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討厭《偶像練習生》選手的韓流娘氣妝容嗎？
故意
唱片
王嘯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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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小長假，愛奇藝策劃的綜藝節目《偶像練習生》轟轟烈烈收官，比賽的前九名組成的九人男團「nine percent」也正式出道。這是一檔神奇的選秀節目，典型的低開高走，在無數爭議和抄襲韓綜的譴責中居然越播越火，最終竟然造成了無數流量粉絲爬牆的盛況。
起初觀眾們漫不經心地掃一眼參賽選手的顏值和裝扮，立馬被雷的里焦外嫩，紛紛懷疑人生：這年頭就這素質也能當偶像了？丑拒！因此《偶像練習生》也得了個「土偶」的別稱。
但是，節目播完之後，下面這九位化著精心的韓系妝容卻依然顏值麻麻，剪著各種理髮店Tony才會剪的髮型和發色的男孩，已經成為95後和00後的新一代男神了。（忍不住吐個槽，如今男神的准入門檻rio低，感覺自己當年在中學暗戀的小哥哥都比他們帥氣多了好嗎！）
蔡徐坤最火的一條微博，四個字加一個tag就能轉發一百多萬條，人氣與如今頂級流量相差無幾，怪不得他們的粉絲都紛紛有種自己愛豆出道後可以拳打四大流量小生，腳踢90後男星格局的蜜汁自信。
她們的自信也並非毫無緣由，人氣就是硬道理，在范丞丞等人獲得呂洗髮水、悅詩風吟和春雨面膜等韓妝品牌的代言之後，路邊社傳聞歐美一線彩妝如雅詩蘭黛、迪奧和蘭蔻也紛紛向人氣選手伸出了橄欖枝，之前還在diss土麗拉低了Dior逼格的人，絕望地表示從今以後Dior的逼格只能和雕牌一戰了。
土偶在粉圈內部到底有多火？可以從幾組數據上看出端倪，從3月26號到4月6號這短短12天的時間裡，前20名練習生總共得到了超過1億人次的投票，而排名第一的蔡徐坤得到了4764萬票。
這個票數有多可怕？當年現象級的選秀節目《超級女聲》，作為冠軍的李宇春簡訊得票數也不過是352萬，超過亞軍周筆暢20多萬票。
但是差距也正於此，352萬票的李宇春，和當年的《超級女聲》，是真真正正的國民級選秀節目，是全社會所有年齡段受眾都在熱議的大眾話題，其影響力已經遠遠超越了娛樂圈的範疇，不少大學教授甚至稱那樣的全民海選投票是一次珍貴的關於民主的啟蒙，而李宇春更是因此上了美國時代周刊的封面，成為了「亞洲英雄」中的一員。
然而得票數是李宇春十餘倍的蔡徐坤，卻面臨著出了粉圈外查無此人的尷尬，別問我們父母輩的認不認識他，就連許多80後90後也對《偶像練習生》這個節目和誰是蔡徐坤、范丞丞一無所知。就算是我，為了工作原因看了幾期節目，但是現在對著他們依然還是一頭霧水，到底誰是誰啊！我平常不臉盲啊！
愛奇藝對於《偶像練習生》的操作從頭到尾都是非常趕客的，這裡趕走的「客」，就是那些不會為粉絲經濟買單的路人們。
他們不在乎粉絲的數量，他們在乎的是質量，《偶像練習生》的目標觀眾非常明確，就是那些捨得無條件為愛豆花錢的鐵杆粉絲，她們去淘寶瘋狂購買愛奇藝會員賬號，每天用這些賬號給愛豆投 2 票；她們定製愛奇藝的偶像練習生 VIP 卡，以獲得 30 次投票機會；她們整箱整箱地購買農夫山泉維他命水，以獲得 48 次投票機會……
根據報道，現在農夫山泉的線上銷售額已經翻了 500 倍，號稱能有機會得到決賽門票的你我貸也獲得了 159 萬的新增下載量……除了刻意的廣告植入獲得了巨大的收益，連選手們穿的斯凱奇粉色衛衣都已經賣斷貨，這些都是粉絲經濟顯現出的巨大潛力。
