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角的牽牛花

牽牛花，也叫朝顏，顧名思義，早晨盛開，傍晚凋落。雖不及曇花一現般絢爛，但每日盛開和凋謝的輪迴，也讓人對新的一天充滿期待。每每看到他們螺旋狀的花蕾不屈地仰望著天空，第二天就能聽到他們沐浴在晨光中吹響的嘹亮號角了。

國慶時節的北方大地，剛被秋色籠罩一層薄紗，夏天雖沒了往日的光輝，卻還在和秋天進行著最後的拉鋸戰。家門口的籬笆上，三三兩兩的牽牛花在草叢中探出腦袋，紅的嬌羞、紫的妖嬈，精靈一般好奇又怯怯地打量著周遭荒蕪的園子、朽壞的籬笆和傾圮的圍牆。算起來，他們來到這片土地差不多二十年了。

約莫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我從同學那裡搞了些種子播到了院子里，從此，他們便在我家安營紮寨了。都說一年之計在於春，可彼時的我並沒有給自己定下什麼宏大的年度計劃，只對養蝌蚪和種花保持著莫名的興趣。每當柳枝抽出嫩芽的時候，我便在院子牆角的空地上，划出一小部分勢力範圍，鬆土、播種、澆水、支架，就像虔誠的農民一般，小心翼翼地呵護著一年的希望。農村的院子時常為城裡人艷羨，可殊不知那片彈丸之地可能要養著雞鴨鵝，種著果樹，或者放著雜物，能在不大的院子中尋得方寸安身立命之所，已算不錯的待遇了。好在他們也比較爭氣，用不了幾天就能看到綠油油的嫩芽頂著黑色的種殼破土而出，不幾日就長出兩片對生的葉子，如短柄的芭蕉扇一般。到了四月份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擺脫了大地的束縛，努力向天空延伸著觸角，開始意氣風發地征服周圍的世界。在我的庇護下，他們的勢力擴張極快。庭院的圍牆、晾衣繩、葡萄架都曾被他們佔領，菜園的黃瓜架和豆角架也被他們入侵，院外的草叢和籬笆就更不在話下了，即便是在和葎草的纏鬥中，也是絲毫不落下風。在鼎盛時期，房前屋後，目之所及，萬紫千紅一片春。

就這樣，我一天天長大，他們也一年年擴張，雖說在房屋翻新時遭遇了很大打擊，但此前離群索居在院外的分支仍兀自盛開，似乎在向人們訴說著對這片土地的不舍和眷戀。這二十年來，他們看慣了人來人往、悲歡離合，也見證了嬉笑怒罵、喜怒哀樂，儘管一直冷眼旁觀，不悲不喜，但毫無疑問的是，這片土地早已在他們身上烙下了深深的印記，他們也早已把周圍的世界揉進了自己心裡。如今，他們中的大部分都已零落成泥碾作塵，僅有的倖存者如背井離鄉的流浪者般蜷縮在朽壞的籬笆上。籬笆圍著的園子，本來是鄰家蓋房用的，可是還沒蓋多少，就被規劃部門強行推倒了，徒剩幾處斷壁殘垣。而這幾株牽牛花，似乎就是自然和鄉村的代表，執拗地守護著腳下早已熟悉的這片土地，無力地與工業化和城市化的趨勢進行抗爭，可或許不僅之後，他們也會在推土機的轟鳴聲中，歸於靜寂，彷彿從沒來過一樣。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