片肉,狼吞虎咽,等伯母轉身回來,我又表現出很自然的樣子。我添飯的原則是「少量多次」,以免到時伯父伯母沒有飯吃了。我會盡量拖延時間,做到最後一個吃完。如果飯菜吃完了,那麼我就假裝吃飽了,放下碗筷。如果伯父伯母放下碗筷後還有菜,我就會繼續盛飯,然後把剩菜全倒進碗里。後來,伯母看見了,「哎,給狗子留點。」我只好放下,倒進狗碗中。

伯母經常當著我的面跟伯父念叨:「以前咱家一碗米就夠了,現在至少要兩碗。」

吃完飯後,我主動收拾、洗碗,伯父伯母則回房間看電視。我收拾完後去推他們的房門,卻發現房門緊鎖。我只得回到自己房間,盯著天花板發獃。不一會兒,伯母就會過來,叮囑我早點睡覺,順手關了燈。我躺在床上,伯父伯母房間里的電視聲不時會傳入耳中。

●●●

不習慣寄人籬下的日子,我重新回到家裡,一個人做飯、洗衣、睡覺,偶爾父親回來,也是倒頭就睡。而我找他,無非是要零用錢。

冬天即將來臨,父親第一次問我:「你是想訂做一雙皮鞋?還是想要一件棉襖?」

那時還不太冷,棉襖對我意義不大,而我的鞋子前面破了洞,已然露出腳指頭,於是告訴父親要皮鞋——訂做的皮鞋耐穿,怎麼也不可能在前面破洞。

周五那天,父親拿出一雙皮鞋遞給我,我興奮地穿上,走了幾步,發現有些不對勁——這雙鞋鞋面短,露出了腳背,上面還有花紋和一朵黑色的花——這顯然是一雙夏季女式皮鞋。

我脫下皮鞋叫父親去給我調換,父親這才道出原委:鄰居的親戚在城裡賣鞋,尾貨賣不出去,就上門找父親推銷。原價上百塊的皮鞋,現在只要30塊,但不能退貨。

直到舊鞋實在穿不了,我才穿上這雙皮鞋,換上長筒褲子,盡量蓋住腳背。在學校里我盡量縮著腳,後來才發現這是欲蓋彌彰,同學們輪流來看我的鞋子,之後笑得前翻後仰,我窘得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又一個冬天來臨,我愈發為選擇皮鞋感到後悔,沒有棉襖,我只得穿上母親以前織的兩件毛衣,再套上秋裝。儘管如此,手腳還是長了不少凍瘡,起了水泡,奇癢無比。

4

讀初中後,正值長身體,我時常會感覺到刻骨銘心的飢餓。每逢周二、周四中午,為了食堂在燉土豆中加上的幾片肥肉,在上課的時候我就準備好了碗筷、左腳向前邁開,只等鈴聲一響衝刺。

我總是前幾名衝進食堂,後來班主任發現我的「優點」後,就讓我參加運動會的400米跑,結果我倒數第一。我不知道該怎麼跟班主任解釋,不敢說因為運動會的終點沒有飯吃。

學校食堂打的飯量很小,往往吃上幾口,腸胃剛有一點反應,飯就沒有了。有錢的同學可以到小賣部買零食,而我只能盼著晚餐早點到來。有時碰到同學吃泡麵,我直咽口水,心想速食麵泡著吃多浪費,不如捏碎了干吃。

我變得越來越自卑,害怕上課回答問題,害怕同學嘲笑。除了幾個要好的同學,我不再與其他人說話。但是我又忍受不了孤獨,每逢周末,我都會到同學家裡玩耍。有次到了晚上才回家,父親罵我不顧家,我頂撞了幾句,他一氣之下扇了我一嘴巴。我的臉上火辣辣地痛,感到鼻孔有液體流出,「滴答滴答」掉在了地上。

我任憑流血不止,父親好面子,坐在椅子上唉聲嘆氣,後來鄰居來家裡借農具,才來給我止血。

●●●

小學最後一年,由於個子矮小,經常受到其他同學的欺負,我加入了「幫會」。「老大」曾在河南練武4年,他招我們幾個入伍,希望把幫會發展壯大。我們5個同學跪在馬路上,用鉛筆刀劃開大拇指,將血滴進碗里,每人喝上一口。