但是對大多數觀眾來說，那些瘋狂的粉絲們彷彿生活在另一個星球，和我們的現實生活不會產生任何交集，對她們的全身心的投入只有兩個字評價：腦殘。
所以我好奇的是，為什麼普通觀眾對土偶的接受度那麼低，稍微對節目有點了解的吃瓜群眾對他們的抵觸情緒為什麼高？
顏值低並不是多大的罪過，並不會引起普通人近乎惡意的嘲諷，但是他們那種模糊了五官和性別的韓流奶油范兒，卻是對大眾審美和性別認同的挑戰，因此大家在看到這群頂著厚劉海戴著各色美瞳有著冷白皮化著桃花咬唇妝的「妖艷賤貨」，就有種被冒犯了的感覺。
「好好的大男人幹嘛弄的那麼娘？」
「男人就該有男人的樣子！」
「男孩子就是要清清爽爽的才帥氣，看他們化的妝比女人還濃真噁心。」
大家品一品，這些是不是絕大多數人討厭土偶的緣由？
包括我也是，我一直都get不到韓團和日本視覺系樂隊的畫風，覺得太過妖嬈的男子就不能算是「真男人」，擦粉塗口紅畫眼線的男人就算再帥也讓我覺得不舒服。
看吧，致力於讓男女平權，打破固有性別歧視的我，在遇到類似問題的時候，也有邁不過性別認同這關的時候，我這些想法，和我平時批判的直男癌直女癌患者有什麼區別嗎？甚至就算我認識到自己存在這個問題，然而在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我依然控制不住筆下那股輕蔑的味道。
男孩該是什麼樣，女孩該是什麼樣？
我們認為男性天生喜歡暴力喜歡戰爭，生活的比較粗糙，喜歡黑色藍色，喜歡變形金剛奧特曼，適合做領導者適合在社會上打拚；我們認為女性天生善良有母性光輝，生活精緻擅於料理家務照顧別人，喜歡粉色喜歡穿裙子，喜歡買東西喜歡打扮自己，喜歡芭比娃娃喜歡玩過家家……
然而這些不過是大眾的一廂情願罷了，但是我們卻長久地認為這些是兩性之間的天性，把這些固化的認知一代又一代地灌輸給男孩和女孩，像日本人就從來不會問孩子的意願，固定給男孩買藍色書包，給女孩買紅色書包。
如今的女性平權運動已經讓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沒有什麼是註定男性能做的，而女性不能做的，無論是社會還是家庭，男性能夠承擔的工作和責任，女性也同樣可以承擔。
但是與此同時，針對男性的歧視和偏見卻依然力量強大，很多人拒絕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天生喜歡化妝喜歡穿粉色的男孩子，如果真的有這樣的男孩存在，他們會被認為是不正常的，而不正常的他們就是讓人感到噁心的異類。
比如土偶之前，因為妝容和造型被大型群嘲的陳志朋就是典型的受害者，因為他五顏六色的髮型，顏色鮮艷「騷氣」的演出服，各種誇張的耳環和眼線，曾經的小帥虎被嘲是「想紅想瘋了」、「瘋瘋癲癲丟人現眼的變態」，甚至有人認為他是同性戀，「因為只有同性戀才會那麼娘那麼妖。」
我得承認，當初我看到陳志朋那一系列飽受爭議的造型的時候，我的想法也是如此惡毒，在我潛意識裡面，我拒絕相信一個直男會喜歡穿的那麼妖艷，要麼他是gay，要麼他就是想不擇手段的搏出位。
看了《魯豫有約》對陳志朋的採訪《獨家專訪陳志朋｜一個被妖魔化的男人正在經歷什麼》之後，我才意識到一個人知行合一有多麼難，我觀念上認為要消除男女性別上的偏見，但我卻常常用固化的偏見去judge別人。
陳志朋在採訪里有一段話說的特別好：
我沒有必要讓所有人都接受，大家都不是源自於一個父母，你有你自己的想法，你想要來留言，來鼓勵或者喜歡，或者謾罵，都是自由的。
同樣，我不害人，我不吸毒，我不做違反大眾的事，穿什麼也是我的自由對不對？
