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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聽|其實我是在和時差戀愛


青年文摘·播


好故事丨好聲音


時差,和戀愛一樣,可以是困擾,也可以是一種美好。



本期主播:肖肖




上個月從歐洲回來後,收到學生的電郵,他問道:「老師回來了嗎?」我回復:「剛回來,還在享受時差。」


 


時差,和戀愛一樣,可以是困擾,也可以是一種美好。因空間不同所造成的時差,本身就很美。我喜歡低調享受時差——表面若無其事,其實瞞著全世界在和自己的身體私奔。當眾人皆睡在新加坡,我猶醒在馬德里。回來了,卻在享受「還沒回來」。


 


另有一種時差,對我來說,更有詩意——同一空間里的人們,活在不同的時間裡。


 


同一個屋子裡的人,也可玩味時差。


 


上周到岳母家,電視播著慈善籌款節目。周華健唱了《花心》後,隨即又唱了一首歌。岳母說:「這首歌我沒聽過,是他的新歌嗎?」我告訴她不是新歌。我還記得,當年和妻子在某個法式麵包店吃早餐時,第一次聽到電台播放這首歌。對岳母來說,周華健不是她年輕時深深唱進心裡的歌手,她說得出當年很紅的《花心》,已經難得了。當我聽到年幼的外甥指著電視里的周華健問「這個叔叔是誰」,我深深地感受到,同一個屋子裡,至少有三代人的時間在交疊。或是擦肩而過,周華健唱《愛相隨》那一年的歌聲,岳母和外甥的時間都沒有遇上;而我走到「現在」了,聽歌的自己還沒有「回來」。

 


同一個城市裡的人,也可體會時差。


 


小時候,每逢車子經過加冷河,大人們都會說:「這是獨立橋。橋頭本來有兩頭石獅子的,現在不在這裡了。」如此聽過一遍又一遍之後,年幼的我對那兩頭不見了的石獅子因為想像而印象深刻。後來,當我小時候常常去的國家劇場整個「不見了」,我才感受到當年大人們述說那兩頭石獅子的心情。該如何對生活在同一個城市裡而沒有看過那些時間的證物的人,細說此間分明的「時差」?


 


所謂「時間的證物」,倒也不一定是實體如石獅子或大劇場,它也可以是心裡還沒有停止在唱的歌。上個月,拍攝新謠紀錄片的製作團隊在書城舉辦了一場「再現」新謠盛況的演唱會。回憶確實很美,人群冒雨懷舊合唱的場面也令人動容。然而,也有很多人在演唱會之前詢問:「書城在哪裡?」對於在新謠年代之後才聽說曾有新謠的新生代,對於在新謠盛時從沒聽過新謠也沒到過書城的中年人,他們現在究竟是來補青春的夢,還是來懷誰的舊?有時候,越是要「再現」某種熱烈,越是證明了城市裡「時差」靜靜地存在。


 


曾在講課時和學生談《孤單北半球》的歌詞,第一句寫道:「用我的晚安陪你吃早餐」。意思說白了,就是距離造成時差。然而,一個「陪」字,卻讓一切都美好了。學生彷彿聽懂了,又似乎沒聽懂。我其實也在說,在詩詞的面前,我也在用下午的回眸「陪」他們上午的初見。人生與藝術感悟的時差之美,有時真的很像一場忘年之戀。


 


寫到這裡,想要寫一封電郵給那個問我「老師回來了嗎」的學生。他剛出版了一本詩集。詩人,應是一輩子懷抱某種內在時差感的人吧?

 


我想對他說:我曾把詩集題為《其實我是在和時光戀愛》。如今我想:沒那麼簡單。時光也不只是大家共渡的一條悠悠河流。原來每個人都在自己的歲月里漂游,時而和他人交疊,時而錯肩。如此聽著淙淙的時差,真的好聽。好想修訂一個字,重寫那句話:「其實我是在和時差戀愛。」


 


你說,我「回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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