剛到初中,「老大」就想挑戰初二、初三的同學,當學校的「扛把子」。他收了上百個「小弟」,我雖然個矮沒力氣,但「輩份高」,以至於很多比我高壯的同學都要尊稱我「超哥」。「老大」給我安排了兩個「小弟」當保鏢,以防我挨打損害他的名聲。吃飯的時候,兩個「保鏢」先到前面插隊,而後我大搖大擺地當著值日生的面走到前面,十分「高調」。

一到周日下午,我就會帶著幾個「小弟」在鎮里「擂肥」(要錢)。「老大」給我下了指標,必須上交50元。「擂肥」時我一般不出面,而是蹲在不遠處抽煙,「小弟」們上去要錢,對方不給就打。往往我們能搶到100多元,「老大」會給我20塊。

有了錢,我就跑去小賣部買3包速食麵,1包干吃,2包泡著吃。這是我的人生中第一次具體地知道了「飽」的滋味。

「老大」整日想著怎樣戰勝初二、初三的「幫會」。到了晚上,他調派人手去找茬兒、毆打與其他「幫會」的人,好在周末讓兩個「幫會」發起「決戰」。

周末鎮外油菜地里,聚集起200多人,都帶著刀具和鋼管,甚至還有人拿了1米多長的砍刀。我看到這麼長的砍刀,腿肚子直打顫。

當「老大」在跟對方比「誰更血性」的時候,我的一個「小弟」沖了出去——早些年,他的母親跟人跑了,父親常年在外打工,現在跟著爺爺奶奶住——他當著眾人的面,拿著匕首狠狠扎進自己的胳膊,展示著湧出來的鮮血,沖著對方老大吼道:「來呀,你不是牛X嗎?我看你的人有沒有敢自己扎胳膊的?」

很快,對方認輸。沒多久,我們「幫會」就在學校奠定了「獨尊」的地位。但因為我懦弱的表現,「老大」把我「大哥」的輩份給了扎胳膊的「小弟」。

5

在「幫會」的失意,讓我鬱鬱寡歡。我買來染髮劑,將頭髮染成黃色。但趕上校長嚴打奇裝怪服,我被剃成光頭。我又染上了賭博,每天晚上通宵在宿舍蒙著被子,點上兩根焟燭「詐金花」,到了白天就困得不行。老師問我哪裡不舒服,我就說頭痛。

那段時間,我只想混初中畢業,好出去打工。每逢考試,我就胡做一通,成績一般是十幾分,甚至幾分,有次英語月考,我在寫下名字後,就趴在課桌上睡覺,後來索性交了白卷。老師覺得這是在侮辱她,上課就叫我到操場跑步直至下課。

2002年初二時,那個靠扎胳膊上位的「小弟」,在老師罵他沒媽媽的時候,提著板凳把老師從5樓追到1樓,又從1樓追到5樓,直到最後校長趕來搶過凳子。校長本想給他記大過處分一次,然後讓他繼續讀書,但是他執意不讀了。

因為這件事,全校開展整風,每個班3個「處分」指標,由同學無記名投票,處分得票最多的同學。我的種種劣跡被很多同學檢舉出來。班主任找我談話:「我才發現你才是班上最大的『黑馬』呀。以前我一直以為你除了學習不好以外,至少還算是個聽話的學生……你說說你個子這麼矮,賭博不說,竟然還『擂肥』?」

談完話,我和一群同學站上主席台,校長宣讀完每個同學的行徑後,全部記大過處分。

●●●

不久後的一個周末下午,我和幾個同學在油菜地邊「詐金花」,天色漸晚,贏了錢的同學陸續回了學校,幾個輸了錢的同學誰也不願離開——學校里已經在上晚自習了,我們回去肯定又要挨罵寫檢查。