陳志朋說自己出道已經30年了，早就過了靠人設吸粉的日子了，現在他的裝扮都是自己喜歡的，自己設計的，因為覺得要給觀眾新鮮感，要對自己的工作負責，儘可能嘗試多一些突破，「我覺得人生當中如果沒有很多的激情或者突破，就白過了。我現在都幾歲了，我還在過那個所謂人設的生活嗎？那是最不快樂的。」
他甚至戳破大家心中的「小帥虎」才是虛幻的人設，他說自己從小就是非常聽話的小孩，聽父母的話，聽老師的話，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只是按照別人需要的「好孩子」那樣去活，連叛逆期都沒有過，他聽話到什麼地步？
「比如說我現在不太會游泳，為什麼？父母說屬豬的不要碰水，這麼一講幾十年就過去了，只要水太深，我都不敢下去。」
「進了公司，就是所謂人設階段的時候，你今天穿什麼衣服，要說些什麼話，都是安排好的，你也叛逆不起來。」
但是他從小就喜歡服裝造型這些東西，時候家裡做美容美髮，那時候新娘子都要到店裡面化妝、弄頭髮，早上4、5點就要去了。每一次媽媽幫客人做這些，他都會爬起來看。人的那種360度的大變化，讓他覺得很有意思，那時候就開始對美容美髮有了興趣。
後來上中學喜歡看日本的流行雜誌，看當時流行的明星穿什麼就會去找類似的款，買不到的服飾和飾品，他會學著自己去做，幾十年下來他買的、做的耳環大概有4000對，就很享受那種感覺。
服兵役時，陳志朋被分配到文工團，幫唱歌伴舞的女生化妝做造型，當時她們的衣服、裙子，都是陳志朋自己做的，經常半夜在那邊踩縫紉機。就是在那個過程當中，他發現設計衣服真的好好玩。後來在機場街拍中看到的那件「哥斯拉小怪獸」就是他自己設計的。
先不說他的審美在不在線，造型好不好看的問題，如果陳志朋是個女明星或者女孩子，他這些愛好會被認為是很正常甚至是很浪漫的，總之是很正面的，但是因為他是男人，他的愛好也會被認為很奇怪，很變態，就像男生不該玩芭比娃娃一樣，人們會認為喜歡做衣服喜歡化妝的男人很不正常。（人們都要選擇性遺忘時尚圈裡的設計師大多數都是喜歡化妝喜歡做衣服的男人。）
但是誰規定了男人不能追求他們認為美的妝容和造型呢？他們覺得畫眼線很美，他們覺得塗口紅很美，他們覺得戴美瞳很美，他們覺得戴耳環很美，這都沒有問題啊！這些都是他們應該擁有的自由啊！
為什麼我們要擺出一副被冒犯了的樣子呢？
有時候真的要忍不住同情男人，王寶強說「屋子整齊沒異味，不是偽娘就是gay」，一個男人別說是擁有穿著打扮不被人judge的自由了，就算是穿著整齊清爽都要被說成是性取向有問題，真的是活的非常壓抑了。
我前幾天問過一個95後的姑娘，她為什麼真情實感地追土偶，她說，因為他們很真實，還沒有被包裝成滴水不漏的大明星，他們土氣和笨拙，都是有人氣兒的。當時的我嗤之以鼻，妝化的那麼濃，真實個鬼啊！
現在想想，愚蠢的是我啊，土偶有一萬個值得被diss的點，比如都名揚海外的抄襲，然而因為選手的韓系美妝就diss他們的我明顯更加狹隘，我可以因為他們的唱功、舞蹈、形體、情商等等質疑他們的資質，但是不應該因為「男人不該化那麼濃的妝」這種理由就心存偏見否定一個人的全部。
當然也不能否認這種韓系妝容也許也是節目組為他們打造的人設的一部分，但是我更關心的是我們能不能在這些主流或者非主流的妝容干擾之下，擯棄偏見，用足夠公平的心態來看待每一個人。
當我們呼籲社會給予女性足夠的尊重，不要再因為她們的外形和穿著打扮去judge她們的時候，也希望這個社會同時給予男性足夠的自由，給他們選擇和表達自己喜好的勇氣，不用再活在社會期待的「人設」牢籠之中。
關於我：
我是識裝的撰稿人和運營李小丟
娛評人，時尚史寫作者，專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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