我起了一把「235」(「詐金花」里最小的牌),罵道:「讀書真沒意思,要不咱們出去打工吧?既能掙錢,還能好好玩!」

這個提議讓大家一拍即合,他們問我去哪裡打工。

「當然是廣東,那裡廠多得很。」

「可是我們沒錢坐火車呀?那怎麼去?」

「可以走著去呀,這樣還能鍛煉人。」

一個同學先回了趟家,偷了母親的金項鏈,隨後我們5人摸黑步行3個多小時到鄰市。沒錢住旅館,只好找到一家黑網吧,準備玩1個小時電腦後,在沙發上睡覺——可一連上遊戲,誰也不願意關電腦,整整玩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我們來到街上,那個同學把他媽媽的金項鏈當給金鋪,拿到了200元,但同學告訴我,這條項鏈是花了2500元買的。

我提議坐火車去廣東,但他們哈氣連天,說先回網吧睡一覺,等明天再出發。可回到網吧後,幾個人又繼續玩遊戲。我實在扛不住,在沙發上睡了幾個小時,醒後發現他們還在玩遊戲,叼著煙,神情緊張。

第三天我再次提起去廣東時,發現已經叫不走他們了。我想一個人去廣東,但路途遙遠,一個人實在孤獨,也留了下來。

晚上,幾個來整頓黑網吧的警察衝進來,我們被帶到派出所,到了清晨,警車把我們送回了學校。

6

回到教室,我剛坐回課桌前,同桌就立馬捂住嘴巴:「好臭。」

我這才聞到,自己全身都散發著一股煙味汗味的混合氣息。

班主任進教室後,走上前來:「哎喲,你還知道回來呀?」

我們5個人被帶到辦公室,校長和教導主任過來問明原委後,叫我們蹲著寫事情經過和檢討,一式四份,「一份上交學校存檔,一份全校公示,一份到時在主席台宣讀,一份由班主任在班上宣讀」。

話音剛落,那位偷了媽媽項鏈的同學,突然離開了辦公室,從此沒有再回過學校。

另一位同學的父親來到辦公室後,當著老師的面,踢了他兒子幾腳後,接著指著我說:「你知不知道,下著那麼大的雨,我和你爸兩個人還在鎮上市裡找你們?你們真是太氣人了!」

父親來到學校後,班主任揶揄道:「前幾天,您不是信誓旦旦地說您兒子品行端正,肯定是其他同學教唆的嗎?您還不曉得您兒子是主犯吧?」說完,把我寫的經過和檢討遞給父親。

我站在一旁,低下頭,害怕極了,想著父親肯定會揍我。不遠處正在聊天說笑的幾個老師停止了講話,似乎在等待父親接下來的舉動。我使勁揪著衣角,心想要是他打我的話,我肯定跑去廣東,再也不回來。

可等了幾分鐘,我只是聽見父親說:「唐超還小,不要再給處分了,再說,他們在外面也沒有幹什麼壞事……」

班主任說處分與否需要學校決定,隨後叫我送父親離開學校。父親走在前面,我跟在後面,保持幾米的距離,以便父親面露凶光地回過頭、準備揍我的時候,我好逃跑。

父親的肩膀幾次傾斜,快到校門口的時候,才緩緩轉過身來盯著我。他嘴唇微抿,喉結上下嚅動了幾下,卻終究沒有說出話來。他從左邊口袋裡掏出一張綠色的兩元紙幣遞給我,一言不發就轉身離去。紙幣皺皺巴的,放在手中還有些許溫度。

後來,父親打電話叫母親回家。母親回來後,我很長一段時間都不願同她講話,她給我買的衣服,我稱不喜歡;給我帶的餅乾糖果,也被我扔進了門前的池塘里。

此事之後,我雖然還是渾渾噩噩,但好在安份守紀,一年後的中考,沒有意外我成為全校倒數。而之前與我混在一起的幾個同學後來大多鋃鐺入獄。

2004年春節剛過,我隨幾個老鄉去了珠海打工。當長途大巴路過中山的工廠時,一想到母親可能在這裡上過班,我的心緒便難以平靜下來——說到底,我既恨她,又想她。

編輯:任羽欣

本文系網易新聞人間工作室獨家約稿,並享有獨家版權。如需轉載請在後台回復【轉載】。

人間,只為真的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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